她合上眼簾假寐，待香英走到近前輕喚，才睜開眼眸。

    錦被細細熏過，散著暖香，楚黛睜眼望著帳頂，微微咬唇。

    她不愿嫁給表哥，外祖母為她好，怕她嫁去旁人家受苦，未必肯聽她說話。

    得尋個機會，找到表哥，先同表哥說清楚，若外祖母執(zhí)意要她嫁給表哥，她再求太后娘娘做主。

    外祖母定然會傷心，待表哥定下旁的親事，她再去尚書府小住，好生哄哄。

    紫宸宮中，孟劍書稟完事，卻未立時出去，坐在宋云瑯對首，面露難色。

    “除夕宮宴罷了，值得你犯難？”宋云瑯丟開剛批好的一冊折子，牽唇掃他一眼。

    “瑄王、瑾王那邊，孔肇帶著玄冥衛(wèi)日日盯著，入宮也掀不起風(fēng)浪，臣倒沒什么可犯難的?！泵蟿鴳?yīng)著，下意識輕捏眉心，“只是，臣的表妹在宮中，祖母放心不下?！?/br>
    “人是母后召進來的，朕倒是看她和郡主相處極好，有什么不放心的？”宋云瑯隨口問。

    言畢，不再看他，又拿起一冊折子，略看一眼，運起朱筆，勢如游龍。

    “陛下見過漪漪？”孟劍書微微傾身，倉促間不留神說出楚黛小字，神情越發(fā)不自在，“其實祖母不是放心不下表妹，是想讓臣向姑母求娶表妹?！?/br>
    聞言，宋云瑯頓住筆，抬首望他，俊毅的長眉挑起些許。

    漪漪，是她的小字？

    “清且漣漪？”宋云瑯默念。

    腦中驀地浮現(xiàn)出那雙澄澈清亮，水靈靈，無端撫慰人心的眸子。

    他點點頭，視線落回折子上：“倒是相稱?！?/br>
    “陛下也認為臣和表妹般配？”孟劍書詫然。

    怎么人人都認為他和表妹般配，連從未有過兒女情長的陛下，也這么想？

    孟劍書比楚黛年長五歲，入朝為官時，表妹尚未及笄，他一心輔佐新帝，無暇理會兒女情長。

    此刻，腦中閃過表妹姿儀楚楚、惹人憐惜的模樣，為難的神情動搖一分：“那……那要不臣回去應(yīng)下祖母？”

    宋云瑯淺淺彎唇，知他是誤會了，卻沒解釋什么。

    處理朝政他在行，牽線看相他可沒興趣。

    姻親么，要么為著利益結(jié)合，要么為著親上加親。

    尚書府倒看不出有什么野心，定北侯府只是表面名頭好聽，兩家結(jié)合對朝局不會有影響。

    要說般配，也不錯。

    他丟開折子，瞥一眼孟劍書：“喜歡就去求娶，楚姑娘若肯許婚，朕為你們賜婚?！?/br>
    言畢，他起身，吩咐魏長福去演武場準備。

    孟劍書跟在他身后，撓撓頭：“陛下說的是，臣不該只聽祖母的，還得問問表妹的心意才是?！?/br>
    忽而，宋云瑯頓住腳步，回眸睥著眼前略失態(tài)的近臣，姿態(tài)瀟灑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烏金扇，輕哂：“鬧了半天，愛卿還不知人家姑娘心意？”

    “啟稟陛下?！蔽洪L福剛出去，又轉(zhuǎn)身回來，“楚姑娘在外求見?！?/br>
    宋云瑯腳步放緩，朝殿外掃一眼。

    單薄柔弱的身影遠遠立在宮門外，狐裘下褶裙被風(fēng)吹動，似一只稍稍斂翅歇息的蝶。

    這膽小的姑娘，該不會還要為昨日之事賠罪？

    心里正想著，卻見魏長福沖孟劍書招呼：“楚姑娘像是有話要對孟大人說，孟大人且去吧，老奴還趕著去演武場?！?/br>
    嘖，原來是找孟劍書。

    “朕等著喝喜酒?！彼卧片樞π?，瞥一眼孟劍書，把玩著烏金扇走下御階。

    這些日子，京中婚事是不是過于密集了些？

    難怪母后和朝臣們催他充實后宮，越催越急，連兩位王叔也從封地帶來許多美人。

    楚黛攥著錦帕，朝手持烏金扇的冷面皇帝行了禮。

    待皇帝走開幾步，她才仰面望著孟劍書，脊背繃得筆直，似有些緊張。

    “表哥，我有幾句話想說，不知會不會耽誤表哥的差事？”

    雖被人提過幾次親事，可孟劍書自己畢竟沒親口問過她，她總不好直接拒絕。

    楚黛見著人，心中醞釀許久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耽誤，正好這會子有空，我也有話想問表妹。”孟劍書凝著楚黛嬌美的容顏，嗓音不知不覺變得輕緩，唯恐語氣重了嚇著她。

    從前祖母提起親事，他未曾往心里去。

    在他眼里，表妹和meimei羽寧一樣，都是他的meimei，他會好好照護。

    對上眼前清靈靈的眼眸，想到即將說出口的話，孟劍書心弦驀地一動。

    待表妹應(yīng)下，以祖母的急切，他們應(yīng)當(dāng)很快便能定親，表妹會成為他的妻。

    孟劍書耳根發(fā)熱，從前他是沒把表妹放在伴侶的位置想過。

    此刻凝著眼前人，他鬼使神差暗想，表妹溫柔嫻靜，娶表妹為妻，似乎也不錯。

    “表哥想問什么？”楚黛嗓音柔柔，“我的事不著急，表哥且先說?！?/br>
    定是外祖母不放心，叫表哥來問問她在宮里過得好不好，外祖母是真的疼她。

    楚黛面頰微紅，身上還有些燙。

    本該等風(fēng)寒好了再來的，可若不早些說清楚，她夜里睡覺也睡不踏實。

    好不容易，才求得太后恩準，容她來紫宸宮尋表哥。

    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躲，即便會讓外祖母失望，她也要說。

    楚黛略垂眸，穩(wěn)穩(wěn)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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