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酒是哪里釀的？”

    陳榮楓這才回過神，“我?guī)闳タ??！?/br>
    在出去時，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酒窖，這一看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他不由得咦了一聲。

    宋延年：“可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br>
    陳榮楓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接下來說出的話有推脫的嫌疑，一時有些猶豫。

    宋延年：“無妨，我們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br>
    陳榮楓指著那些沒有問題的酒壇子，難得的羞赧道。

    “這些酒是我釀的?！?/br>
    “……其他的那些，是我爹釀的?！?/br>
    宋延年：“你們不在一起釀酒嗎？”

    陳榮楓沉默的搖了搖頭，片刻后，他才繼續(xù)開口，話里有著些許的惆悵。

    “我們沒有住在一起?！?/br>
    宋延年側(cè)頭朝他看去。

    原來，這陳家酒坊是陳榮楓的姥爺白手起家，一點(diǎn)點(diǎn)的做出來的。

    “我姥爺就只有我娘一個閨女，我娘長大了，他舍不得我娘外嫁到別人家受苦，再加上家里的家業(yè)也要有人繼承，這才花了銀錢給族里的族老們送禮，又態(tài)度強(qiáng)硬的給我娘討了個上門女婿?！?/br>
    陳榮楓強(qiáng)調(diào)：“就是我爹！”

    宋延年：“那你是隨母姓嗎？”

    陳榮楓點(diǎn)頭，接著說道。

    “我爹是偏僻小村子來府城做活的，他為人老實又踏實肯干，我姥爺就看中他了……他家里還有幾個兄弟，爺爺只有一棟破黃泥的屋子，也沒什么家當(dāng)好繼承的……”

    陳榮楓聳了聳肩，攤攤手，“所以嘍，我爹對我爺爺那邊也沒什么留戀，我姥爺才一問他，他忙不迭的就應(yīng)下了?！?/br>
    接著，宋延年便見陳榮楓的面容惆悵了下來。

    “我才四周歲的時候，娘身子弱，一場風(fēng)寒人就沒了，姥爺想我娘，心里苦就經(jīng)常的喝酒，還要忙活酒莊里的事?！?/br>
    “有一次喝多了還去釀酒，一不留神就栽到釀酒缸里，就這樣生生的溺沒了，大家伙兒隔天才發(fā)現(xiàn)，唉……”

    宋延年沉默，良久開口，“節(jié)哀。”

    陳榮楓笑了笑，“也沒啥，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br>
    他想起娘沒了，沒多久姥爺也沒了，爹趕在熱孝里趕緊娶了新媳婦，新媳婦又生了小娃娃……

    每一回家里辦酒席，到處熱熱鬧鬧的，自己只能躲在廟里的八仙桌下，借著那塊紅色繡金線的桌幃圍出的小天地偷偷的哭泣。

    歲月不管是好還是壞，他囫圇著也長到了現(xiàn)在。

    陳榮楓收回惆悵的心，輕聲道。

    “方才聽王將軍這么一說，我才記起是有那么一次，那次我那弟弟在辦滿月酒，爹特別的開心，我拉他的衣袍說話，他把我的手摔開了……”

    “我躲在里頭哭，有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給了一塊糖……還摸了摸我的腦袋，說我以后要開開心心的?！?/br>
    糖特別甜，從舌頭的味蕾里一直甜到心里，從那以后，他就不愛哭了，日子過得不開心，他也能想辦法讓自己開心。

    宋延年：“真君是個溫柔的人?！?/br>
    粉色是又漂亮又溫暖的顏色。

    ……

    陳榮楓帶著宋延年來到他們酒坊釀酒的地方，那里還有更大的一個酒窖。

    宋延年看了看，側(cè)頭對上陳榮楓的視線，點(diǎn)了下頭。

    “是，都有?！?/br>
    隨著酒壇里黑氣的凝聚，原先香醇的酒就像是失去了魔力，色澤和香氣都淡了下去。

    宋延年心里有一兩分的猜想，側(cè)頭看向陳榮楓的目光有些許的同情。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樣，這大兄弟真是為難了。

    “這些酒都是你爹釀的嗎？”

    陳榮楓點(diǎn)頭，“是?！?/br>
    宋延年將最后一縷黑氣捏散，“走吧。”

    陳榮楓：“去哪？”

