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來看，娘給小弟留錢了……”

    接著，小小的木頭房都被人拆了，整個(gè)方家鬧鬧哄哄。

    而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方老太的鬼魂也在桀桀的怪笑著。

    宋延年的目光掃過方老太，又看向前方貪婪的眾人，木板床已經(jīng)被拆開了，里頭不過是最不值錢的銅板，一枚，兩枚……五十枚……

    當(dāng)真是分不清，哪一邊更像惡鬼了。

    ……

    第162章

    圓圓的銅板掉落地上，咕嚕嚕的往四周滾去，方家人的視線順著銅板滾到角落里。

    看著銅板，眾人陡然安靜，空氣中有了一瞬間的凝滯，隨即卻又迸發(fā)出更加激烈的吵鬧。

    方祥強(qiáng)怒目，面上是一片的難以置信，

    “怎么就這么點(diǎn)兒？”

    他將視線對準(zhǔn)方祥澤，咬牙道。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還有銀子銀票，一定還有！小弟快說！我都看到了，最后的時(shí)候娘清醒了，就你在旁邊，你快說，娘和你說的銀子到底在哪里？”

    原先說了不管這攤事的老二方祥恒也在這個(gè)小屋子里，他扔了手中的破鋪蓋，朝方祥澤逼近。

    “對對！老大說得有理，老三，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還是不是兄弟了，是不是兄弟了？”

    他一邊說，一邊拿手點(diǎn)著方祥澤的肩膀，將他逼得倒退。

    “咱們都是娘的兒子，沒道理你拿大頭，說！錢在哪里？拿出來平分了……”

    方祥澤被逼得背靠木板，他哭喪著臉。

    “沒了，沒了，我翻出來的都在這里了……娘沒告訴我錢在哪里，真的……”

    他彎腰將地上的銅板撿了起來，然后往兩個(gè)哥哥手中，一人分二十枚，自己手中捏著最后的十枚。

    愁眉苦臉道：“既然哥哥們說了，那……弟弟我就吃點(diǎn)虧吧，錢兩個(gè)哥哥多分一點(diǎn)，別的不說，接下來的喪事，二位哥哥也多cao心一點(diǎn)……”

    “小弟我還小，好多事都不懂呢，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不是丟咱們老方家的臉？”

    方祥強(qiáng)、方祥恒：……

    “呸！二十枚銅板就想將事情推給我們？老三，你看我們是傻瓜是不是！”

    幾十個(gè)銅板一丟，三人又鬧做了一團(tuán)，嘴里也不得閑的咒罵著對方老母，陳年的舊事也搬出來你一眼我一語的鬧著。

    ……

    宋延年聽了聽，大的事有方老太做粗使拿回來的月銀……二哥說大哥小弟多拿了，小弟大哥說二哥jian猾不管事……吵到后頭，幾人甚至將小時(shí)候老娘多給哪個(gè)兄弟多吃一口紅薯的事兒也扯出來了。

    宋延年：……

    這多子多福，真是一句屁話??！

    ……

    幾個(gè)兄弟吵得面紅耳赤，看著對方的目光就像是惡鬼要吃人一般，妯娌間也不遑多讓，紛紛下場，你抓我頭發(fā)，我扯你衣裳，這個(gè)再吐兩口唾沫……

    方老漢沒事人一樣拿出一個(gè)煙桿，他從旱煙袋里捻出幾絲煙葉，火折子一點(diǎn)，撿了地上一張翻倒的板凳，隨手拍了拍上頭的灰塵，漫不經(jīng)心的坐了上去。

    開始吞云吐霧。

    宋延年：……難怪養(yǎng)出這樣的兒子…

    以后有他罪受了！

    ……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方老太身上，她周身的怨氣濃郁得就像是水汽凝重的烏云，仿佛下一刻就要下起潑盆大雨。

    “大人……”

    方老太抬頭，對著宋延年喚了一聲。

    鬼音渺渺又重重……

    宋延年頓了頓，手心上的超度符最終還是散去了。

    符光化為點(diǎn)點(diǎn)星光，所過之處皆是光明，原先粘稠的灰霧好似久雨逢晴。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宋延年嘆了口氣：“阿婆，這條路走了，就沒有回頭路了?！?/br>
    “你要想清楚?！?/br>
    “我不會后悔的！”方老太桀桀的笑了兩聲，笑著笑著，她臉上的笑逐漸消失，最后陰沉了下來，不再說話。

