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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她殺死了知更鳥在線閱讀 - 第46頁

第46頁

    她張了張嘴,唇瓣抖動兩下,像是在艱難地復述他說的話。

    他便兀自扯了她脖頸上掛著的校牌,上頭女孩笑容拘謹,眼神怯怯。

    “612班,白純?!彼畛鏊拿?。

    女孩的反應依然有些遲鈍,許久才點點頭,明白過來是叫自己。

    他眉峰微蹙,察覺了白純比常人笨拙的言行舉止。

    這時,她卻彎身,扶起了藥水瓶,又從腰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根新棉簽。

    “你……你的、臉、涂、涂藥嗎?”

    她仰頭,看他時的表情一派溫和天真。

    他不說話,她便也就這么保持著——乃至于他甚至看清她眼瞼上一點紅痣,隨著眼眸開闔時隱時現(xiàn)。

    聶明半蹲下身,似笑非笑地指指右臉紅痕,“你幫我涂?!?/br>
    她消化了一會兒這個請求。

    低頭,棉簽沾上紫紅色藥水,她微微湊上前,專心致志地涂抹。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清減的鎖骨,常年不見陽光般蒼白的肌膚,還有可怖的疤痕,呈蜈蚣狀橫亙肩胛。

    他問她:“小白花,誰把你給打了?”

    她不懂這個稱呼指向自己,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是那個歪頭的動作。

    “小白花,懂嗎?叫你,”也許是那天天氣太好,又或是寂靜的老教學樓里,讓人心安穩(wěn)地只能聽見蟬鳴風聲,他竟然難得的秉持耐心,“白色的小花,夸你呢——我問你,誰把你給打了?”

    她沉思許久。指指手臂:“爸爸,”脖子上的撓痕,“mama,”她還要撩起衣服時,被聶明險險制止,于是低聲吐出一句:“同學?!?/br>
    他對這種事習以為常,自己也沒少參與其中,但對象多是些不服氣的男孩。也只有那時,李燦勇才會把他這條聽話的狗拎出去。

    于是他側過臉,問了聲:“為什么是你?——欺負你做什么?”

    白純有點苦惱似地皺了皺眉頭。

    “我腦子、腦子不好,”她結結巴巴,“太、太蠢。”

    許久以后,聶明才知道那確切不是什么敷衍之詞。

    那已是他們認識快一兩個月的時候。

    小白花那一段時間總在老教學樓后頭啃面包,而他喜歡爬到那棵大榕樹上乘涼,偶爾搭話,更多的時候沉默,他就那么盯著她,看她一口一口,咀嚼,吞咽,眼神直愣愣盯著地板。

    有時李燦勇帶他出去打架,心情好的時候幾個人都能拿筆錢,之后有了“那筆生意”,他手頭也更加寬裕,偶爾會給小白花加個餐。

    他問李純,為什么頓頓都要吃最便宜的干面包。女孩鮮見地對他彎了彎眼眉,說是弟弟要生日了,想給他買份禮物。

    “籃、籃球,弟弟喜、喜歡,”她比劃出個圓形,“很、貴,攢錢、攢錢才、買得起?!?/br>
    聶明躺在樓梯間,枕著手臂,哈欠連連,隨口應了聲。

    他本打算掏錢的動作悄無聲息地被掩去。

    ——給了錢,小白花就不會來了。

    也就是在那天放學,他拎著根鐵棍,跟在李燦勇身邊時,一旁的小巷里忽然傳來掙扎的叫聲。

    “把錢拿出來!”夾雜著扇耳光的聲音,男人聲音粗野,“他娘的,還挺犟,把她衣服脫了,看她把錢藏哪里了!”

    被欺負的女孩縮在角落里,呼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來來回回只有一句,“對、對不起,可是、錢、錢……”

    聶明呼吸一滯。

    李燦勇吐了個煙圈,側過臉來,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背包,“咋了?”

    他額頭青筋一跳,“勇哥,我今天先走,對不住了,下次弄兩份給我?!闭f完,他將背包卸下,順手塞給一邊的張妍,不顧她嬌嗔的罵聲,順手翻上墻,一躍,向鄰街跑去。

    男人正拽著女孩身上僅余的一層單薄衣衫,“臭弱智,還他媽學會藏錢了,你是不是不交?老子——”

    他舌頭打結,后腦一痛,眼前忽然落下血腥的顏色。

    氣喘吁吁的聶明右手拎著鐵棍,高高舉起,一下,又一下。

    “明哥,明哥!”一旁的小青年忙趁沒出大事前將人攔下,“咋、這是咋了?這個小弱智一直都是我大哥管著的……”

    “你叫誰弱智?”聶明聲音淬冷。

    “不是不是!”他連連擺手,額上冒汗,“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女的,她確實是輕微弱智啊……大家體檢的時候都知道,高二分組早就盯上他了,我大哥榨不出油水才……”

    聶明捏了捏拳頭,眼神向下,呆坐著的白純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沒有淚水,沒有驚恐,只是看著他。

    他脫了外套,半蹲下身將她裹住,“我?guī)闳ベI籃球,”他說,輕撫她柔軟黑發(fā),“帶你回家,走了?!?/br>
    白純倚在他脖頸間,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擁抱他的力度,像是緊拽人生中最后一根浮木。

    卻在這時,有眼淚落下來,掉進他衣領,令人仿佛像被灼傷。

    許久以后,他偶然會問自己:當時那些無來由的同情究竟從何而起?

    盯著空蕩蕩的房間,他回答,大概是因為孤獨。

    孤獨又濫情,像他那個不知所蹤的爸爸。

    而呆呆笨笨的小白花,像他喜怒都沒了表情、像個活死人一樣活在回憶里的mama。

    真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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