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還是年輕了一些。”

    他見黎文書面上不懂，加上今兒心情不錯，便出言指點(diǎn)了一番。

    “咱們這陛下年紀(jì)也大了，這年紀(jì)一大，難免就為兒孫考慮……這宋大人要是真有才華，陛下將他往這窮鄉(xiāng)僻壤里一放，不出兩年，這實(shí)干的能力就上來了……”

    他看了看周圍，不在意也不避諱的繼續(xù)道。

    “到時新皇登位，這千里駒遇伯樂，怎么能不感恩戴德？你等著吧，宋大人這臣子，以后新皇用得可順手了?！?/br>
    黎文書恍然大悟，他無比慶幸自己方才雖然氣怒，卻還是維護(hù)了個面子情。

    陳知州嘆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喲，就算是陛下也例外啊?！?/br>
    ……

    另一邊，王昌平也在問宋延年。

    “延年兄，咱們這樣特立獨(dú)行會不會不大好？”

    別人都上供了，就他們沒有，他有些擔(dān)心這小宋大人被穿小鞋啊。

    宋延年不以為意：“有什么不好？有錢還要捧給別人花才是傻，我又不是腦殼壞掉了?！?/br>
    他瞥了一眼王昌平，見他面上一片擔(dān)憂，笑著安撫道。

    “不要緊，再過一段時間，咱們這黎大人還有知州大人都該焦頭爛額了，到時哪還顧得上咱們這小小的善昌縣？”

    王昌平來了興致：“延年兄可是看出了什么？”

    宋延年笑了笑。

    這署衙里到處都鋪滿了青石，尤其是署衙的大門口，再加上府衙民怨黑氣堆積，想必再過一段時日，這知州的官運(yùn)也要到頭了。

    王昌平不懂了：“青石鋪路不行嗎？”

    宋延年：“可以是可以，但這運(yùn)道一事，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人運(yùn)道強(qiáng)的時候，怎么樣都可以，但人這運(yùn)道一旦開始走下坡路，原先被壓制的不好的運(yùn)勢，瞬間就會反撲?！?/br>
    “署衙青石鋪路，向來有青龍壓頸的說法，是大忌諱。”

    宋延年回頭又看了一眼氣勢不凡的署衙，若有所思。

    到時，幾方運(yùn)勢作用下，也許就不是壓頸而是斷頸了。

    ……

    宋延年：“好了好了，這知州大人如何，可不是咱們這種小官和師爺能夠cao心的?！?/br>
    “走走走，咱們一起找家客棧住下，這難得來東湖郡城，咱們可得好好的逛逛，玩上三五日再回去！”

    王昌平愁眉苦臉：……

    又要住客棧啊。

    宋延年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

    “快快，銀扇快過來攙扶住你家公子，他腿軟了?！?/br>
    銀扇脆聲應(yīng)道：“來嘞！”

    王昌平摔開銀扇的手，一臉的厭世。

    “去去去，一個兩個的就會來促狹我?！?/br>
    ……

    茶樓傍河而建，飛檐翹腳，華麗中帶著一絲的旖旎。

    河堤邊上綠柳依依，一陣清風(fēng)吹來，綠柳身姿婆娑，柳枝條輕柔的點(diǎn)過河面，在湖中留下點(diǎn)點(diǎn)漣漪。

    宋延年收回目光。

    夏日里，就連綠柳都這般多情！

    ……

    茶樓小二搭了搭肩上的白巾子，他拎著個大肚長嘴的壺子，替宋延年一行人滿上茶水，熱情道。

    “客官，要不要來點(diǎn)茶點(diǎn)？”

    “如果你們喜歡咸口的，我們這還有一些鹵煮鳳爪，鹵煮煎炸豆腐……”

    他看了看這一行人，明顯不像缺錢的主，又繼續(xù)道，“不然客官們來一只鹵煮雞吧，小店的鹵煮雞都是用隔年的老雞做的，雞rou軟而不爛，就連骨頭都透著一股香味。”

    “老好吃了！”

    宋延年：“瞧你說的這么香，那咱們可得品嘗一番，唔，先點(diǎn)一只嘗嘗，其他小菜也來幾道……”

    說完，他又點(diǎn)了幾道甜口的小食。

    小二歡喜，眉開眼笑道：“好嘞！客官稍等。”

