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開門見山的話讓眾人為之一驚。 姜貞雖有意啟用席拓,但具體讓席拓去做什么事情卻瞞得死死的,席拓是怎么知道攻打鄭地的事情的? 還是說,這是絕世悍將的敏銳? 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能明白對方戰(zhàn)將的打算? 眾人心頭一凜。 ——名震天下的大司馬席拓果然名不虛傳。 “不錯,我的確想讓大司馬領(lǐng)兵。” 席拓單刀直入,姜貞便直言不諱,“不知道大司馬愿意與否?” 萬年不變死人臉的席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我憑什么要為你做事?” “憑我能結(jié)束戰(zhàn)亂,憑我讓利于民,惠于百姓。” 姜貞眉梢微挑,聲音清越,“憑我能讓九州一統(tǒng),開創(chuàng)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br> 席拓掀了下眼皮。 姜貞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大司馬,您半生為他人掌中刀,雖攻城略地,建立不世功勛,但卻從未有一日為自己而活?!?/br> “既為刀,為何不做自己掌中刀?” “天下在你刀下一統(tǒng),四海在你掌中安寧。” “千百年后,世人提起你席拓之名,是戰(zhàn)神,是庇佑錦繡山河的神祇,而不是一閃即逝的戰(zhàn)將,雖有赫赫之功,卻過早死于戰(zhàn)亂之中。” 席拓抬頭看姜貞。 女人鳳眸凌厲,眼角眉梢盡是舍我其誰的篤定,她篤定著他會被她所說動,去做一個只手擎天的棟梁之材,而不是無力回天的盛朝大司馬。 “掌建邦國之九法,佐王平邦國是為大司馬?!?/br> 姜貞看著席拓,清越聲音驀地放低,“當初見微讓你坐上大司馬一職時,或許她的心里,是真的想讓你安邦定國,平叛天下?!?/br> “可惜后來造化弄人,又或者說,仇恨迷失了她的雙眼,本該刑掌天下的大司馬,變成了她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姜貞一聲輕嘆,“不該這樣的?!?/br> “見微與你,不應(yīng)該這樣?!?/br> 席拓眸光微微一滯。 他想起自己初見顧見微的模樣,那時她是驕傲明艷的太子妃,手刃父親并未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反而讓她在鮮血的浸染下更加明艷。 “從今以后,你便叫席拓?!?/br> 她對他伸出手,眸光璀璨如天邊星辰,“席拓,過來我身邊。襄助我結(jié)束亂世,開創(chuàng)盛世太平?!?/br> 那時的她,是真的本著救萬民于水火而去。 而被她帶出角斗場的他,當是她的肱骨重臣,而非她的掌中刀。 席拓垂眸。 睫毛斂著他的眼瞼落在他臉上,剪出來的陰影如刀痕。 “見微是百年難逢的奇女子,你是所向披靡的戰(zhàn)將?!?/br> 姜貞看著席拓的臉,緩緩說出自己的話,“你們本該一個定江山,一個開太平,青史留芳,萬世傳頌?!?/br>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個聲名狼藉,另一個心如死灰?!?/br> 席拓閉眼。 他忽而想起,顧見微最后與自己說的話——你自由了,席拓。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為自己而活。 · “若你阿娘能招降席拓,我們在面對盛元洲時便有一戰(zhàn)之力?!?/br> 商城與濟寧城交界處的營帳內(nèi),相豫與相蘊和分析,“若不能讓席拓歸順,這仗便難打了?!?/br> 相蘊和遲疑出聲,“可是,席拓會歸降阿娘嗎?” “不知道?!?/br> 相豫道,“我要是知道席拓能不能投降,我早就給你阿娘寫信了,還用跟你長吁短嘆嗎?” “......” 這話是大實話。 別說阿父知不知道席拓會不會歸降了,就連重活一世的她也不知道席拓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前世的席拓歸降的是楚王。 那時的席拓并非現(xiàn)在的俘虜,而是有著三十萬的精銳,若他一力主戰(zhàn),大盛根本不會崩塌得那么快。 可是他沒有。 他只是率領(lǐng)三十萬大軍投降楚王,被楚王列土封王,一時間炙手可熱。 他在楚王麾下身居高位,而那些跟隨他南征北戰(zhàn)的將士們的結(jié)果卻并不好,楚王與大盛之間有滅族血仇,三十萬盛軍更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因素,是以,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天,三十萬盛軍被楚王下令坑殺。 三十萬條生命,就這么活活斷送。 江水成赤,尸堆如山,讓原本在席拓投降后瀕臨滅亡的大盛竟死灰復(fù)燃,在皇叔盛元洲的帶領(lǐng)下對抗楚王。 