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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貍 第139節(jié)

    漣絳望著琉璃燈,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金色與青色交織跳躍的燈火。

    “小公子,”詢春將琉璃燈收好,面帶笑意地看向漣絳,“若無其他事,我們便先行告辭了,七日后再見。”

    漣絳回神,知他這么說是在擺明立場,言下之意便是不會朝漣絳動手。

    但領(lǐng)命前來的人不止詢春。

    “剛才因殿下在此,吾等暫饒你片刻,而今殿下已入琉璃燈,你這邪祟還往哪里逃!?”

    “吾等今日便替天行道,收了你這魔頭!”

    不出所料,諸神群起而攻之,從來便未想過放漣絳離開。

    漣絳躬身避開迎面襲來的利刃,搭在弓弦上的手猛然松開,三只冰藍(lán)的箭矢破空而出,竟直直穿破刃面,釘入對方肩骨之中。

    其他神仙見狀紛紛睜大眼,又怒又惱,手中法器頓然顯形,長矛重錘,巨斧軟鞭,直逼漣絳身前。

    漣絳捏訣抵擋,抬臂旋身間猛地踹開飛襲而來的長矛,松弦時箭矢齊發(fā),尖銳的箭鏃鉆入流星錘中,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開山斧自頭頂直劈而下,漣絳神色晦暗,舉起長弓以弓身格擋。

    在巨大無比的劈力壓迫之下,他后退數(shù)步,繃緊的小腿即將碰到身后高大的石柱時,他遽然旋身向下。

    轟——

    石柱應(yīng)聲而裂,碎石四濺如雨。

    漣絳踩住碎石,借力如游魚般靈活地避開揮舞而來的軟鞭,隨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鞭身,用力將持鞭的人拽至身前。

    對方瞳孔驟縮,但再想揮鞭為時已晚。

    漣絳捏訣將軟鞭燒毀,同時攥著長弓勒緊他的脖子。細(xì)如牛毛的弓弦壓入肌膚,竟比匕首還要鋒利。

    “叫玄柳來見我?!彼麙冻种鴵]鞭的人,面色冰冷,語氣森寒。

    見狀,底下眾神再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低估了漣絳,總以為春似舊被封印后只漣絳一人不足為懼。

    但他們忘了,漣絳是觀御親手帶大的。

    觀御早已將畢生所學(xué)毫無保留地教給他。

    詢春退居遠(yuǎn)處,遙遙望向漣絳時一口氣嘆了又嘆,最后捧起琉璃燈道:“兄長,這不是我不想攔,是攔不住啊?!?/br>
    玉佛扛著刀守在他身邊,聽見這話不由得撓撓頭:“我們這么多人,難道還會怕他一個不成?不行,二殿下,您在這兒待著,我得去會會他。”

    “回來?!痹兇航凶∷爸澳汶U些傷到漣絳,殿下未與你計(jì)較已經(jīng)給足了你面子,莫要再犯蠢?!?/br>
    玉佛向來敬重他與觀御二人,聞言訕訕一笑,果真沒再動過上前摻和的念頭。

    那邊漣絳居高臨下地望著眾神,沒得到回應(yīng),是以更加用力地勒緊長弓,弦上剎那間見血。

    “等等!”終于有人出聲。

    漣絳循聲看去,見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老人上前幾步,拱手作揖:“老夫是神獄守官之一,清行。若公子愿意,老夫愿作人質(zhì),帶公子去九重天找陛下?!?/br>
    漣絳凝眸看向清行,須臾,松手將幾近奄奄一息的人推下去。

    諸神連忙扶住他,抬頭卻見漣絳并未對清行動手,不由得大吃一驚。

    清行亦是愣了愣,問:“不綁著老夫嗎?”

    “不必?!睗i絳乜斜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

    觀御曾說過清行是個好人,說他恪盡職守,自幼時起便跟著師父斷案,將一生光陰都耗在神獄里。

    他與其他神官不同,從不受賄于人,也從不妄下定論判人生死。經(jīng)他之手的案子,一樁冤假錯案也無。

    清行仍覺滿頭霧水,又問:“你不怕老夫暗中傷你嗎?”

