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分家對其余兩房并不太好，只是大哥大嫂都不去想對自己有利的，只想著吃虧的, 要知道村里大多數(shù)老人康健時可都是不分家的, 只等即將過世時將家產(chǎn)一分, 長子拿著六成家產(chǎn)，負(fù)責(zé)給老人養(yǎng)老送終，其余兄弟分了剩下四成，分家后老人的所有事只出力, 銀錢并不用cao心。

    回了家，夫妻倆也不去想別的事了，先將自己的小家過好才是正理。

    兒子按時去族塾上學(xué)，自家男人外出干活，楊稔在家看著家里的東西，再繡繡帕子荷包，滋潤的日子過得十分迅速。

    七月來臨，這天氣十分炎熱，楊稔煮了綠豆湯送去給水稻除草的丈夫。

    到了地方，楊稔朝丈夫抱怨道：“這天氣可真熱啊，好些天都沒下雨了?！?/br>
    “可不是。”陳如松接過媳婦送來的綠豆湯，滿滿一大盒咕嚕咕嚕一下就喝完了。

    將食盒遞給媳婦，陳如松趕緊說道：“媳婦，你回去吧，日頭大，別曬傷了?！?/br>
    “你也是，太熱了就去樹底下歇歇，別中了暑氣，不若先回去歇會吧，這會子日頭烈的很。”莊稼再重要，這會也不急，自家男人才是最要緊的。

    “沒事，這塊田就還有一小塊地方的草沒拔了，拔完我今日就不做事了，先回去，這日頭可不是說著玩的。”如今炎炎烈日的，陳如松也不敢拿大。

    “那我等你。”楊稔蹲著身子陪著。

    “今年雨水確實挺少，怕是收成得受點影響?！毕眿D在旁邊，陳如松也就一邊跟媳婦聊一邊做事。

    “幸而家里的糧食還夠，今年便不賣糧食了吧?！鼻皟赡昙依飼讯嘤嗟年惣Z賣一些，吃新糧，既然今年的收成差些，那些陳糧還是都留著備用吧，想到地窖里滿滿的糧食，楊稔心里很安定，不管怎樣，便是今年沒有收成，自家也能撐上一年半載。

    “好，不賣，等會回去，咱們再去問問爹娘，今年入夏就沒下過雨，怕是不大好，看看爹娘他們怎么說?！闭摲N田種地，爹娘是老手，他們年輕的還是多問問老人。

    回去后，陳如松洗了臉，擦了汗就要去老宅，楊稔趕緊攔下。

    “這么急作甚，先歇會，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好歹先喝碗水，這會子爹娘怕是在干活呢?！?/br>
    “今兒這樣熱，爹娘都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大哥大嫂再拎不清也不至于讓爹娘在外干活，這會應(yīng)當(dāng)是在家的?！标惾缢刹幌嘈潘蟾缇腿绱瞬顒?，不曉得體貼下爹娘。

    怎么就只顧著后一句話，楊稔嗔道：“叫你歇會，這剛到家。涼了下來又出去，一熱一冷又一熱的，容易生病。”

    原是關(guān)心他，陳如松笑笑，“好，我先歇會，媳婦心疼我。”

    夫妻倆坐在堂屋歇息，天熱，魚塘的水位都下降了些，想到村里的溪流都比之前小了不少，今年的糧食怕是水不夠。

    歇了一會，陳如松坐不住了，夫妻倆便走到老宅。

    大房一家子都在，連幾個孩子也沒出去玩，一進門就看見了，都在堂屋坐著吃寒瓜。

    “爹，娘，大哥大嫂?！薄暗?，娘，大哥大嫂?！?/br>
    陳大興頷首，“快來吃寒瓜，這是昨日從貨郎那買的，甜的很，汁水足足的，借了隔壁的井泡著，涼絲絲的。你娘給你們留了一個，剛巧你們過來了，等會就直接拿回去?！?/br>
    陳大興說話時，陳大嫂暗自撇嘴，自家花銀錢買的，公公竟還要給三房。

