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蘭月長眉微揚,眼底閃過一抹驕傲,“我自幼與二娘一同長大,自然學(xué)了二娘的幾分本事。” “空營計也好,空城計也罷,我倒想看看,我若守城,何人敢來攻?。俊?/br> 蘭月披甲上馬。 將旗緩緩升起。 盛軍重整隊形,終于抵達方城城下。 赤色旌旗直插云霄,先鋒軍眼皮一跳,“那是......蘭月的將旗?” “蘭月沒死?” “不能吧?姜二娘都下落不明了,她還能活著?” “是不是別人冒充她的?故意來嚇我們?” “有可能?!?/br> “相豫麾下沒有幾個能用的將軍,指不定找了哪個小娘子打著蘭月的旗號來嚇我們?!?/br> 眾人議論紛紛,但卻無人敢上前叫陣。 ——被高官權(quán)貴們克扣下的軍餉還剩幾個錢?哪里值得他們?nèi)テ疵?/br> 要知道蘭月雖然是個女人,但騎射功夫厲害得很,跟隨姜二娘造反的時候,殺了不知多少個看她是個女人便想去捏軟柿子的盛軍將領(lǐng)。 捫心自問,他們功夫平平,謀略也平平,軍餉更沒幾個錢,聽命行事而已,犯不著主動上前去送死。 險些葬身在滾石下的盛軍主將此時正在營帳養(yǎng)傷,聽聞前鋒停滯不前,氣得一鞭子甩在親衛(wèi)臉上,“去,讓他們滾去攻城!把什么蘭月的人頭砍下來見我!” 臉上火辣辣的疼,親衛(wèi)眼底閃過一抹怨毒。 ——這種被人當牛馬使喚的牲口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親衛(wèi)捂著臉,跌跌撞撞出了營帳。 副將陪著小心,給主將斟酒一杯,“將軍何必發(fā)這么大的火?” “若為這些賤民氣壞了身體,豈不是得不償失?” 在他們眼里,這些兵士的確是賤民。 拉壯丁充人數(shù)的,不是賤民是什么? “哼,一群貪生怕死的懦夫,毫無我大盛軍士該有的士氣如虹?!?/br> 主將啐了一口,伸手攬過前來敬酒的舞女。 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如今的大盛軍士,早已沒了最初的鐵與血,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身上爬滿了跳蚤與吸血蟲。 而彼時的起義軍,卻如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朝氣蓬勃,熱血悍勇。 主將的軍令傳到陣前,先鋒軍互相對視一眼,不情不愿拔出腰側(cè)佩劍,準備攻打方城。 然而他們尚未沖到城下,東門的城門卻緩緩被打開。 隨著轟隆隆的聲響,吊橋被放下,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里面走出一個身著銀甲的年輕將軍。 “嚯,這是誰來主動送死?” 盛軍險些笑出聲。 但當年輕將軍身后的親衛(wèi)打出將旗時,他們笑不出來了——蘭月。 蘭月,曾幾何時,一度成為無數(shù)盛軍噩夢的存在。 “這.......” 方才笑得最大聲的人此時完全笑不出來,“蘭月怎么可能來送死?” “她敢只帶一個親衛(wèi)出來,說明后面肯定有后招?!?/br> “這是請君入甕?” “不能吧?我記得方城沒有多少兵力來著?!?/br> “那就是空城計?” “你敢沖蘭月的空城計嗎?” 交頭接耳的盛軍頓時鴉雀無聲。 空城計并非多么高明的一個計謀,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盛軍也知曉這個故事,但這個計謀最可怕的是你明明知道這是空城,這是一個計,但你卻不敢賭,你賭不起上當受騙帶來的后果。 空城計打的心理戰(zhàn)。 一旦心生畏懼,哪怕只是一座空城,也能敵十萬雄兵。 五千先鋒軍兵臨城下,卻無人敢上前,更無人敢叫陣。 ——那可是蘭月,他們上去就是送死的蘭月! 哪怕知曉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是一個雙拳難抵四腳的普通人,只要他們的人足夠多,便能把她斬于馬下。 可問題是,誰當?shù)谝粋€沖上去的人?誰敢第一個去送死? 他們不敢。 戰(zhàn)功是將軍的,可命是他們自己的。 為了這丁點軍餉,他們犯不著把命賠上。 城樓上的相蘊和險些笑出聲。 不錯,符合她對盛軍的刻板印象。 痛打落水狗的本事有,沖鋒陷陣卻無人敢嘗試。 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大盛從上到下爛透了。 底層人已不愿再當牛馬,成為高官權(quán)貴累累戰(zhàn)功中的累累白骨。 一將功成萬骨枯。 但如今的盛軍主將,不值得他們以白骨來書寫軍功。 “取張琴吧?!?/br> 相蘊和道。 宋梨看了相蘊和一眼,“你什么時候?qū)W會彈琴了?” “沒學(xué),不太會?!?/br> 相蘊和道,“既然空城計了,那就空城計到底,彈個棉花給他們應(yīng)應(yīng)景?!?/br> 宋梨噗嗤一笑,伸手戳了下相蘊和額頭,“你呀?!?/br> 瞧著那么乖乖巧巧的小姑娘,但在某種時刻卻像極了大哥。 ——比如說,此時的缺德。 親衛(wèi)很快弄了張琴過來。 相豫是庶民出身,斗大的字認得幾籮筐已是十分不易,琴棋書畫對于庶民來講是奢侈品,賣了相豫,相豫也給相蘊和請不來老師。 在這種一貧如洗的家庭下長大的小姑娘別說彈琴了,上輩子活著時連琴長什么樣都沒見過,還是后來父母當了皇帝,弄了一堆俊俏郎君在她墓前吹拉彈唱時,她才知道了琴的模樣。 沒吃過豬rou,但好歹見過豬跑,親衛(wèi)借來一張琴,她便學(xué)著吹拉彈唱的俊俏郎君們的模樣,手指按在琴弦上—— 宋梨默默捂上耳朵。 “嗡——” “咚——” “噔——” 親衛(wèi)臉色有一瞬的扭曲。 這不是在折磨盛軍,這是在給他們的耳朵上刑。 鋸木頭似的聲音遙遙傳到城樓下。 蘭月眼皮輕輕一跳。 小丫頭還有閑心來湊熱鬧? 不錯,說明心情頗好,毫無被軍臨城下的緊迫。 遠處的商溯此時也發(fā)覺城樓上彈琴的小姑娘。 距離太遠,他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他看了一會兒,側(cè)目問身邊的親衛(wèi),“你家女郎琴藝如何?” “……大概是會彈一點?” 親衛(wèi)委婉作答。 商溯微頷首。 在世家公子的認知里,這是一種謙虛的說辭,長輩親戚之間問話時,書讀四書五經(jīng)下筆如有神也不過是略識幾個字,大概會彈一點,就是琴藝超凡脫俗的意思。 很難得。 出身如此低微,竟還通琴藝,可見相豫對待這個女兒著實親厚——飯都吃不起了,還記得將女兒培養(yǎng)得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商溯對草莽出身的粗糙漢子有了一丟丟好感。 “日后若有機會,可讓你家女郎為我彈奏一曲?!?/br> 商溯道。 親衛(wèi)一臉驚恐。 ——別人彈琴要錢,女郎彈琴要命??! 但顧家三郎的要求,能滿足盡量滿足,親衛(wèi)視死如歸點頭,“三郎放心,女郎定然樂意?!?/br> 有人夸她彈琴好聽,她怎會不樂意? 商溯有一搭沒一搭與親衛(wèi)聊著相蘊和的琴藝,而此時的盛軍,也對相蘊和琴藝頗為好奇。 離得有點遠,盛軍聽不太清城樓上的小姑娘在彈琴還是在鋸木頭,時而有幾個音節(jié)順著長風飄過去,同樣不懂音律的庶民出身的盛軍聽到細微聲響,想的不是小姑娘琴藝究竟好不好,想的是十來歲的小孩兒都敢登上城樓,說明相豫肯定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