    漣絳抬眸,漸漸失了耐心:“你還走不走?”

    其實(shí)也并不是非要清行帶路,去九重天的路他已經(jīng)走了數(shù)遍,無論如何也摸不錯方向。他只是不想傷及太多無辜之人,帶著清行,至少那些天兵天將不會爭先恐后地?fù)渖蟻硭退馈?/br>
    與他積怨已久的,只有玄柳。

    清行聞言怔愣住,愈發(fā)摸不清漣絳脾氣。但他素來說到做到,當(dāng)即推開身邊再三阻攔的同伴,飛身至漣絳面前:“走吧。”

    -

    至九重天時,天色稍晚。

    確如漣絳所想,天宮中諸多仙神皆因清行而不敢輕舉妄動。

    他過天門后徑直走向大殿,途中諸多仙神人人自危,如臨大敵,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清行自縛雙手跟在他身后,眼看著他快要踏上殿前長階,連忙道:“陛下確實(shí)對不住你們一族,但他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你......”

    “若真是為天下蒼生,”漣絳不欲聽他為玄柳求情,眉目間隱隱蓄起怒意,“他便不該留我?!?/br>
    清行啞然。

    誠如漣絳所言,玄柳若是為保三界太平,當(dāng)年便該斬草除根,徹底屠盡九尾狐族,讓春似舊再無可借用之身。但玄柳偏偏留下了他,個中緣由總歸是離不開私心。

    漣絳踏上長階,一步步走向大殿。

    殿中玄柳兩指夾著棋子,撐在桌案上冥思苦想。

    朱紅漆金的殿門緩緩打開,黑子落到棋盤上,將白子徹底圍困。

    漣絳踩在殿中明暗交接的地方,半張臉藏匿進(jìn)陰影里,神色晦暗。

    他持著長弓,弓身流光溢彩,與殿中四壁擺放著的奇珍異寶交相輝映,糅雜出炫目的光彩。

    “你來了?!毙碜雍笱?,斜斜靠坐龍椅之中,云淡風(fēng)輕到仿佛此時面對的并非要取他項(xiàng)上人頭的仇敵,而是相識已久的故人。

    漣絳挽弓,箭矢在一片絢爛的光線里冷白如瓷,寒意逼人。

    玄柳垂眸看向案上的棋局,語氣格外平緩:“觀御棋術(shù)了得,年紀(jì)輕輕便破了孤許多年都未能破解的棋局。你跟著他,可有學(xué)到一星半點(diǎn)?”

    漣絳不想與玄柳作這些無謂的談話。他眸色微沉,勾住弓弦的手指驀地松開,離弦的箭直直射向玄柳咽喉。

    玄柳不緊不慢,直到箭矢距喉結(jié)不過毫厘,他才猛地踹翻桌案,彎身從箭下飛快閃躲。

    當(dāng)——

    箭簇堪堪擦過玄柳鼻尖,扎進(jìn)龍椅之中。

    兔起鶻落間,玄柳身影一晃,竟已逼近漣絳身前。

    他握著落雨劍,劍尖直指向漣絳心口:“敬酒不吃吃罰酒?!?/br>
    漣絳退身,手中長弓從玉石鋪就的地面上刮過,霎那間橙紅火光碎末橫飛。

    漣絳目光一凜,腰腹驟然用力,以長弓為支撐飛身向上,抬腳踢上劍刃,動作間衣袂翻飛如蝶。

    見狀,玄柳立時揮劍,萬千劍影自四面八方齊聚而來,宛若流水一般盡數(shù)撲向漣絳。

    而漣絳旋身踹向他,緊接著立馬扭身挽弓——咻!