    “不用，不用，家里有，爹你跟娘多吃幾塊就好?！标惾缢刹⒉幌肽玫锏臇|西。

    “你們兩兄弟都有，一個寒瓜，別推來推去的，你們來是有事吧？”不是逢年過節(jié)的，兒子兒媳兩個人一起過來，定然是有事的。

    “是，這些日子太熱了，今年也沒下什么雨水，是不是不大尋常？我拿不定主意今年的糧食還賣不賣，所以來問問您跟娘的意思?！标惾缢蓻]再推辭，確實也就是一個寒瓜，再拒絕就顯得是自己看不上了，轉(zhuǎn)而問起過來的原因。

    陳大興嘴里吃著寒瓜，還沒回話。

    剛剛因著送了一個寒瓜出去而不平的陳大嫂跳出來說話了，“三弟，今年這夏日，可不就一直是這樣炎熱的么，哪里有什么不尋常，你怕是分了家，過起好日子了，這苦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吧。”

    陳大嫂的語氣含著嘲諷，陳大哥瞪了一眼，便是他如今對弟弟有些微言，可自己媳婦也不能張口就這樣的語氣。

    “我在問爹事情，與大嫂你無關(guān)。”陳如松偏了偏頭。

    “你”“好了，你別插嘴！”陳大嫂還欲說什么，被陳大哥喝止了，只是他心里也不免對弟弟有些不滿，再怎么樣，自己媳婦也是弟弟的大嫂，弟弟怎么如此不客氣。

    陳大興看著大兒媳這跳腳的樣子，心里后悔，當(dāng)初不該看著大兒媳是個不錯的，就跟老婆子說讓她別太管著兒媳，免得兒媳心里埋怨，本是想著日后好相處，如今看著大兒媳這上不得臺面的樣子，真是悔不當(dāng)初，早知道就該好好管教一番。

    “今年確實比前兩年干一些，你不來我過些日子也要找你跟你二哥說說，今年就別賣糧食，都存著，以備不時之需?！标惔笈d先回答了兒子的話。

    轉(zhuǎn)頭又問大兒媳，“老大媳婦，你近來一點沒察覺這天氣與往年不同嗎？”

    若是察覺了，卻故意挑刺，是失了長嫂的風(fēng)范，若是沒察覺，那她這個人是白吃這么多年飯，白干這么多年農(nóng)活了。

    “爹，秀蘭該定親了，我這些日子都在想哪家合適，沒去注意。”公公都說了是不同，陳大嫂心想，她當(dāng)然不能說沒察覺，可察覺了就是故意針對三弟了，這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且她剛剛已經(jīng)把話說死了是沒不同，于是趕緊找了女兒當(dāng)借口。

    這也不算借口，她這些日子確實在考慮這個。

    “秀蘭大了，是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陳大興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到了長孫女身上，這是家里第一個孫輩，雖是女娃，但在他心里也是有些分量的。

    “是啊，都十四了，先定下，明后年就能出嫁了?！标惔笊└胶偷馈?/br>
    楊稔看著羞澀的小姑娘，想到分家前大侄女乖巧懂事，也是幫了她一些忙的，決定多給一些添妝，大嫂是個偏疼兒子的，怕是不會給多少嫁妝。

    之后的話題就都是哪家小子不錯，家里幾個兄弟姐妹，田地多少畝等等，楊稔與自家男人都不大有興趣，便抱著寒瓜回家了。

    回到家，陳如松也不禁感嘆，“秀蘭居然就到了快嫁人的時候了，她剛出生我還記得呢?！碑?dāng)時家里第一個下一代，他也稀罕了一會。

    “到時，咱們給秀蘭多些添妝吧，大嫂好似不大疼秀蘭。”在楊稔印象中，陳大嫂總是在疼鐵蛋毛蛋，對待兩個女兒，都是交待她們干活。

    “秀蘭多給，秀芳呢，還有二哥家兩個女兒，咱們要給只能都給，不然平白做了好事不得好?！标惾缢梢蚕胩厶鄞笾杜?。

    “就都給嘛，四個女孩，一人一兩也就四兩?！碑?dāng)叔叔嬸嬸的，給也就給了。

    “不能給這么多，大房給秀蘭的嫁妝都不一定值一兩，壓箱底的銀子是不算的，你給了一兩，秀蘭到時一對比，覺得大嫂給的少了，母女不和吵架，將這事說出來，怕是還以為咱們故意引架呢?！标惾缢蓳u頭。

