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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再來,卻已經(jīng)是真真實實的兵戎相見,短兵相接。一隊隊穿著統(tǒng)一服裝的士兵坐在車里,手持武器,表情警惕。 不知在哪一個地方就會遇到伏擊,緊接著便是槍林彈雨。 顧川將下頷壓著她頭發(fā),吻她的額角,聲音沉得像一潭泉水,問:“怕嗎?” 耳邊有哭喊聲和零星幾點的槍炮聲,哪怕隔著老遠的距離,仍像甩不掉的蒼耳一樣緊緊黏在身上。 生處亂世,命如草芥,這種地方,上一秒還在和人嬉笑怒罵,下一秒就可能在炮火中被炸得身首異處。 生生死死不過瞬息間一個不走運的早來一秒,或晚走一步。 蘇童心臟砰砰直跳,問:“你要我說實話嗎?” 顧川:“嗯?” 蘇童說:“我怕啊……可是因為身邊有顧川,就又覺得沒什么好害怕的?!?/br> 環(huán)著蘇童的手臂收緊幾分,顧川緊貼著她的身體許久未動,最終一手壓著她頭將她抱了回來,按著她半躺到座椅上。 她一昂頭,他立馬按下去,說:“你別動?!?/br> 他自己偷偷將攝像機變換有限的角度,對準這煉獄般的城市,記錄這里的人,這里的事,這里發(fā)生著的一切。 他們照例趕去城市中心酒店,卻沒料到這里已是鐵門禁閉。 院里沒有一輛汽車,也沒有來往的記者,兩個荷槍實彈的人站在門口,鋼盔下兩只警覺的眼睛透過鐵珊欄向四處掃視。 阿勒夫和哈迪都沒了主意,求助于顧川,顧川想了一想,說:“去馬達亞酒店?!?/br> 和城市中心一樣,馬達亞也是政府指定給記者的酒店之一,只是在城市東南角的郊外,因為交通不便,平時并不受他們這些與時間賽跑的媒體人的青睞。 不過現(xiàn)在已入戰(zhàn)時,情況截然不同。趕到的時候,酒店的人果然很多,平時入住率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酒店,此刻幾乎已經(jīng)爆滿。 看到來往的人中有其他地區(qū)面孔的記者,顧川提著的一顆心總算略略放了下來。 蘇童抓著證件辦理入住,向前臺咨詢是否有來自中國的客人。前臺很客氣地告訴她,因為有保密協(xié)定,無法向她告知入住客人的情況。 蘇童出師未捷,還在想是不是要用塞錢的老辦法,門口突然進來三兩個人,架著個嚎啕大哭的女人。 蘇童本來只是匆匆一瞥,在看清那人面容后,幾乎驚得一跳而起,放下手里的東西急跑過去,抓著那女人的手,問:“詹妮,你怎么了?” 詹妮滿是紅血絲的眼睛往她臉上一轉(zhuǎn),撮起嘴要發(fā)出她名字的那一個音節(jié),卻只是從沙啞的喉嚨里吐出幾聲嗚咽。 她因悲痛而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同事認出蘇童,非常抱歉地告訴她:“對不起,詹妮情緒太激動了?!?/br> 蘇童問:“到底怎么了?” 有人哀慟:“我們失去了一位杰出的好同事?!?/br> 蘇童腦中“嗡”的一聲。 “湯姆,你認識湯姆的,對不對?” “……” *** 酒店房間緊張,只剩下一樓的幾個單間沒租出去。 顧川本來只欲拿一間,想了一想,還是多要了一間。 去看蘇童,人沒理會他的深思熟慮,已經(jīng)有些恍惚,只是木愣愣地向前臺翻譯了過去,然后取了房卡遞給顧川。 兩人的房間是門靠門,只隔著一道墻,隔音效果很不好,一關(guān)上門,誰打了個噴嚏誰說著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顧川在屋里走了走,舒展筋骨,又踱步到窗邊,在墻壁的掩護之后,微微撐開蒙著黑灰的窗玻璃,自那條狹窄的縫隙里看到這座頹敗的城市。 濃煙四起,日月無光,間或自厚重云層中穿過的陽光,像裹著一層紗簾,能看得到身量卻看不清楚體態(tài)。灰蒙蒙的一片廢墟里立刻有鏡片的反射光,那是狙擊手在瞄準目標。 ☆、Chapter 46 顧川又把窗戶關(guān)了起來。 行李隨后送達。 顧川向人道謝,留了些微不足道的小費,等人一走,拉緊房門,他立刻偷偷架起海事衛(wèi)星電話,只是搗鼓半天還是于事無補。 準備用筆記本的時候也遇上麻煩,沙塵飄進鍵盤,積在觸點的底下影響感應(yīng),打字的時候幾乎要用敲的。 簡梧不在線,他留了一行字簡述情況。 顧川隨后出門去找蘇童,敲了兩下門,喊一聲是我,房間里很快響起腳步聲。 沒幾秒鐘,門后出現(xiàn)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她剛剛洗過臉,沒有熱水,臉被激得暈上兩處嫣紅,鼻尖也是水紅色的。 短發(fā)濕了一圈,劉海聚起幾股分在額上,沒有阻擋,一雙清亮的眼睛顯出來,含著水似地脈脈看他。 蘇童看顧川喉頭滾了滾,此刻一步跨進來,長臂一撈將她攬到懷里,熱騰騰的呼吸噴在她額頭上,帶著暖意的手指將她下巴一挑,要她被迫地抬起頭來—— 不知道自己哪一點教他情動,蘇童都已經(jīng)做好了他要吻下來的準備了,顧川那只手忽然擦過她臉頰,按到了她的額頭上:“還有點發(fā)燒?!?/br> 蘇童:“……” 顧川帶了藥,帶了灌了寶貴熱水的保溫壺,將人松開后,把東西從外套的大口袋里一一取出來。 顧川說:“先把藥吃了?!?/br> 一只手已經(jīng)平攤到蘇童面前,還是老規(guī)矩,她低頭將藥吞了,沒來及喊苦,水已到嘴邊,他捧著她后腦,兩只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水一點點地入到她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