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寬袖拂過，趙中財(cái)只覺得眼睛和耳朵就似一股清泉淌過，瞬間耳清目明。

    再低頭，地上那哪是什么大白鴨，大白鴨的身子里，一個(gè)小兒的魂正在跳腳。

    分明是他家龍奇！

    “嘎嘎嘎！嘎嘎嘎！”爹，是我，是我，龍奇?。?/br>
    雷氏端著茶出來，見到這一幕，不禁笑道。

    “這鴨子真是活潑，不知道為什么，我見著這只鴨子便覺得合眼緣，等隔壁的回來，咱們拿兩只大公雞和他們家換吧?！?/br>
    大白鴨：嗚嗚，不愧是他娘！

    就是認(rèn)不出他，也覺得他好！

    雷氏頓住了，詫異道，“這這，鴨子哭了……”

    趙中財(cái)一把撲過去摟住大白鴨，哭道，“我可憐的兒啊，你怎么成這樣了?！?/br>
    他看一眼哭一下。

    趙中財(cái)：“兒啊?！?/br>
    大白鴨：“嘎！”爹啊！

    一人一鴨抱頭痛哭！

    ……

    雷氏失神，“……兒？”

    宋延年側(cè)頭，“對，前幾日夜里，令郎動了河面上的浮鴨，那是鬼物頂著鴨尸誘惑人心……后來，它頂了令郎的身體，令郎無處可去，只得進(jìn)了這鴨尸?！?/br>
    說罷，他拎起方才折的楊柳枝走到了東廂房。

    楊柳枝幻化成一道青色的光，猛地朝床榻上的趙龍奇抽去，雷氏捂住耳朵，一道鬼音渺渺重重，還帶著兩分沉重的悶悶甕甕。

    “起！”

    隨著話落，青光猛地將趙龍奇身體里的泥巴鬼拽了出來。

    也因?yàn)榍喙?，院子里的趙家一家三口，也將這泥巴鬼看了個(gè)真切。

    它有著成年人的身子，因?yàn)橐獙⒆约貉b進(jìn)趙龍奇的軀殼，它的魂靈微微佝僂，最可怕的要數(shù)它的面容，眼睛、口鼻、耳朵，處處糊著一團(tuán)淤泥。

    悶悶的鬼叫聲，便是從這糊了淤泥的口中冒出。

    “這，這……”雷氏嚇得花容失色，卻仍然想要跑過去查看自家兒子的身體。

    宋延年將泥巴鬼裝到瓶子中，這才將視線看向大白鴨。

    小子，瞧到?jīng)]！

    趙龍奇一下就明白了宋大人眼里的意思。

    他的大翅膀捂著眼睛，又是一陣懊悔。

    隨著趙龍奇的魂體被托舉出來，原先肥嫩的大白鴨毛色瞬間失去了光澤，耷拉在趙中財(cái)手中又僵又硬。

    趙中財(cái)將白毛鴨放在地上，緊張的看著宋延年手中的光團(tuán)，隨著光團(tuán)沒入趙龍奇的身體，床榻上，趙龍奇的睫毛微微顫動。

    半晌，他睜開眼睛。

    雷氏、趙中財(cái)：“奇兒！”

    趙龍奇眼里涌上淚，“爹！”

    趙中財(cái)歡喜，“哎！”

    雷氏眼里的光亮有了片刻的消失，隨即她又打起精神，笑道，“奇兒沒事就好，我去燒點(diǎn)粥，這兩日可是什么都沒吃呢?！?/br>
    “娘！”

    倏忽的，背后傳來久違的呼喚，走到門口的雷氏停住了動作。

    趙龍奇掉著眼淚，輕聲道。

    “娘，我知道錯(cuò)了，是張家阿婆他們胡說的，你是我的親娘，你就是我的親娘，是奇兒傻，是我憨瓜，聽了她們的話就不認(rèn)娘！”

    雷氏擦了擦淚，倏忽的轉(zhuǎn)身抓起柳條，用力的朝趙龍奇身上抽了兩下。

    “你還懂得認(rèn)娘，娘都被你傷透了心，你知不知道，整天說瞎話！”

    “你這個(gè)傻瓜，打死你我再去生一個(gè)……”

    趙龍奇：“嗚，娘我知道錯(cuò)了。”

    兩個(gè)人抱著頭痛哭。

    片刻后，雷氏抬頭，她的眼里還有著淚水，她摸了摸兒子哭得有些潮濕的腦袋，替他擦了擦臉上的淚。

    又拿過旁邊的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水。

    柔聲道，“疼不疼？”

