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大哥,阿和厲害著呢,不用你替她報仇?!?/br> 眾人七嘴八舌,把楊成周怎么死的告訴相豫。 不止楊成周的死,還有一路走來發(fā)生的大小事情,都事無巨細(xì)告訴相豫。 相豫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覺得離譜。 不是,你們說的這個人真的是他的小阿和嗎? 他是看著阿和長大的,小姑娘嬌弱病怯,是盞風(fēng)吹吹就倒的美人燈,性子與他和貞兒截然不同。 他沒當(dāng)反賊之前,每天最擔(dān)心的事情不是阿和受了別人的欺負(fù),便是阿和被人騙了去,門口路過一只螞蟻,他都覺得這只螞蟻會咬阿和一口。 這種情況下,別人告訴他,他的小阿和不僅有自保能力,還救了這么多的人,掙下那么多的糧草,這話聽起來比他今天就能當(dāng)皇帝還離譜? “你劫持了楊成周?” 相豫看了又看面前的小姑娘。 “恩?!?/br> 相蘊(yùn)和點(diǎn)頭。 相豫眼皮一跳,“你殺了山賊?” “是呀?!?/br> 相蘊(yùn)和再次點(diǎn)頭。 相豫臉色有一瞬的古怪,“你掙了金珠扳指金瓜子?” “這些人全是你招募的?” “對呀對呀。” 相蘊(yùn)和小臉微抬,笑瞇瞇看著相豫,像是在等待夸獎的小孩兒,“阿父,我是不是好厲害?” “......” 相豫瞳孔地震,如遭雷劈。 第21章 第 相豫伸出手, 捏了捏自己胳膊。 疼,不是在做夢。 所以他與小阿和重逢是真,小阿和活著是真, 小阿和殺人掙錢甚至還提前預(yù)判了他的預(yù)判準(zhǔn)備去方城開荒更是真。 這些都是真的, 那么問題來了,這個厲害得讓他都要忍不住贊一句的梟雄之姿的小女孩兒, 到底是不是他的阿和? ——顯然不是。 蘭月是典型的潑辣直率心思淺, 左騫張奎更不必提,幾個人的心眼加一塊沒有貞兒指甲蓋多。 小梨倒是聰明點(diǎn),但她與阿和相處的時間不多, 對阿和原本的性格也不熟悉,哪怕阿和性格大變, 她也會覺得這是阿和像他與貞兒的緣故,畢竟龍生龍, 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反賊的女兒當(dāng)然是梟雄。 可問題是, 阿和不是這樣的性子。 阿和不僅與狠辣果決的梟雄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還性格綿軟, 容易上當(dāng)受騙, 是株應(yīng)該養(yǎng)在溫室里的花兒, 根本經(jīng)不起外面的風(fēng)吹雨打,更別提在亂世之中活下來, 不僅救自己還救了一幫人, 熱火朝天要為他掙出一份家業(yè)來。 這不是他的小阿和。 哪怕突遭巨變, 在亂世中掙扎求生導(dǎo)致性情大變,也不該變得這么徹底這么匪夷所思。 相豫眼睛輕瞇, 伸手去揉小姑娘的發(fā)。 這是他以前頗為喜歡的動作,把小孩兒當(dāng)著團(tuán)子似的在手里揉著,小姑娘沒有多想,笑瞇瞇仰著小臉,任由他親昵揉捏著。 但他卻不止是揉捏,他手指卻一路往下走,捏捏小姑娘的臉,捏捏小姑娘的耳朵,就連小姑娘的后脖頸也被他捏了捏。 ——若是別人喬裝打扮,人/皮/面/具的接縫應(yīng)該在這幾個位置。 但他卻并沒有摸到人/皮/面/具的痕跡,別說面具了,上面連細(xì)小傷疤都不曾有,光潔的像是上好的玉,讓人愛不釋手。 好的,眼前的人不是別人假扮的,這副皮囊與這副身體仍是他女兒。 既然不是別人假扮的,那為什么性格大變,從柔弱不能自理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 思及此處,相豫微抬眼,試探出聲,“阿父來得及,沒給你帶什么好吃的,要不阿父讓庖廚給你做點(diǎn)你最喜歡吃的芙蓉糕?” “大哥,你真是高興傻了?!?/br> 眼前小姑娘尚未答話,他身后便響起左騫的哈哈大笑,“阿和才不喜歡吃芙蓉糕,阿和喜歡吃的綠豆糕與棗泥糕?!?/br> “......” 蠢貨! 相豫恨不得拿腳踹左騫。 相蘊(yùn)和奇怪地看了一眼相豫,“半年未見,阿父連我最喜歡吃的東西都不記得了?” “記得,阿父當(dāng)然記得?!?/br> 相豫立刻道,“這不是半年沒見你,突然見到你高興得腦子都不好使了嗎?” “嗐,阿和,你別跟阿父一般見識,阿父是太高興了?!?