    堅(jiān)硬的箭矢迎面與落雨劍相撞,剎那間撐開的屏障宛如雨天落于荷葉上的水珠般晶瑩剔透。

    玄柳頓然捏訣起陣,原本晴朗無云的天際眨眼間電閃雷鳴,烏云密布。

    暴烈駭人的天雷一道緊接著一道劈入大殿,流火一般飛速跳躍著咬向漣絳,不過須臾便將新起的屏障擊碎,水花霎時濺如暴雨瀑布。

    漣絳旋身避開腳邊的雷電,隨后身子一仰抬腳踢碎劍影。他以極快的速度拉弓擊退身前咆哮著劈下的紫色雷電,瞥向玄柳時滿目恨意再難遮掩。

    而玄柳也不甘示弱,怒瞪著漣絳時眼中幾乎要冒出火星。

    轟隆——

    滾滾天雷以排山倒海之勢咆哮而來,轉(zhuǎn)瞬便將殿中盤龍玉柱咬斷。

    漣絳飛身閃躲,抬腳踩上龍椅的一瞬間箭矢離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溘然射向玄柳,險險擦破頸上肌膚。

    “嘶......”玄柳倒吸一口涼氣,探手摸了摸破皮的地方,隨后巨大龍影拔地而起,剎那間天崩地裂,地動山搖,竟是將殿中玉磚琉璃瓦都震得粉碎。

    漣絳縱身避開橫掃而來的龍尾,動作間身后九尾狐影乍現(xiàn),展尾擋住殿堂倒塌時震落的裂石碎瓦。

    他盯著玄柳,拉緊弓弦,徑直瞄準(zhǔn)盤亙于蒼穹的巨龍喉下的逆鱗。

    嗖——

    一支通體漆黑,上刻神獸兇神的箭矢疾速射出。

    玄柳立時扭身躲避,但此箭速度飛快,仍舊穿過了他的身體。

    劇烈的疼痛逼得他吼叫出聲,他甩尾砸向漣絳,雙目因氣惱憤怒而變得猩紅可怖。

    漣絳冷眼看著那龍尾卷著疾風(fēng)劈落,半步未動。

    尾上豎刺逼近身體,耳邊風(fēng)聲呼呼作響。

    漣絳站在這疾風(fēng)里,俊秀無雙的臉頰被風(fēng)中胡亂飛舞的白發(fā)遮掩,身上的青衣也被刮得嘩啦作響。

    他微微垂下眼皮,神情竟與觀御不笑時有幾分相似。

    這時,玄柳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

    刺穿身體的箭矢疾速分裂,箭身上溘然長出無數(shù)彎鉤,飛速游走間悄無聲息地攀附上他每一寸經(jīng)脈。

    他目眥欲裂,甩向漣絳的龍尾剎那間脫力,失去控制猛地砸入地面,隨后炸開成晃眼的金光。

    “漣絳?!?/br>
    劇痛之下,玄柳撐不住身體,只好捂住腰上的傷口匍匐在地。

    漣絳踩著滿地的金色碎芒緩步走向他,身后九尾狐影也收起獠牙,坐下后慢條斯理地舔*毛發(fā)。

    “噬淵箭,”漣絳伸手握住長箭末端,盯著玄柳慢慢道,“當(dāng)年青丘狐帝所用之箭,箭中困著數(shù)萬青丘亡魂,只有殺了你,他們才能解脫?!?/br>
    深入體內(nèi)的箭矢被肆意攪動,難捱的疼痛霎時傳遍五臟六腑。

    玄柳咬牙瞪著漣絳,須臾間冷汗浸透衣裳。

    他驀地嗤笑出聲,強(qiáng)穩(wěn)著聲線道:“你殺不了孤?!?/br>
    漣絳抬眸,又聽他繼續(xù)說:“孤是觀御的父親。你若是殺了孤,他絕不會原諒你。”

    聞言,漣絳松手,站直身子居高臨下地望向他。

    他踉蹌著爬起來,大睜著眼睛得意洋洋地笑,一邊笑一邊竭斯底里地喊:“觀御是孤的兒子,親兒子!你敢殺孤,他絕對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