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的身體的肌rou反應。 如同習武之人哪怕忘卻前塵,但在走路之際也會將腳步聲壓低一樣,在女人撲過來的那一刻,她緊緊回抱著擁著女人,仿佛她們生來便該如此,是血濃于水的親人。 “蘭月,真的是你?” 姜貞捧著蘭月的臉,手指有著微微的顫抖,一遍遍向自己手里的人確認著,“你還活著?太好了?!?/br>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如同七年前她的阿和失而復得,她的蘭月,也終于回到她身邊。 蘭月握著姜貞手腕,任由她撫摸著自己的臉。 明明不記得她,身體的熟悉卻騙不了人,她對她完全的信任,信任到可以把心臟送到她面前。 “二娘?” 蘭月遲疑出聲,“姜王?” 她聽孟婆婆說過,她與這位姜王自幼一同長大,關系極好。 好到倘若敵軍同時抓了她與夏王做人質,讓姜王二選一,姜王會毫不猶豫選擇她。 “我是二娘?!?/br> 姜貞點著頭,眼睛酸得厲害,“姜王是別人叫的,我是你的二娘?!?/br> 蘭月歪了歪頭,慢慢笑了起來。 ——她喜歡這個回答。 相豫跟在后面緊趕慢趕,累得半死才終于追上來,趴在馬背上還未喘口氣,便聽到那句我是你的二娘,原本累得只剩下半口氣的身體瞬間支棱起來,恨不得現在便上前把倆人分開。 ——二娘是他的!他的! 抬頭看石都,石都與蘭月并肩而立,距離不遠不近,雖親密但不是那種親密,是典型的軍隊的走路姿勢,相豫看得火起,心中直罵那啥不可扶,那啥不可雕。 他提前把消息泄露給石都,讓石都趕來與蘭月培養(yǎng)感情,想著蘭月若能與石都看對眼,那么貞兒便不會日夜與蘭月在一起,留出一部分的時間來給他,結果石都這廝著實沒用,還是沒能與蘭月培養(yǎng)出來感情! 不,是培養(yǎng)出來了——肝膽相照的兄弟情。 相豫比石都更郁卒。 要不是他知道貞兒心里的確有他,他簡直會懷疑自己就是一個同夫! 相豫下馬走上前,使出九牛二虎的力氣將兩人分開,拉著還想去牽蘭月的姜貞的手,用力與姜貞十指相扣。 “外面風太大,咱們進屋說?!?/br> 相豫拽著姜貞的手,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大度些。 石都心里瞬間舒服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三媒六聘把二娘娶進門的主公也沒有比他好到哪去。 ——蘭月與二娘是真愛,他與主公純屬意外。 當然,這種意外不包括相蘊和,作為姜貞與相豫的獨女,她清楚知道自己是兩人心尖尖上的人。 不止是相豫夫婦,還有許多人,七悅商溯,蘭月三娘石都與杜滿,雷鳴方梨還有葛越胡青,都是把她捧在掌心的人。 被偏愛之人沒有養(yǎng)成驕縱刁蠻的性子,反而溫柔和煦,神愛世人。 “百姓們走得太慢了,會被楚軍追上的?!?/br> 嚴三娘一臉擔憂,拱手向相蘊和道。 相蘊和秀眉微蹙,“我知道?!?/br> “所以咱們不能把楚軍引到這里來,百姓們手無寸鐵,遇到楚軍只有死路一條?!?/br> 相蘊和環(huán)顧四周,百姓們拖家?guī)Э冢谝煌麩o際的平原艱難行走。 身后明明是家鄉(xiāng),他們卻不能回轉,只能按照她制定的行走路線,走向一個自己并不知道也不了解的地方。 京都容得下他們嗎? 他們真的會分得到土地嗎? 他們的背井離鄉(xiāng),會換來子孫后代的一個安穩(wěn)未來嗎? 相蘊和黑湛湛的眸子泛起漣漪,悲憫與不忍齊齊涌上來,讓她眼睛微微泛著紅。 察覺到相蘊和的情緒異動,商溯微抬眉,視線落在相蘊和臉上。 少女已收回視線。 “打出我的將旗,將楚軍引到寧平來?!?/br> 垂眸再抬眸,相蘊和眼底已是一片清明,長風鼓動著她的披風,盔甲之下的她的身體遠不如尋常將軍那樣健碩,她只抬著眼,溫柔的話說著殺人的刀,“我們已讓商城濟寧,將戰(zhàn)線拉至中原,寧平之地,便是楚軍的葬身之地?!?/br> 這個該死的亂世,早就該結束了。 第91章 第 商溯掀了下眼皮。 ——他喜歡這樣的相蘊和, 說著最溫柔的話,下著最狠最黑的手。 “寧平行嗎?” 