    待小二的身影不見了，王昌平闔了手中的折扇，開口道。

    “延年兄，點(diǎn)這么多，咱們吃不完吧?！?/br>
    宋延年：“沒事，咱們肯定不會這么快就回去，慢慢吃，總會吃完的。”

    他示意王昌平朝旁邊看去，果然，旁邊的宋四豐已經(jīng)被臺上那一身長衫，嘴邊留著山羊胡子的說書先生給迷住了。

    王昌平跟著聽了一會兒，不服氣了。

    “這東湖可太偏了，這都講的都是啥話本子啊，一點(diǎn)都不稀奇?！?/br>
    要講也該講他紫山先生的大作啊，再不行的話，他覺得一壺酒的話本子也不錯。

    王昌平對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嫌棄不已。

    宋延年失笑，他不客氣的戳破事實(shí)，笑道。

    “你那都是多久前的前輩了，我和你說啊，你早就被后起之浪拍在沙灘上了?！?/br>
    王昌平怒瞪，別的都可以詆毀，他這志怪大家的風(fēng)骨可不容詆毀。

    “你說誰過氣了！”

    宋延年：“……聽?wèi)蚵爲(wèi)?。?/br>
    ……

    臺上的說書先生打了下板子，大家的心跟著一跳。

    他今日講的是山鬼的故事。

    “都說山鬼兇殘，向來有前亡后代，捉生代死的說法，今日老朽我便給大家講一個有情有義的后生郎……”

    “話說，在前朝時候，有一個書生郎家境貧寒……他才高八斗，為人熱忱善心……那日，他的父親進(jìn)山砍柴，一時不察被山鬼迷了心智，再回來時，父親便不是父親……那是山鬼幻做人形，只等著替這老父過完余壽，便能夠頂著他的名字入黃泉……”

    “這山鬼頂替人，便與那人言行舉止無異，他也每日上山砍柴，辛勤養(yǎng)家糊口，老實(shí)又憨厚……”

    王昌平聽得心里發(fā)寒，忍不住湊近宋延年，問道。

    “延年兄，這山鬼也有影子，它還能搜走活人的記憶頂替那人，這這，碰到這種鬼，簡直沒有活路了?！?/br>
    宋延年沉吟片刻，開口道。

    “倒也不是無法辨認(rèn)?！?/br>
    王昌平、宋四豐和銀扇都來了興致，紛紛看向宋延年。

    宋延年：“這山鬼常年面目漆黑，幻成人形時，地上的影子就是它的原型，就像咱們?nèi)舜┚昧艘律?，就會有拘束感，這山鬼也一樣?！?/br>
    他朝這幾人看去，笑了笑，繼續(xù)道。

    “這不舒坦了，它就得撓癢癢，所以有的時候就算是rou眼凡胎，大家伙兒也是能夠分辨出不對勁的?！?/br>
    正好他們坐的這個位置有陽光斜照進(jìn)來。

    宋延年舉起手，讓大家伙兒看他的手掌，只見他的手不動，桌上的影子卻做出各種動作。

    或拱或彎，抑或是像爬蟲，各種的不安分。

    宋延年笑道：“喏，就是這樣撓癢癢嘍！”

    眾人：……

    神他媽的撓癢癢！

    ……

    第170章

    宋延年眨了下眼睛，“嗯？”

    “怎么回事，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

    眾人不接話，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沐浴在陽光下的手。

    只見它肌膚紋理細(xì)膩，骨節(jié)分明。

    修長的手指似寒玉一般毫無雜質(zhì)，像技藝出眾的匠人精心雕砌的上等擺件，不，應(yīng)該更勝一籌。

    擺件只是精致，而這只手鮮活又不失灑脫。

    然而，它下方的陰影卻是那般不安分，甚至透出一股陰邪之氣。

    眾人只覺得寒氣沖頂。

    王昌平和銀扇看向宋延年的眼神都不對了。

    兩人驚疑不定：這這，這還是他們的宋大人嗎？難道……是山鬼！

    ……

    “瞎胡鬧！你瞧瞧把我們嚇成什么樣了！”

    宋四豐用力的拍了下宋延年，隨著他的一聲斥責(zé)，凝滯的空氣一下就流通了起來，王昌平和銀扇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宋延年：“哈哈，逗你們的呢！”

    隨著他的話落，桌上的影子陡然安靜了下來，它就像是一團(tuán)濃墨一般的攪動，片刻后重新變成了手的形狀。

    這手好看，影子自然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