    宋延年頓了頓，終究是不想讓方老太走上厲鬼這條路，他上前幾步，牽起方老太的手帶著她來到靈堂。

    隨著寬袍的拂過，屋內(nèi)涌來一股清風(fēng)和細(xì)水，不過是片刻時(shí)間，它們就將方老太尸身上的污濁帶走了。

    宋延年的視線掃過這院子。

    院子的東南角落里，歪斜的種著一株干枝梅，此時(shí)細(xì)雨蒙蒙，梅花在寒風(fēng)中顫顫巍巍，姿態(tài)卻開得傲然。

    他朝梅花的方向伸出手掌，五指微斂，隨著一個(gè)收力，無數(shù)的梅花脫離枝干，化為一抹瑩白的流光涌來……

    ……

    方老太睜大了眼，她看著這道光在自己的尸身上一點(diǎn)點(diǎn)的凝聚，最后化為壽衣、壽褲、大袍、襯衣、襯褲、夾衣、夾褲。

    壽衣是墨藍(lán)色的綢衣，上頭繡著祥云和仙鶴的圓紋，這么一穿，原先窮苦可憐的方老太，便似那安詳過世的老太君。

    方老太顫抖著唇，激動(dòng)得沒能說出話。

    這，這是七件啊，她也是送走過一些年紀(jì)大的人，自然知道，這壽衣選七，不單單是吉祥的意頭，更是有逝者功德圓滿之意。

    她，還是有人收殮的。

    方老太頓時(shí)淚如雨下。

    ……

    宋延年往旁邊看了一眼，那兒放著一副薄棺，看來，這方家也是有準(zhǔn)備一些東西的，大牛的話沒白威脅。

    一道袖風(fēng)打過，棺材一開一蓋，不過是須臾之間，方老太的尸身便已經(jīng)在棺槨里躺著了。

    ……

    棺材板開合的動(dòng)靜有些大，吵鬧的眾人聽到了聲音，每人都愣了一下。

    “什么聲音？”

    隨即，他們的視線朝大堂方向看去，這一看就了不得了。

    方祥澤的心重重一跳，當(dāng)下就哀嚎了出來。

    “娘呢？娘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死掉的人，怎么這下尸身不見了？

    眾人心中一陣陣發(fā)寒，各個(gè)摟抱在一起，瞪大眼睛警惕的看著四周，仿佛下一秒，那方老太便要跳出來嚇人。

    張氏撿起地上一根木棍，眼睛環(huán)看，怒道。

    “是誰？是誰裝神弄鬼？我們不怕！”

    ……

    這時(shí)，大門發(fā)出吱呀一聲，眾人低頭哀嚎，就連豪橫的張氏也丟了木棍，一下跳到了方祥強(qiáng)的身上。

    “啊啊啊~救命！”

    屋舍外的野狗聽到這慘叫，瞬間夾著尾巴逃竄走了。

    方里長和他身后的兩個(gè)村民就是這時(shí)候進(jìn)門的，他們被這尖叫嚇得不輕，方里長腳下一跌，好懸才沒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半晌，丟大臉的方里長站直了，他環(huán)看了一眼眾人，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不耐煩道。

    “嚎什么嚎，見鬼了這是？”

    眾人噤若寒蟬，幾人眼神驚懼的看了看對方。

    好像……他們真的見鬼了!

    方里長往大堂的方向走去，方祥強(qiáng)伸手阻攔。

    “里，里長……”

    他的聲音太小也太遲，方里長已經(jīng)過去了。

    只見他往四處看了看，最后視線落在棺槨里。

    ……

    方里長看著棺槨里，里面方老太面目祥和的閉著眼睛，他嘆了口氣，回頭對眾人道。

    “算你們還有一點(diǎn)良心?！?/br>
    他又回頭看了看方老太，目光落在那身壽衣上，這一身的壽衣不便宜啊。

    待手摸上這棺槨，方里長的眉頭一皺，又不大滿意了。

    “別的還行，就是棺槨薄了一些……”他頓了頓，想到這一家子往日的行為。

    算了算了，好歹還會買一身好的壽衣，還準(zhǔn)備了一口薄棺，說實(shí)話，他都怕這幾個(gè)人會拿草席將老太一卷，隨便往山里一埋了事。

    那樣，他怎么和縣太爺和差爺交代？

    方里長的視線掃過眾人，語重心長的開口。

    “你們的娘也不容易，她生你們養(yǎng)你們這么大……別說什么她后來走了，她走的時(shí)候，你們也十來歲了，應(yīng)當(dāng)自己也都記事了，她啊，就不是自己想走，村里人誰不知道，她再不走，你爹就該將人打死了……”

    ……

    眾人都愣住了，他們剛剛有誰去收殮了嗎？

    方里長也不在意眾人的態(tài)度，他敲了敲拐杖，繼續(x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