雷鳴撓了撓頭,“這個地方無險可守, 楚軍若冒死沖陣, 我們只怕很難抵擋?!?/br> 商溯懶懶出聲,“寧平雖無地勢可借, 但可借天時與人和。” “天時人和?” 雷鳴有些疑惑, “這個地方哪有什么天時人和?不過是——” 聲音微微一頓,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置信地看著胸有成竹的男人, 深深懷疑他怎么敢。 “寧平乃前朝天子盡誅江東士族之地?!?/br> 商溯不僅敢,還胸有成竹, 氣定神閑,“天子一怒, 伏尸百萬,自此之后, 寧平之地成為江東人的噩夢, 有止小兒夜啼之威?!?/br> 手指捻起一只旌旗, 落在兩軍對峙的沙盤上, “三十年后, 此地將再次成為江東人揮之不去的恐懼?!?/br> 篤定自負, 悠然自得。 仿佛他說的不是利用人心的恐懼將楚軍盡誅寧平的戰(zhàn)役,而是在閑話家常。 “你......” 雷鳴從震驚中回神, “你難道不怕遭到反噬嗎?” “有道是哀兵必勝, 如果南人上下一心, 立志要洗刷過去的屈辱,那么寧平之地便極有可能是激起他們死戰(zhàn)不退的契機?!?/br> 想想那種畫面, 雷鳴便覺心驚rou跳,“楚軍素來悍勇,如果再氣勢如虹——” “那便折了他們的軍心,滅了他們的士氣,讓所謂天下無敵的楚軍在寧平之地一敗涂地?!?/br> 商溯眉梢微挑,打斷雷鳴的話,“悍不畏死的楚軍都不是我們的對手,那么普天之下,哪方勢力敢與相軍爭鋒?” 男人眸光輕輕一轉,視線落在相蘊和臉上。 少女彼時也正看向他,視線相撞,他清楚看到她黑湛湛眼眸有著欣賞。 將帥之才,國士之態(tài),身為上位者的她怎會不欣賞。 商溯眉眼飛揚,悠悠笑了起來,“楚軍敗亡之日,便是天下歸一之時?!?/br> 相蘊和心頭微動,笑意染上眼眸。 ——這是她聽過的世界上最動聽的一句話。 一道道將令發(fā)出,三軍開始調動。 這場奠定九州一統(tǒng)的戰(zhàn)役,在這一刻緩緩拉開帷幕。 得益于相豫與姜貞的精心治理,前線戰(zhàn)事雖劍拔弩張,但不曾被戰(zhàn)火波及的鄉(xiāng)下彼時還能保持安靜寧和,可惜周圍的百姓已被相軍遷走,否則此地已是太平昌明之相。 再見蘭月,相豫百感交集,懸了一年多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若不是蘭月是女將,他還想上前給蘭月一個大大的擁抱,慶祝蘭月死里逃生,在絕地的洪水之下都能留得性命。 可也正因為蘭月是女將,還是姜貞的心腹愛將,在姜貞心里的分量遠比他重得多,只要她們兩個湊在一塊,他就感覺自己是個多余的,哪怕他才是三媒六聘與姜貞大婚的夫。 相豫用力牽著姜貞的手,姿態(tài)擺得很足。 ——恩,他才不是多余的,貞兒是他的,他的! 這種行為極其孩子氣,姜貞沒好氣地白了相豫一眼,甩開相豫的手。 “多大的人了,還來這一套?” 姜貞嫌棄推開相豫。 蘭月順著姜貞的話點頭,眼睛瞧了瞧相豫。 這位夏王不是一方雄主么?怎么跟個孩子似的來爭寵? 兩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倒襯得自己像是無理也要鬧三分的人,相豫摸了摸鼻子,只得松開手。 “那,你倆先說會兒話,我去給你倆弄點吃的?” 相豫覺得自己像極了寬容大度的正妻。 姜貞微頷首,“去吧。” “那便辛苦夏王了?!?/br> 記憶仍未找回,蘭月對相豫頗為尊敬。 姜貞忍俊不禁,攏了攏蘭月被風吹亂的發(fā)絲,“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那是他應當做的?!?/br> “......對,都是我應當做的?!?/br> 相豫撇了撇嘴。 只要貞兒與蘭月湊到一起,他絕對是被忽略的那個人,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催促飯菜,總之處處都透著多余。 更別提現在蘭月死里逃生,劫后重逢的欣喜讓貞兒的眼里心里只能看見她一人,哪里還會有心思去留意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