    “那給多少？”楊稔問道。

    “嗯，八錢或六錢吧，看看大嫂給備的嫁妝有多少?！标惾缢梢膊幌虢o少了，他疼侄女，可他們做叔嬸的，真不能給的比當(dāng)?shù)锏亩唷?/br>
    “大嫂不至于一兩銀錢的嫁妝都不給秀蘭備好吧，這兩年大哥大嫂沒折騰，爹娘當(dāng)家，存了些銀錢，再過兩年更多，我當(dāng)初家里才剛剛好過，都給我備了近三兩的嫁妝，二兩壓箱底的銀子呢。”

    雖然是因著自家娘較為疼愛自己，可自家當(dāng)時幾年的積蓄都不如如今大房一年的，是以楊稔雖覺得陳大嫂為人小氣，可對于自己的女兒，好歹面子要過得去吧。

    “大嫂還想送鐵蛋去私塾，只是爹娘一直壓著，可今年爹娘已打算讓大哥大嫂當(dāng)家了，若是大嫂再送鐵蛋去私塾，他們又是沒有節(jié)制的，存銀用不了多久就沒了，到時秀蘭的嫁妝難說能值幾個錢?！?/br>
    “爹娘不會同意吧，便是大哥也不能答應(yīng)的?！睏铒欀碱^，難道大房又要折騰了？

    “若是一直鬧，爹娘也不一定就不同意，還有大哥也是，他那性子?！标惾缢蓳u搖頭，他如今也是不知道自己大哥是個什么樣的人了，想法總是變得很快。

    “到底還是一兩年后的事，到時候再想，先想如今，既然可能要干旱，咱們多存些菜類，不然日后總不能一直吃主食沒個配菜吧。”楊稔轉(zhuǎn)移話題，大房的事他們也插不了手，靜觀其變吧只能。

    “倒也沒那么嚴(yán)重，如今莊稼都長出來了，便是缺水也能收獲，至于菜類，家里干貨不少，連著吃小半年都夠，到時再干也有雨了。”媳婦最愛囤食物，家里可有不少曬干的菜。

    第45章 借糧

    這一次的干旱來得不突然, 可嚴(yán)重程度卻是難以預(yù)料的。

    一直到冬季，都沒下過一場雨，今年的莊稼不如往年的一半, 交了稅, 田地少的便是一日一餐也不足以支撐到下一年。

    所幸大多數(shù)人家都有遠(yuǎn)見，每年都會留不少糧食存著。

    沒存的便只能拿銀錢去買高價糧，好歹能度日。

    家里養(yǎng)的兩頭豬等不到年底了，剛?cè)攵偷脷⒘? 因為豬草也難找, 養(yǎng)不活了。

    這殺豬，楊稔建議別賣了, 都留著自家吃。

    “這些日子一直沒下雨, 我心里總是不踏實，這兩頭豬也就二兩多, 先留下熏著吧，若是明年下雨了，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咱們便賣臘rou，不會虧多少的，若是明年沒下雨，這些rou可就是救命的?！?/br>
    “這, 雖說這兩頭豬因著餓著了瘦了不少, 可加起來也有兩百多近的rou, 要熏成臘rou，鹽可要不少，一百斤就要十斤鹽，兩百斤二十斤鹽, 二兩半的銀錢，兩百多斤豬rou，就得花三兩左右去買鹽。”

    雖是這樣說，可陳如松心里也覺得將rou留下是最好的，這干旱，真是說不得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是以他又道：“一次殺兩頭，家里也忙活不過來，沒有那么多缸來裝，先分開熏制吧，我再去鎮(zhèn)上買幾個大缸，日后總要用到?！?/br>
    “如今糧食的價格飛漲，豬rou也翻了倍，若是明年無事，咱們可就虧死了，花了鹽的三兩，還少賣了三兩，虧了六兩?！睏铒嫘χf。

    “虧便虧唄，我寧愿虧了，明年也別像今年這樣干?！?/br>
    “二哥那咱們要說一聲么，只是咱們自己虧了沒事，他們要是也留著，但明年無事，我怕他們心里對咱們不滿，這畢竟不是小數(shù)目了。”六兩銀錢對二房來說或許是一兩年的積蓄，不是那么容易過去的。