    趙龍奇小聲，“疼?！?/br>
    他拖著哭腔，“疼死了?！?/br>
    雷氏手一頓，繼續(xù)道：“怨不怨娘？”

    趙龍奇搖頭，“是我錯(cuò)了，娘應(yīng)該打我。”

    “娘，對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說傷你心的話，還老是氣你，還還，”他閉了眼睛，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說了出來。

    “我還滿肚子壞水，哄你吃水里撿的鳥，想讓你拉肚子，我是個(gè)壞家伙?！?/br>
    雷氏搖頭，她抽了抽鼻子，將淚意憋回去，“娘沒事，咱們不說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了?！?/br>
    趙龍奇忐忑，“娘，你會原諒我嗎？”

    雷氏撫了撫他的頭，“傻瓜?！?/br>
    這是她生的，她養(yǎng)的，是她一日一夜抱在懷中哄大的，她怎么舍得真的去生氣。

    ……

    另一邊，宋延年拒絕了趙中財(cái)?shù)耐炝?，閑聊了幾句便出了趙家小院。

    村里的小道上，宋延年看著周圍的屋舍，整個(gè)村子里若有似無的飄著口舌的孽氣。

    雖說趙龍奇這事，多有他自己的原因，但這事的起因絕對是村里那些作弄人的大爺婆子。

    宋延年想了想，將方才收在瓶子中的泥巴鬼倒了出來，泥巴鬼空洞的眼睛對上宋延年的視線，不免瑟縮了一下。

    宋延年：“聽那小孩說，你們有很多兄弟姐妹？”

    泥巴鬼：？？

    宋延年若有所思，“也許，你們可以來個(gè)戴罪立功，唔，沒有罪也可以積累點(diǎn)陰德嘛！”

    他收回思緒，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泥巴鬼身上。

    “好了，遠(yuǎn)的不說，就從你開始吧?！?/br>
    泥巴鬼：瑟瑟發(fā)抖。

    ……

    片刻后。

    宋延年抓起泥巴鬼，團(tuán)吧團(tuán)吧，很快，泥巴鬼變成了一塊石頭似的泥塊，他以指為筆，引動靈韻在泥塊上畫下了符陣，隨即一丟。

    “好了，干活勤快點(diǎn)?！?/br>
    泥巴鬼難以置信：……

    這人誰?。烤尤徽夜砀苫?？！

    奈何，它的心里才起了一丁點(diǎn)的反抗念頭，后背上的符陣閃過瑩光，瞬間如一座大山一樣壓了下來。

    “是。”泥巴鬼不情不愿的開口。

    ……

    宋延年深諳打個(gè)巴掌再給個(gè)棗的道理。

    “給！”只見他的手心一翻，三柱清香便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泥巴鬼的眼睛都看直了。

    這香腳是這般的細(xì)長筆直，上頭的香粉包裹均勻，還未品嘗，它便知道，這定然是饞死鬼的好香，尤其是它這樣幾十年沒吃過一頓好飯的。

    極品，極品?。?/br>
    ……

    宋延年燃了三根香火，于煙火后笑瞇瞇道。

    “好了，你要是表現(xiàn)好了，我經(jīng)常請你吃這個(gè)，這個(gè)好吃吧，都是我自己做的?！彼掷^續(xù)道，“我不單單會做香，我還會疊元寶，大金大銀的……唔，還有蓮花，收過的人都叫?！?/br>
    泥巴鬼可恥的滴下了口水。

    宋延年決定以事實(shí)說話，他疊了個(gè)大銀的元寶，火一撩，大元寶瞬間掉在泥巴鬼的手中。

    沉甸甸，明晃晃的！

    宋延年：“所以嘍，你的兄弟姐妹晚上都在哪里窩著呢？”

    泥巴鬼遲疑了片刻，甕甕的開口，將其它鬼的長待的地方告訴了宋延年。

    閻王在上，它龐大不是不講義氣，實(shí)在是這道人給得太多了……

    它太心動了！

    宋延年：“沒錯(cuò)沒錯(cuò)，有銀兩一起賺，才是真的兄弟?！?/br>
    泥巴鬼握拳：有道理！

    宋延年將泥巴鬼丟在城南這處的下河村，這才往東湖署衙走去。

    ……

    隔了一日，張槐陽和他老子娘毛氏回來，院子里已經(jīng)不見鴨大仙的身影。

    “阿彌陀佛，肯定是大仙原諒咱們，自個(gè)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