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媽，我每天都過得超開心！”許予特意加重了“超”字的音。

    她說的是真的。

    “行了，那就說這么多吧?！狈断疾皇窍矚g嘮叨沒完的女人。

    “嗯，媽，再見?！?/br>
    “再見?！?/br>
    許予把手機屏幕按滅，再抬起頭時，看到杭安安和管芝一臉嫌棄的表情。

    “我—超—開心呢！”杭安安拿捏著夸張的語調(diào)模仿她。

    “杭安安你夠了！”許予氣惱地拍她肩膀。

    杭安安和管芝又是一陣肆意大笑，她們并沒有惡意，只是因為許予平時總表現(xiàn)出滿滿活力的樣子，所以誰都喜歡逗她。

    “我們許予同學(xué)，你是怎么做到每天都這么開心的呢？”管芝一把摟住許予，打趣地問。

    “因為想做個開心的人?！痹S予答得一本正經(jīng)。

    “‘廢話文學(xué)’算是被你玩明白了?！?/br>
    杭安安探了探脖子，隨口問道：“許予，你從小就這么活潑嗎？”

    許予的面部閃過一瞬間的不自然，好在夜晚的光線暗淡，為她增加了一層保護色。

    “記不太清了?！痹S予搪塞著。

    “確實過去太久了?！焙及舶矝]覺得不對勁，轉(zhuǎn)而想起自己，“我爸說我小時候特別調(diào)皮……”

    杭安安和管芝一人挽住許予一邊的胳膊，高高興興地往宿舍走，路上聽杭安安講她小時候的趣事。

    許予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完全安靜。她的心緒停留在剛剛的問題上，順著摸索回童年。

    她小時候一點兒都不開心，甚至常常覺得難過。

    現(xiàn)在，是被治愈過的人生呢。

    因為兩次幸運的遇見。

    第一次，十歲時遇見程嶼。

    第二次，十二歲時遇見范霞。

    許予出生在樂縣，爺爺去世得早，她和父母還有奶奶住在村里帶院子的小二樓。

    家里沒什么文化人，起名比較隨意，許予當(dāng)時叫許明。

    像個男孩的名字。

    關(guān)于七歲前的記憶，許予沒有太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從小家里都不算富裕。

    奶奶身體一直不好，有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在許予大約六七歲的時候，奶奶做了一場大手術(shù)，和親戚們借了不少錢。

    許予的大爺早年意外去世，她還有一個姑姑，姑姑的婚姻并不幸福，日子過得艱苦，許予的父親便獨自攬下了所有的債。

    許予對七歲那年發(fā)生的事記憶猶新，父母開始冷戰(zhàn)，或者某件小事都能變成兩人間的爆發(fā)點，雙方吵得不可開交。

    奶奶年紀(jì)大了，勸不動他們。許予害怕聽到那種尖銳和不堪的爭執(zhí)聲，她就躲進(jìn)奶奶的懷里，奶奶捂住她的耳朵，然后長長地嘆氣。

    晚春的某一天，許予的母親扯著嗓門吼了句“這種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然后拉著一個褐色的行李箱往門外走。

    七歲的許予隱隱明白那意味著什么，一種劇烈的恐慌感向她侵襲而來，許予眼淚決堤，跑去抱住母親。

    “mama，我求你不要走！”她邊哭邊懇求，“我以后會乖，我會聽話……”

    許予的母親紅著眼摸了摸她的頭，似已下定決心，口吻生硬：“明明，對不起，你就當(dāng)mama死了吧。”

    說完，母親加重力道將她推開，頭也不回地邁出了大門。

    許予想追上去，被父親一把抱住。

    “明明乖，讓mama走吧。”父親的聲音里流露出滄桑。

    許予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奶奶，卻見奶奶正背過身子，抹了下眼睛。

    從那以后，許予成了沒媽的小孩，她再也沒見過親生母親。

    奶奶很自責(zé)，將許予父母會離婚的原因歸咎到自己身上。許予害怕奶奶難過，所以每次奶奶問她想不想mama時，她都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親生母親離開得狠心又堅決，許予不愿再想她。

    許予的父親為了盡快還上欠債，讓家里人過得好點，所以將許予留在奶奶家，只身前往大城市務(wù)工。

    父親每月打回家里的錢，確實很大程度緩解了他們的窘境。

    奶奶手腳不靈活，不太會幫許予梳辮子，許予干脆就剪成了鍋蓋式的短發(fā)。小時候她營養(yǎng)不良，發(fā)育緩慢，個頭小小一只，而且皮膚被曬得很黑，活脫脫的假小子。

    很多時候她和奶奶去縣中心買東西，都會被人家認(rèn)成男孩，久而久之，許予便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

    從七歲到十二歲的那五年，許予沒穿過裙子，也沒穿過顏色粉嫩或者帶有蕾絲邊裝飾的衣服。

    后來許予也不愛穿裙子，她喜好偏休閑款的裝束。

    受家庭影響，許予的性格內(nèi)向自卑。她害怕過母親節(jié)，那一天別的小朋友談?wù)撝P(guān)于mama的話題時，她坐立難安，如芒刺背。

    當(dāng)別的小女孩被mama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時，許予穿著中性風(fēng)格的服裝，以此掩飾自己和她們的差距。

    她最熟悉不過的，是各種各樣同情的目光。哪怕對方懷揣善意，也會令她壓抑得喘不過氣。

    鄰里鄰居在背后說，這孩子命苦啊。

    許予實在覺得很難過的時候，就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我還有奶奶，奶奶對我很好”。

    奶奶知道許予心里不好受，便給了她一個盼頭。

    奶奶說：“小明乖，等爸爸給你找一個新mama，你會有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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