值得一提的是那時候的皇叔并非現(xiàn)在的擁立天子的權(quán)臣,而是被端平帝迫害,鋃鐺入獄,三十萬盛軍被楚王坑殺的消息傳來,看守他的兵士將他放了出來,擁他為王,以他為尊,與楚王不死不休。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 亂世中另投他人的舉動雖會為人詬病,但也不是讓人不能接受,所以世人對席拓突然投降楚王的事情雖有些震驚,但也沒有過多苛責(zé),畢竟端平帝的確不是什么明主,席拓放棄他投降楚王,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為。 讓席拓風(fēng)評急轉(zhuǎn)而下的,是楚王殺降。 將士們的血流成河換來席拓在楚王麾下的身居高位,這血跡斑斑的列土封王讓這位大盛曾經(jīng)的庇護神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哪怕在幾十年后的阿父阿娘的新朝建立,史官們對席拓的行為依舊口討筆伐。 “我們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來看待席拓?!?/br> 想了想又想,相蘊和開口說道,“此人不重功名利祿,更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他想要的——” 聲音微微一頓,一枚染血的鳳釵突然出現(xiàn)在她腦海。 ——席拓是用顧見微的鳳釵自殺的。 那時的顧見微已完成對端平帝的復(fù)仇,大仇得報的她本該終于能享受人生,可善于弄權(quán)的端平帝在陰謀詭計的事情上從來天賦過人,一場大火,讓顧見微與他一同赴黃泉,讓這位曾經(jīng)背負無數(shù)盛名但后來又聲名狼藉的奇女子徹底消失在這個世間。 她死之后,便是席拓投降楚王,三十萬大軍被楚王坑殺。 一代將星不再是將星,在她生命終止的那一刻,將星也隨之隕落,背負無數(shù)罵名,以她的鳳釵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他似乎是為她而死。 為她而生,為她而死,戰(zhàn)無不勝的大司馬的威名建立在她希望他成功? 相蘊和蹙了蹙眉。 她總覺得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那是跟隨他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他怎么對他們的死無動于衷? 大盛沒了,顧見微沒了,跟隨他的將士也沒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種多余,所以以鳳釵自裁,是他最好的歸宿。 相蘊和眼皮輕輕一跳,“阿父,席拓一定會歸降我們的。” “威震天下的大司馬也曾心懷家國,庇護一方百姓,所以他不會眼睜睜看著亂世再繼續(xù),看九州天下戰(zhàn)火紛飛?!?/br> 前世的席拓自盡時,大盛已亡,周圍諸侯不成氣候,楚王問鼎天下,是rou眼可見的山河之主。 所以哪怕三十萬性命橫在席拓與楚王之間,席拓也沒有找楚王復(fù)仇,那位讓世人敬若鬼神又不屑一顧的大司馬,他的心里裝過天下蒼生。 “你怎么知道?” 相豫來了興致。 相蘊和下巴微抬,“我就是知道。” “......” 行吧,有前世記憶的人就是了不起。 相豫伸手揉了下相蘊和的發(fā),沒有提前世的話題。 他想他是懦弱的,那些他的小阿和死于亂世之中的前世,他從來不想提。 “阿父信你?!?/br> 相豫道,“你說他會降,他便會投降?!?/br> “席拓若能歸降你阿娘,中原之危便能迎刃而解。” “杜滿攻打梁地,中原有你阿娘坐鎮(zhèn)......” 聲音微微一頓,相豫笑了起來,溫和看著面前逐漸長大成人的小姑娘,“阿和,咱們不能落后他們?!?/br> 相蘊和笑著點頭,“自然?!?/br> 自己追的人不是楚王的人,而是商溯麾下的山賊,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堪稱相豫不大光彩人生中又一筆笑資,但相豫心性豁達,從不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他關(guān)注的是另外一件事—— “算一算時間,商城此時已被商溯所得。” 相豫眸光輕閃,“走,咱們?nèi)ド坛牵 ?/br> “商城是扼守中原之地的咽喉,更是能讓咱們橫渡長江的橋頭堡。” “有了商城,咱們便能揮師南下,一統(tǒng)江東!” 是日,相豫向商城進發(fā)。 而彼時的商城,已被商溯占領(lǐng)。 拒不投降的朱穆拔劍自刎,卻被顧老夫人拼命攔下,這位鬢發(fā)皆白的老夫人奪了朱穆的佩劍,一巴掌把朱穆扇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穩(wěn)。 “勝敗乃兵家常事,豈能因一時得失而妄送性命?” 溫婉賢良了一輩子的顧老夫人破口大罵,“若人人都與你一樣,這九州天下豈不是人人尋死?不求活命?!” “我的兒,我生你養(yǎng)你數(shù)十載,為的不是讓你遇到些許挫折便尋短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