/br> 相豫一拍腦袋,笑著哄小孩兒。 相蘊(yùn)和噗嗤一笑。 還別說,這是她阿父能做出來的事情。 “阿和,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學(xué)著給阿父做飯時的模樣。” 相豫不著痕跡岔開話題,一邊拿手比了個身高,一邊仔細(xì)看著小姑娘面上的細(xì)微表情,“那時候你才這么高,連灶臺都碰不到,在地上墊了快木板,才勉強(qiáng)夠得到鍋。” 小姑娘被他勾起了往事,稚氣未脫的小臉浮現(xiàn)一抹甜甜笑意,“當(dāng)然記得?!?/br> “那時候阿父被人誣陷,被官吏抓進(jìn)大牢里,阿娘為了救阿父左右奔走,連飯都顧不得吃,我就想著,我人小,幫不了阿娘,便在家做做飯吧?!?/br> 小姑娘笑著道,“可我著實(shí)不會做飯,燒出一鍋黑乎乎的面湯來,阿娘見了面湯沒敢端碗,倒是阿父把面湯喝完了。” 相豫眸光微微一滯。 ——她竟然連這些事情都知道? “一邊喝,還一邊夸我做的好喝,是阿父喝過的最好喝的面湯?!?/br> 相蘊(yùn)和道,“我以為真的有阿父說的那么好喝,便也嘗了一口,呃,像是刷鍋水,不,刷鍋水還要難喝?!?/br> 那味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直到現(xiàn)在,她還能想起那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相蘊(yùn)和的臉色有一瞬的扭曲,小腦殼搖得像是撥浪鼓,“太難喝了。” “也就阿父愿意哄我,夸我做的面湯好喝?!?/br> “阿父沒有騙你,那的確是阿父喝過的最好的面湯?!?/br> 相豫嘆了一聲。 他為兄弟意氣鋃鐺入獄,貞兒不僅沒有責(zé)怪他,還為他左右奔走,動用一切關(guān)系把他救出來。 救出來之后,沒有問他半個字,更沒有覺得他荒唐,只跟他說,她跟阿和在等他回家,若沒什么事,便跟他回去,莫叫阿和擔(dān)心。 他隨著貞兒深一腳淺一腳走回家,看到皰房濃煙滾滾,小姑娘被煙霧嗆得滿臉淚,卻還努力睜著眼攪拌著鍋里的面湯。聽到他的聲音,小姑娘一不留神從木板上摔下來,手上的皮都磕破了,卻還仰著臟兮兮的笑臉,說著阿父你終于回來了。 他看著懷里的小女兒,再看看身邊面帶微笑的妻子,那時候他就想,他得一輩子對她們好。 “阿父還把我當(dāng)小孩兒哄呢?!?/br> 耳畔響起小姑娘軟糯糯的聲音,“明明一點(diǎn)都不好喝的,我又不是沒嘗過?!?/br> 相豫回神,低頭看小姑娘。 懷里的小孩兒還是舊時模樣,天真稚嫩,一臉孺慕,小小的模樣與曾經(jīng)被煙霧熏得黑漆漆的小臉逐漸重合。 可模樣雖一樣,眼底的神態(tài)卻不一樣,曾經(jīng)的小孩兒是風(fēng)雨中搖曳的花兒,他時刻看顧著才不會凋零,而現(xiàn)在,小姑娘的眉眼依舊天真,神態(tài)依舊嬌怯病弱,但卻沒了天塌下來都會有父母為她撐著的依賴。 相豫心頭一跳,眼睛瞇了起來。 ——這不是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沒那么堅韌,也沒那么強(qiáng)大。 半年的掙扎求生不足以讓她無堅不摧,長成一個他都忍不住為之贊嘆的梟雄之姿。 沒由來的,相豫想起話本里被鬼魂附身奪舍的事情。 相豫立刻抬頭看日頭。 即將入冬,日頭已變得稀薄,但盡管如此,還是從云層中探出陽光來,一縷一縷灑在人身上,也灑在他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被他逆光抱在懷里,身后是微薄日頭,頭上兩只小揪揪被陽光染成淺金色,像是給她披上一層淺淺霞光,整個人都變得分外柔和軟糯。 ——她不怕太陽。 那就不是孤魂野鬼來附身。 不是鬼,難道是山野里修煉多年的精怪? 不信鬼神精怪之說的男人絞盡腦汁想著自己聽過的戲文看過的話本。 傳聞這種精怪向往人世間的熱鬧繁華,一旦修成人形,便迫不及待來到人世間,領(lǐng)略一番人間的沉浮恩怨。 ——難不成眼前的人是精怪變的? 可是,精怪圖什么? 圖跟著他當(dāng)反賊? 圖被人追殺風(fēng)餐露宿? 還是圖它要的就是這種刺激,不大起大落的人生不足以說人生? “......” 簡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