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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嶼的教練和現(xiàn)場的家長們不淡定了,高聲表示不滿,卻被現(xiàn)場的安保人員警告,再擾亂比賽秩序,就會被清理出場。 比賽結(jié)果,毫無疑問。 哨聲吹響的一刻,程嶼看到那名男生再次揚起得意的冷笑,仿佛在嘲笑他:你看,并不是誰籃球打得更好,就一定會贏。 這世界存在潛規(guī)則,懂嗎。 程嶼怒紅了眼,胸腔劇烈起伏,咬緊牙未發(fā)一言。 家長們提出質(zhì)疑,也只是得到一句輕飄飄的“一切解釋權(quán)歸主辦方所有”。 現(xiàn)場人員陸續(xù)離開,其他同學和家長雖然憤懣不平,卻無奈地接受現(xiàn)實。最后,只剩下四個人。 程嶼,他父母,教練。 少年敞開雙腿坐在地上,瞋著地面,臉上的每處線條都顯出鋒利,他沉默得讓人害怕。 三個閱歷豐富的成年人同樣沉默,氣氛凝重。 “小嶼?!背棠缸钕葥牡貑舅?/br> 半晌后,程嶼終于出聲,他拋出心中的疑惑:“如果比賽失去最基本的公平,那一直以來,我的堅持算什么?” 他第一次懷疑自己努力的意義。 沒有人能回答上來,父母和教練知道這件事對程嶼的打擊巨大。面對一個懂事的孩子,他們沒辦法打馬虎眼,更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 程嶼陷入了自言自語式的發(fā)泄,把心里的疑惑全部傾吐出來。 “規(guī)則存在的意義是什么?為約束認真努力的人,而給投機取巧的人帶去便利嗎?” “既然不公平,又何必走這么個形式?讓我覺得我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像是個笑話。” 對于少年程嶼而言,夢想是他的全部,他無所保留地付出,去追尋夢想。 他甚至幻想過,有朝一日憑借自己的努力站在最光耀的賽場上,打出傲人的成績,他會成為一個勵志的典范。 程嶼突然覺得,自己天真得可以。 絕望沮喪之際,曾有過的深刻不愉快回憶再次涌現(xiàn)于腦海。程嶼想起在樂縣的那天,陽哥不屑地嗤笑說“人性經(jīng)不起考驗的”。 當程嶼轉(zhuǎn)回頭時,身后空無一人。 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兩個好兄弟也跑沒影了。 “所以,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程嶼深深懷疑。 他沉著頭,不想讓人看到滑落在下頜處的淚水。 那天之后,程嶼不再參與學校的訓練,很快就到了暑假,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幾乎不出門。父母知道他心里憋屈,于是不打擾他,讓他自己慢慢想開。 程嶼的父母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帶頭把事情鬧大,引起公眾廣泛的關(guān)注,俱樂部的負責人不得已出面道歉。因為名聲一落千丈,加上程嶼的父親動了點人脈,后來那家俱樂部邁向衰敗。 而程嶼并沒有因此走出低落,他幾乎沉默了一整個暑假,曾經(jīng)的開朗不再。開學后,程嶼出現(xiàn)了極度厭學的消極情緒,父母只好幫他辦理休學,帶他回家,并找了心理醫(yī)生。 經(jīng)過一年的調(diào)整,程嶼的狀態(tài)恢復到正常,父母的cao心讓他深感愧疚,他主動提出復學。初三,程嶼轉(zhuǎn)回了山南市念書。 一切好似回到正軌,其實不然,程嶼的性格徹底轉(zhuǎn)變,從以前的熱烈開朗到如今的沉默寡言。休學加初三總共兩年,程嶼沒碰過籃球。 他決心要放棄籃球的,但最后沒抵過心頭的熱愛,失敗了。上高中以后,他重新開始打籃球,但拒絕再參加任何比賽,更是放棄了最初的夢想。 程嶼不想再讓自己的付出變成笑話,那種經(jīng)歷,有一次就夠了。 他對這個世界的熱情也大打折扣,不去期待什么,便也不會再覺得失望。 聽孟教練敘述的過程中,許予捏緊拳頭,身體因氣憤而顫抖,嗓子里充滿酸脹感。 她終于明白,程嶼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程嶼這孩子成熟穩(wěn)重,就是在這事上非要鉆牛角尖?!泵辖叹氞皣@。 “孟教練,您并不認識以前的程嶼吧?”許予垂著眼簾,話音里有極力克制的憤怒。 憤怒程嶼被那種不公對待過。 孟教練一愣,隨后回答:“嗯,程嶼來山體以后,我才認識他的。關(guān)于他以前的事,是我向他父母了解的?!?/br> 許予點點頭。 那就對了。 在成年人看來,不公正的事固然不對,但不至于讓一個孩子放棄長久追尋的夢想,他們一定認為程嶼的做法過于偏激。 成年人明白這世界規(guī)則萬千,明的暗的都有,卻因長期身處其中,并不會覺得經(jīng)歷了不公平是多么天崩地裂難以接受的事。或者說,連很多小孩都明白這個道理。 可少年程嶼不是。 他近乎完美,這種完美是由內(nèi)投射到外。他看到的世界是絕對理想的,他信奉真善美,所以他足夠美好。 程嶼懂得的事情很多,但全部都是積極陽光的一面。就算他知道有黑暗,也堅信光明終將驅(qū)散黑暗。 這是優(yōu)點,也是缺點。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界線分明,所以他無法接受有一定權(quán)威性的正式比賽中存在不公正。那對他而言,意味著信仰崩塌。 無數(shù)次失敗都不要緊,可怕的是敗在自己看不到的規(guī)則下。 許予明白,程嶼不再打比賽,是他無聲對抗這個世界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