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曾經(jīng)“云錦紡織”風光過。 鮑司的前身最早可追溯于清朝康熙帝時期,當時的織繡工藝由江寧織造局把持,御用的貢品皆由織造局提供,而出自艾家祖先的“水云錦”便是皇室的最愛,一時名動天下。 聽說艾家那位祖先便是康熙帝流落在外的親弟弟,皇帝對他甚為寵愛,容許他易姓為“艾”在民間安家立業(yè)。 到了民初時期“云錦”由傳統(tǒng)繡莊發(fā)展為現(xiàn)代化的紡織企業(yè),遷來臺灣后,更成為引領臺灣紡織業(yè)的龍頭。 但那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的云錦紡織只是一家金玉其外的公司,外殼雖是光鮮亮眼,內(nèi)部已殘破不堪。 身為清朝皇室的后裔,艾思誠一直以自己的血統(tǒng)為榮,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守住艾家的榮耀,守住“云錦紡織” 可惜他力有未逮,只能將這重責大任托付給自己的女兒。 艾織心從父親手上接下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爛攤子,公司遲遲找不到未來發(fā)展的定位,又因為幾次重大投資失利,身陷財務風暴中,前途岌岌可危。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終于聽從父親的建議以商業(yè)聯(lián)姻來拯救家族危機。 但季石磊卻不以為然,罵她不思長進。 他聯(lián)合外部投資人以及幾名大股東,在董事會改選中,占領了過半席次,她原以為董事長的大位想必也會落入他掌握,他卻要求由她來坐。 “我說過,你想救艾家的事業(yè),就得學會自己來,別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br> 他不許她輕松卸下肩頭的重擔,要她為公司鞠躬盡瘁,他以顧問身分自居,提出許多改革計劃。 首先,公司枝蔓橫生的組織架構必須清理,各事業(yè)部各自獨立成營利單位,資源共享,利益卻競爭,以此追求進步。 所有浪費時間的公文往來及毫無效率的會議都取消,徹底e化。 “電腦程式可以簡化許多不必要的業(yè)務流程,所以多余的冗員都可以裁掉了,尤其是一些中高階主管,他們浪費了太多人力成本?!?/br> “你要裁員?”她震驚。 “怎么?你舍不得?”他嘲弄地反問?!肮径伎旎畈幌氯チ?,你還有心情當濫好人?” “可是”那些都是跟著她父親一起奮斗多年的老臣啊,基于人情義理,她怎么能對他們動刀? “你如果動不了手,就等著把公司也賠進去吧!”他冷淡地聲明。 她心一扯,不覺祈求地望他。 “不要看我,我說過,不論什么事都是你親自來做,壞人當然也得你自己當?!?/br> 他好殘忍! 艾織心苦澀地斂眸。她很清楚,這也是他對她的一種懲罰,他不許她心軟,逼她面對血淋淋的現(xiàn)實。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勸他們離開公司?!?/br> 他頷首,她看不出他深沉的眼里,藏的是譏誚或證許。 “還有,你父親為了多角化經(jīng)營進行的轉投資,全部暫停,我們要回歸本業(yè),在公司成立新的研究開發(fā)部?!?/br> “研究開發(fā)部?”她蹙眉?!澳阋_發(fā)什么?” “當然是新產(chǎn)品?!眲γ夹憋w,好似覺得她問得可笑。 或許她的確是問得可笑吧?因為她從沒想過從本業(yè)的核心出發(fā),改善公司的體質,她一直跟父親有同樣的想法,紡織業(yè)在臺灣已是日暮途窮,定到了盡頭,為了降低過高的勞工成本,他們只能到東南亞設廠,或轉投資其他明星產(chǎn)業(yè)。 “你真的覺得‘云錦’還有救嗎?”她半信半疑地問,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沒有救,要看你這個董事長的能耐了,如果你只會坐著唉嘆,那當然是沒救了?!彼捳f得刻薄。 但她習慣了,他從以前就不擅長說好聽話,如今恨透了她,更不可能奉送任何甜言蜜語。 她只能笑,以嬌俏的笑靨為劍,抵擋他過于銳利的話鋒。 但他似乎#x770b;不慣她的笑容,眉葦揪攏,倏地將一疊厚厚的資料丟給她?!斑@個在下班以前看完,七點我要聽到你的報告?!?/br> “七點?”她愕然接過,稍微瀏覽過內(nèi)容,是關于組織改造的管理知識,完全是她不熟悉的領域,要她在短短幾個小時內(nèi)消化完畢,這可傷腦筋了她揚起眸,試著為自己爭取包充裕的時間?!澳菚r候不是差不多該吃晚餐了?你不先吃飯,補充一點精力嗎?” 他似乎看透了她的鬼念頭,淡哼一聲。“我會叫便當,連你的分一起。” “吃便當?會不會太克難了點?你可以去餐廳吃飯啊!這附近有不少還不錯的店,我會等你回來” “七點。”