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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悠然原想著,讓打人的小漢子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沒想到,那小子兇巴巴的,梗著脖子不肯認錯。 林悠然總不能替別人教育小孩,于是道:“既然這樣,我就去找你家大人?!?/br> 小漢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惡聲惡氣道:“你要敢去告狀,我見林四郎一次打一次!” 林悠然脾氣上來,今日不告家長還不行了! 于是,姐弟三人氣勢洶洶去了小漢子家。 進門之前,林悠然把“女霸總”的架子都端了出來,怎么著也不能落了下風。 然而,踏進院門,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一個蓬頭垢面的母親,抱著個嗷嗷待哺的嬰孩,腿邊還掛著兩個,孩子們一個個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補丁。 仿佛社會新聞里的情形闖進了現(xiàn)實。 第18章 幫工 婦人的年紀比林悠然大不了多少,卻被生活摧殘得形容枯槁,脊背彎曲,如老嫗一般。 她眼瞅著林家姐弟氣勢洶洶進來,面上一慌,顫聲問:“大郎又惹禍了?” 林悠然抿著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四郎摸了摸依舊酸痛的鼻子,也沒說話。 林二丫躲到自家阿姐身后,有點難過。 婦人看著自家大郎握著拳頭、一臉緊張的模樣,頓時了然,疲憊地嘆了口氣:“有話進來說吧!” 林悠然鬼使神差地進了那個小房子。 說是“房子”都抬舉了,其實就是個木柱和茅草搭的窩棚,小小一間,促狹破舊,幾個人往里一站就顯得擠了。 桌椅也沒有,只在地上墊著一層茅草,鋪著一卷草席,又當床又當?shù)首印?/br> 婦人臉上閃過一絲局促,轉身給林悠然倒了碗水,和和氣氣道:“對不住了,連口茶都沒有?!?/br> “嫂子客氣了,有口水就行。”林悠然接過那個破了口的碗,喝了一口。 婦人綻開笑意,說:“你是林家大娘吧?我也姓林,論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姑姑。” 林悠然一愣,忙道:“對不住了,我剛回村,沒認出來?!?/br> 婦人搖搖頭,說:“你家住得遠,等閑走不到這邊。不過,我可聽說了,咱們林家出了個能干的小娘子,一個人撐起一間食肆呢!” “姑姑謬贊,說到底是借著豆腐坊的光?!绷钟迫恢t虛道。 “你阿娘也算熬出頭了。”婦人看著她,真心稱贊。 林悠然暗自瞧著,婦人雖神色疲憊,目光卻柔和,不見對生活的怨懟,這樣的人但凡境遇稍微好上那么一點點,都能把日子過得富足安樂。 “偏偏老天爺不給人留活路。”回到家,林悠然對許氏感嘆。 許氏嘆氣:“是啊,那是個頂頂命苦的人?!?/br> 林阿姑先后嫁了兩個男人,一個打仗死了,一個外出做買賣摔斷了腿,家里的房子地都賣了也沒治好,年前也死了。 兩個男人先后留下四個孩子,全靠林阿姑一個人拉扯。 許氏促狹道:“你是不是去人家家里興師問罪的?” 林悠然臉一紅,心虛道:“我可什么都沒說,認了個親就回來了。” 還搭上一車黃豆。 母女兩個一邊說話一邊清洗著晚上要用的菜,突然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噭屿o。 林悠然抬眼一瞧,正瞅見林阿姑家那個小漢子端著一個大陶碗進了食肆。 小家伙剛一踏進草棚,就在光可鑒人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泥腳印。 他愣了一下,停在原地,把陶碗一并放在地上,扎著腦袋說:“阿娘讓我端過來的?!鳖D了一下,別別扭扭道,“我以后不跟林四郎打架了……也不搶翻斗車了?!?/br> 說完轉身就跑,許氏想給他拿個糖三角都沒來得及。 “必是為了致歉,這才舍得做這樣的干糧?!痹S氏端起那個破了口的大陶碗,嘆道。若是自家吃,為了省糧食,頂多熬點稀飯對付對付。 林悠然看著陶碗里的蕎面扒糕,陷入沉思。 這樣看來,林阿姑是個明事理的,她家大郎也并非沒有教養(yǎng)。這樣的人卻過不上好日子,難免更讓人覺得遺憾。 許氏笑道:“若非你回來了,我和二丫也是如此?!?/br> 林悠然心頭一動,問:“阿娘,咱們村這樣的婦人是不是挺多的?” 許氏點頭,眼中漫上nongnong的哀傷:“前幾年打仗,朝廷強行征兵,往往一個村子出去上百個男丁,有十個能平安回來都不錯。” 不光南山村,整個河北路皆是如此,良田萬頃無人耕種,村中只剩老弱婦孺。 林悠然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阿娘,我有個想法,剛好咱們這里缺幫工,不如把林阿姑這樣的婦人招過來,哪怕咱們少賺點,好歹讓她們有個進項,可好?” 許氏先是一愣,眼中不覺帶了淚花:“好孩子,你能有這樣的心性,阿娘很高興……你拿主意就好?!?/br> 林悠然握了握許氏的手,無論她想什么、做什么都能得到許氏的支持,對她而言亦是運氣。 這一世的母女緣分,她同樣慶幸。 不過,這件事能不能實行,還要看趙惟謹?shù)囊馑?。就連林悠然都是給他打工的。 當天下午,林悠然做了碗蕎麥扒糕送到趙惟謹面前。 趙惟謹滿懷期待地揭開蓋子,看到碗里灰不溜秋的一坨,頓時皺眉:“這是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