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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還是那個金殿, 上朝的人卻已換了一波。 就連端坐在中央寶座上的人,也由過去色厲內(nèi)荏的中年人,換成了現(xiàn)如今不怒自威的年輕皇帝。 若瓊瑰在這里,定然會覺得很神奇, 殿中一切井然有序,無論朝臣奏對還是請旨, 老臣新臣里根本沒有人借機攪事, 反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眼看官員任用事宜、前皇族的處置事宜都差不多議完, 昔日傳說唯端王馬首是瞻的謝侯謝佻,此時站出來道:“圣上,如今諸事咸定, 臣建議開選秀以充實后宮,壯我國祚?!?/br> 此言一出,滿堂鴉雀無聲,就連謝侯一手提起來的禮部侍郎也未敢附和。 人人心里都忐忑的很。 這位新帝是和他們一同做臣子的出身,彼此卻不甚了解,只在那日清君側(cè)時, 僥幸躲過一劫的眾人才從上一任皇帝口中知曉,他是皇帝同前朝亡國公主的私生子,并不是端王之子。 只是其中另有一番皇家秘辛,先皇帝沒有說罷了。 而秦歲晏本人竟似毫無所感,仿佛早知曉了此事,依舊面不改色下令將上一任皇帝幽禁于行宮中,永不得出, 根本不顧念所謂的血緣親情,可見此人之無情。 他在邊關數(shù)年,回京時日不久,倒是有過不少公卿世家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卻都沒有下文,誰知道這位到底是個什么想法呢。 御史劉未并卻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道:“圣上為何遲遲不應,此乃一等一的大事,皇帝家事未定,后位空懸,便是黎庶心中,也多有不安,還請早做示下。” 周圍人早有以他來試探帝王的心思,如今見他質(zhì)問一番也安然無恙,新皇連眉都未皺,幾個重禮教的老臣頓時躍躍欲試。 “劉御史所言甚是,老臣聽聞左僉都知事鄭家,有一女,年方二九,品貌皆宜,賢名在外,又有敦老親王外孫女,大理寺卿夏家千金,為人溫柔淑惠,處事端莊,還有······” “還有上柱國羅家的幼女······” 老臣們一口氣羅列了十數(shù)個出名的、不出名的貴女,面上神采飛揚的,想著皇帝若能從中選一個,自己總有倡議之功。 惟有謝侯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心里冷冷地想,若是新皇那么容易受人唆使,皇后之位早就是他自家女兒的了,怎會輪到殿上眾議。 秦歲晏淡漠的眼神偶然掃過階下蕓蕓臣子,最后果然一概不聽,只著人呈上一張動物毛皮,淡淡道:“念給眾卿聽?!?/br> 于是木岫便又將這“天書”的來歷說了一遍,讀完之后一片寂靜。 眾臣中,尤其是剛剛不遺余力推薦皇后人選的幾位,這時都有些傻眼。 這天書么,不是上一任皇帝時出來的嗎,天書剛出來沒多久上一任皇帝就成了先皇,可見這玩意兒并不如何吉利。 新帝還真是不避諱,啥啥都信。 再說了······那陸斯玉是什么人啊,滿雍京家喻戶曉的潑辣刁蠻,還鬧出自盡這等丑聞,也不知是不是死過一次消停了,最近才沒什么“壯舉”,甚至還好好地配合太上皇演了一出戲。 可說到底,這樣的女子若能做皇后母儀天下,那他們自己的女兒也不差?。?! 劉并未早早舉笏拜道:“圣上切不可迷信天意——此乃家國大事,怎可憑一荒唐死物而定——” 秦歲晏漫不經(jīng)心地看過去,眼神涼如利刃,他尚未有何動作,劉并未被那眼神一看,已感覺渾身生寒,仿佛自己是個死物一般,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其他老臣還想再說些什么,掌事太監(jiān)已經(jīng)提前喊起了退朝。 往順德門走時,一班老臣們還兀自遺憾,把劉并未叫過來,邊走邊問,“劉御史何不將話說完,竟一鼓而竭,早知道御史剛直不阿的名頭竟不堪陛下一眼,御史還不如歸鄉(xiāng)便罷。” 劉并未滿臉漲紅,瞪眼睛看著眾人,卻說不出話來。 老臣們紛紛一哼拂袖要走,有個言笑晏晏的青年臣子自角落緩緩行到附近,接著這沉重氣氛笑道:“天子乃上天所授,何謂天意,天子之意耳,諸公為天子分憂之心過甚,卻不得其法,實在是本末倒置。” 劉并未眼前一亮,對著這個為他解圍的青年便感激一拜,道:“芩知世子!” 芩知如今已襲爵當上了王爺,這個稱呼其實已經(jīng)不妥當,但他聽了依舊微微一笑,沒說什么。 “端王爺······真是好心胸啊?!睉舨可袝惔笕耸指锌貒@道。 “就是,也不知老端王爺,現(xiàn)今······” “家父身體正逐日康健,謝各位大人關心,本王,會將各位的心意帶給他老人家知曉。哦,或許也不用,陛下要賜他回河西榮養(yǎng)。家父說過,待身體完全好了,便進宮來,親自向皇上叩恩,到時候諸位便可親述,或許皇上也會對臣子間深情厚誼有所感悟?!?/br> 芩知滴水不漏地回了,唇邊笑意如三月春日里的太陽般和煦,哪怕他話中暗藏譏諷,也叫人聽得舒服。 那些老臣各個都是人精,本來還打算借著這事兒看看能不能掀起點水花,如今一看,最該有實力鬧事的人,卻恭恭敬敬地表態(tài)臣服于新帝,還借機告誡他們,傳達新帝意思,儼然是已被新帝招安。 這還觀望個什么勁。 只恨自己舉棋不定太久,不知道現(xiàn)在稟明忠心還來不來得及——本來么,這天下也就是新君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