    宋延年：“這些是你爹釀出來的，想必你爹應(yīng)該知道其中一二分的緣故?！?/br>
    他朝陳榮楓身上打了一道靈符，對上陳榮楓詫異的目光，解釋道。

    “你畢竟是生魂，生魂離體太遠(yuǎn)太久，對魂體有損?！?/br>
    陳榮楓拱手感謝。

    宋延年牽過陳榮楓的手，依靠著血脈之間的親緣線，朝西南方向行進(jìn)。

    陳榮楓耳畔里滿滿的是風(fēng)呼嘯過的聲音，酒莊，老樹，村民的屋舍……兩邊的景物不斷的淡去，就像水波一般。

    再一落地，他們已經(jīng)在府城陳家的宅子前。

    宅子大門掛著李宅二字的匾額，顯然，陳榮楓的父親姓李。

    這是兩進(jìn)的宅子，雖然不如大官以及大富人家氣派，但在府城這樣寸金寸土的地方，有這樣一個宅子，養(yǎng)幾個傭人丫頭，這李老爹也是個出息人了。

    陳榮楓有些沉默。

    這宅子他來得少，平日他不是在鄉(xiāng)下的酒莊忙活，就是去酒坊送酒，上一次來李宅，還是前年過年時候的事了。

    兩人一個錯步，就到了李老爹的屋子。

    李老爹剛剛醒，此時正在他夫人的服侍下穿上衣服。

    他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身形保持得不錯，面色有些黑，沒有留胡子，倒是因為睡了一覺剛起來，下巴有著青色的胡茬子。

    周氏小意溫柔，“老爺，咱們的林兒大了，你也該教他一些生意上的人情往來了?！?/br>
    李老爹：“我知道，這事不用你說，我自有安排?！?/br>
    周氏替李老爹將衣襟收好，保養(yǎng)得不錯有些富態(tài)的手撫過李老爹的胸口，慢慢的收斂，嬌嗔道。

    “我可不許咱們家林兒像楓兒那樣，只顧著在酒莊酒坊里送酒，這是長工做的活，林兒是我們嬌養(yǎng)大的，你要是讓他做這活兒，那我可不依。”

    李老爹捉住她的手，笑道，“我知道?！?/br>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都替林兒打算好了。”

    他目光看向前方，聲音沉沉。

    “林兒是我李家的血脈，楓兒姓陳，這遠(yuǎn)近親疏我可是分得很清楚。”

    宋延年看向旁邊的陳榮楓。

    聽到自己是外人，陳榮楓有片刻的惆悵，隨即又笑了笑，他對宋延年開口道。

    “沒事，我都習(xí)慣了，他說我是長工我就真的是長工了？嗤，別的就算了，我姥爺留下來的家當(dāng)，我是一定要拿回來的?！?/br>
    宋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給與無聲的安慰。

    另一邊，李老爹和周氏也說起已故陳老爺留下來的酒莊。

    周氏：“聽酒莊里的人說了，楓兒最近跑族老那兒跑得比較勤，你說，他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李老爹怒道，“還是毛頭小子呢，怎么，這么早就翅膀硬了想飛不成？”

    他拍了拍桌，臉上有氣怒。

    周氏連忙斟了一盞茶，“別氣別氣，我和林兒兩個還指望著老爺你呢，身子重要?！?/br>
    她抱不平道，“村子里的人真是的，說什么老爺是靠先夫人起家，這話我可不依，陳老爺那時的酒坊生意哪里能和老爺你現(xiàn)在的比？”

    “簡直是云泥之別！”

    “一個個的都在胡說！”說到義憤填膺處，她的胸膛不住的起伏，婦人豐腴的身子看過去頗為壯觀。

    這下輪到李老爹勸人了，“別氣別氣?！?/br>
    “嗐，還是夫人你懂我?！?/br>
    他將周氏輕輕的摟進(jìn)懷中，嘆道。

    “我真恨咱們的緣分來得這么遲……當(dāng)真是往事不堪回首，陳氏和楓兒，嗐，你也別多想，在我心里，我那前半生已經(jīng)是前世一般，夫人你，才是我今生珍惜的緣分……”

    周氏感動：“老爺~”

    宋延年：……

    他側(cè)頭看旁邊的陳榮楓，原先看得很開的陳榮楓眼里都冒火了，兩手拳頭捏得緊緊的。

    陳榮楓咬牙：“宋兄，你別攔著我，我今日非得揍我老爹一個滿頭包不可?！?/br>
    無恥，齷齪！

    原來，他們私底下是這樣想他娘、他姥爺還有他的。

    宋延年：“……我沒攔?！?/br>
    說什么前世今生，這輩子都還沒過完呢，分什么前世今生？

    打量自己是閻王是判官不成，孟婆湯都沒喝呢！

    自欺欺人！

    一個兩個的，還自我感動上了！

    ……

    第173章

    陳榮楓說要揍他老爹，顯然不是一句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