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不過我連北京也沒去過。我只吃過冰糖葫蘆，路邊的那種，嘿嘿，超甜的?！?/br>
    “沒事啊，其實北京不好玩，空氣不好。我喜歡人少一點、空氣新鮮一點的地方。”

    “那你以后可以來我家那玩?。　卑涞?。邊說著，已開始掰著手指頭一一細數(shù)，“我家雖然是小地方，不過有山有水，還有很好吃的——你吃過嗎？米粉、臭豆腐、嗦螺、小龍蝦、醬板鴨！”

    話音剛落。

    “我沒……”

    “小周！”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聽清楚他的回答。

    草坪盡頭的歐式長廊，忽快步走出一灰色風衣、面容英俊的少年。

    額發(fā)挑染一縷藍灰，耳鉆亦是同色系卻更濃烈的深藍——如果再晚幾年，艾卿已看過那后來火遍大江南北、名為《放羊的星星》的臺灣偶像劇，或許會驚訝而花癡且白目地喊一句“Queen Mary”！

    但，很顯然這個時候，她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土鱉。全只因那年代這樣的打扮并不多見，才多看了幾眼而已。

    反應過來時，少年卻已定定站在她面前。

    她這才意識到剛才那聲“小周”，很有可能是在叫自己旁邊那小男孩。

    側(cè)頭看，發(fā)現(xiàn)果不其然，小孩兒已乖乖站起身來，那少年亦笑著揉了揉他頭發(fā)。又看向她，問：“怎么，我家小周還有小女朋友了??？”

    “我……”

    “出息了啊小周！住個院而已，竟然都能有女孩子看上你——你小舅我可都是到小學三年級才談到第一個女朋友呢。唉，果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啊……反正挺好的，小周啊，你的小女朋友長得挺可愛的?！?/br>
    艾卿被他的話鬧了個大紅臉。

    正要開口解釋，自家二姨卻也仿佛掐著點般，在此時及時“找上門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女人一把把她拉到身后，隨后又笑著抬頭，看向面前、已足足高過她一頭的少年。

    “憑舟，”她說，“你都長這么高了？多久沒見過你了，越長越帥了。今天怎么得空來醫(yī)院？”

    “來接我家小周出去玩唄。他天天被周邵關(guān)醫(yī)院里，這都快長出草了?！?/br>
    “這……”

    “總之周邵要問的話，你就說是我干的，有事讓他來找我，”他說著，眨眨眼，雙手合十拜了拜，“拜托你了啊麗姐?！?/br>
    話說完，不等回答，已搶先把自家小外甥一把牽在手里。

    “還有你。”

    這瞧著不過十四五歲的高個兒少年，隨即又半彎下腰，笑著沖艾卿也揮揮手，“小女朋友，要不要也一起去??？我?guī)銈內(nèi)ネ嬗螛穲@？”

    “我、我還有作業(yè)要做，”感受到她二姨在背后猛掐她的手，艾卿心里齜牙咧嘴，亦只得強裝淡定地回答，“下次吧?！?/br>
    “哦——下次。”

    那少年笑：“那你可得要來快點啊，我們才能有下次見……好吧。那小周，來，跟小姑娘說句再見，車已經(jīng)在外頭等了?！?/br>
    “……”

    “小周？”

    “……”

    被叫做“小周”的男孩抿緊了下唇。

    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終究是太多都無法說出口。只扭頭把自己落在長椅上、剩下的半包鴿食送給了艾卿。

    “雖然還是玉米更好吃?！?/br>
    他說。

    艾卿看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漸行漸遠，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仰頭看自家二姨，卻只看到個眉頭緊蹙、滿面憂愁的表情。

    她問二姨，說我可不可以出去買個糖葫蘆吃？路邊就有的，剛才和人聊天聊到，就想吃了。

    二姨擺擺手放她走，轉(zhuǎn)身接起一個電話。

    而她滿頭霧水地小跑出了醫(yī)院。

    果然不遠處，就有個小販撐著插滿冰糖葫蘆的草垛子沿街叫賣，她翻出小錢包拿一塊錢，和方才剩下的一塊一起，買了根最大最紅的冰糖葫蘆。舔著舔著，一路走回值班室，心里又想，要不下次看見“小周”，就請他吃冰糖葫蘆好了。

    結(jié)果剛走進去，便聽見二姨著急忙慌的聲音，似乎不住在解釋著什么。一邊說“小周的身體情況沒問題”，又說“阿邵你別擔心，我馬上聯(lián)系一下，你不用過來了”……說了好久。她半懂不懂，又坐回窗邊屬于她的小桌子上。

    邊舔糖葫蘆邊做作業(yè)，直到最后一顆糖葫蘆都嚼碎在嘴里，她忽然若有所感地側(cè)過頭去，又看向窗外。

    夕陽落得干凈。

    風把窗簾刮得呼呼作響。

    白鴿還在閑庭信步，一切都好像安靜如初。

    除了那包她隨手放在窗邊、半空的鴿食袋做證據(jù)，那個小男孩，便好像幽靈一樣，短暫地出現(xiàn)，又消失徹底了。

    至于，二姨后來似乎是為此丟了工作，又讓傳聞中的某個“大人物”欠了她大大一個人情——這又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后話了。

    對那時的她而言，這終究只是很普通的一個下午。

    正如這天睡醒，拉開窗簾，陽光落滿渾身上下，她伸了大大一個懶腰，刷牙洗臉完，也很快忘了，昨夜究竟做了一個怎樣的夢。

    *

    只是，從這夜過后，次日開始，她便自覺有意識地避開了所有、和周筠杰有關(guān)的、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接觸。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要去圖書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