    這個沒事，陳如松點頭道：“我就跟二哥說，咱們沒賣豬rou，都留著當(dāng)存糧了，看二哥自己怎么決定吧，我不多說，還有爹娘那，我也告訴一聲，咱們不幫著做決定就好?！?/br>
    不說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還有我娘家那也要說一聲?！睏铒a充道。

    陳如松笑著點頭，“這個媳婦你放心，絕對要去說的。”

    這干旱一直持續(xù)著，便是春季，也只下了幾場毛毛細(xì)雨。

    田地干得糧食都發(fā)不了芽，大家都去挑水澆灌，只是并不怎么有效果，澆透了沒兩日就又干了，今年這田地基本沒什么產(chǎn)出了。

    整個村子都彌漫著一股喪氣。

    “幸而這兩年的糧食都留著，咱們一家三口消耗的糧食不多。”陳如松喝著粥，想到村里好幾戶人家已是一日一頓了，自家還能吃上兩頓，便慶幸不已。

    “可家里的糧食撐得過這兩年，若是......”楊稔欲言又止。

    陳如松知道妻子未說出口的話是什么，“不會一直旱著的，若真是連著幾年干旱，朝廷總有辦法的，不會不顧咱們的死活的。”若是百姓餓死，那各地的起義可就不少了。

    “希望如此?！彪m然自家有糧，村里大多數(shù)人家也有存糧，可那些人家人口眾多，糧食的消耗快，比自家消耗快，若是到了銀錢也買不到糧食的時候，說不得會發(fā)生搶奪的事情。

    想到這，楊稔囑咐道：“若是有人來借糧，你別借。”

    “這是自然，媳婦你放心吧，你男人是什么樣的你還不知道?！标惾缢梢荒樧孕?，他還想跟媳婦叮囑這事呢。

    這一年果然種不出什么糧食，基本是顆粒無收，連芽都難發(fā)，何談收獲。

    如今家里的一日兩頓，與之前的一日兩頓不大相同，早飯大米粥晚飯白米飯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如今的早上是野菜粥，晚上是稠一些的粥，再炒一個有油的菜，混著幾片臘rou，一日就這樣勉強過去。

    青菜也難種活，家里的兔子也養(yǎng)不活了，只得都?xì)⒘孙L(fēng)干留作儲備糧，還有魚，大的都撈出來風(fēng)干，太小的倒到水位下降許多的河里，這樣它們或許還能活下去一部分。

    家里的糧食都夠，rou也夠，只是村里不少人都瘦了不少，自家自然不能顯眼，于是一日三餐的伙食便慢慢降下來了，家里的牲畜只剩下雞了，只有三只母雞，其余的都?xì)⒘藷踔a身子了。

    但這僅有的三只雞也沒什么糧食吃，并不太能吃飽，一日都不一定能下一個蛋，若是有，便將記得打了混進早上的粥里一起煮著，算是沾了點葷腥。

    到了年底，依舊是干得很，有個好消息是朝廷免了干旱地區(qū)的稅，讓所有農(nóng)民心里稍微輕松些許。

    聽說干旱之后便會有蝗災(zāi)，楊稔沒經(jīng)歷過，陳家二老經(jīng)歷過，只是他們當(dāng)時也不大，只有幾歲，記憶并不深刻，但都說要小心。

    村里有些老人經(jīng)歷過，有些在當(dāng)時已有十來歲，印象深刻，蝗蟲蜂擁而至，啃食了樹木莊稼，所到之處幾乎不剩什么。

    夫妻倆聽得神乎其神的，只是如今田地長不出莊稼，蝗蟲也就只能吃樹木了吧，兩人如是想著。

    用著存糧撐了一年，家里的糧食至多還能撐上一年，可還是沒有雨水。

    楊稔心里也擔(dān)憂著，能省的都省了，糧食也只能保住明年一年了，若是明年還是干旱，可真不知該怎么辦了。

    只是還沒到明年，今年就不好過了。

    陳大嫂來借糧了。

    陳如松的臉色很不好，“家里十幾畝田地，一年的糧食不老少吧，兩年的存糧就這么快吃完了，銀錢也都用來買糧食了？”

    從前沒分家爹娘都是會存下家里整整一年半的糧食，加上那因著干旱少了一半的糧食，也夠大房一家子兩年多的存糧了，怎么會比自家還吃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