他冷冽地斷絕商量的余地,轉身離去。 她無奈地目送他,挺拔的背影如一座高山,拒她于千里之外。 看來,不能向他撒嬌了啊艾織心幽然尋思,許久,粉唇淡淡地彎著自嘲。 當然不能向他撒嬌,他不是說了嗎?不許依賴他。 她必須學會靠自己 艾織心翻開文件,認真地從第一頁開始讀起。 “臭丫頭!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開除我們?” 由于公司宣布的裁員政策引發(fā)內(nèi)部不滿,工會發(fā)起一波抗議活動,艾織心既然身任董事長,自然必須代表資方出面與工會斡旋。 她也很清楚,員工們憤怒的矛頭一定都是指向自己。 “我們跟著你爸爸打天下的時候,你還在玩洋娃娃扮家家酒呢!你懂什么紡織業(yè)?懂怎么樣管理公司?”一干人憤怒地朝她叫囂。 她孤伶伶地站在臺上,其他董事及大股東全躲在一旁,將難堪的場面都交給她應付。 就連季石磊,也只是遠遠地觀望著。 明明是他這個管理顧問逼她裁員的,現(xiàn)在倒好了,他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艾織心不免有些哀怨。但她力持鎮(zhèn)定,就著麥克風發(fā)言?!罢埜魑焕潇o一下,聽我說,公司會決定裁員也是不得已,這幾年我們一直在虧損,財務” “虧損難道要怪到我們身上嗎?怎么不怪你們上面這群人不會做生意、怪你爸爸投資眼光太差?你們的錯誤決策,就要我們來承擔嗎?” “我們做牛做馬,辛辛苦苦為公司奉獻了這么多年,結果公司財務一出現(xiàn)問題,第一個犧牲的就是我們!” “我很抱歉?!背说狼?,她真的不曉得該說什么。 “道歉有個屁用!”一個員工激動地嘶喊,跟著,一顆雞蛋結結實實地朝臺上砸來。 艾織心閃避不及,俏臉頓時“掛彩” 臺上臺下驚呼不斷,其他董事都是神色大變,面面相覷,卻沒一個主動上來說話。 艾織心展袖抹去臉上黏呼呼的蛋液,妙眸流轉,不知不覺尋找著季石磊的身影。 他仍是那么瀟灑地站著,察覺她求助的視線,嘴角若有似無地一牽。 艾織心忽地一震。 他在笑她,笑她這個董事長只是花瓶,遇到困難只會求人伸出援手,他看輕了她,不相信她能自行脫離這窘境。 你表面上足長了幾歲,可本質上還是從前那個大小姐。 不是的,她變了,真的變了!她一直在努力,不依賴他,不依賴任何人 艾織心緊緊掐握麥克風,指節(jié)因過度使力而泛白,心海波濤洶涌,卷起千堆雪。 不要瞧不起她,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我知道公司做這個決定,令大家很不開心,但我請各位想想,如果公司撐不住倒了,我們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跟著完蛋呢?沒有投資眼光是我們不對,做了錯誤決策我們也該負責,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想辦法補救。” “你的補救辦法,就是犧牲我們嗎?” “沒錯,就是這樣?!彼谷怀姓J,這樣的坦然反倒令抗議員工們一愣,一時無語?!斑@次決定裁撤的名單,有不少是資深員工,其中也有部分中階主管,因為你們薪水太高了,生產(chǎn)力卻不如年輕人,所以公司只能犧牲你們?!?/br> “你你說這什么鬼話?你怎么有臉這樣說!”員工們火大了。 看來她隨時可能被丟第二顆雞蛋。 艾織心苦澀地自嘲,卻沒逃避眾人批判的眼光,她知道自己說這些話太殘忍,但與其舌粲蓮花,她寧愿坦承真相。 “公司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降低人事跟營運成本,先求改善體質,度過這次財務危機,再想辦法開發(fā)產(chǎn)品,拓展市場。” “那我們怎么辦?” “我現(xiàn)在能做的,只是盡力保障你們順利拿到退職金或退休金,如果公司宣布破產(chǎn)倒閉,就連這些我們也付不出來了?!?/br> “你這是威脅嗎?” “我只是將事實說給大家聽,我也很想開空頭支票給你們,比如說等公司發(fā)展得更好了,再將你們聘回來,可未來到底會怎樣,我也不敢保證?!?/br> 真的,未來是不能保證的,變數(shù)太多了,誰也不曉得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意外。 這一點,她最清楚了,沒人比她感受更深刻 艾織心嘆息,清澄的眸光一一流眄過失望懊惱的員工,最后,落到她最在意的男人身上。 他面無表情,定定凝望她,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潛藏在他眼底的情緒。 他滿意她的表現(xiàn)嗎?或者很不以為然?她做得夠不夠好?及格了嗎? 臺下的怒罵喧鬧,她已經(jīng)聽不見了,她只想聽他說一句話 織心,你長大了。 “我說,那個裁員的事解決了吧?” 電話那端的嗓音,來自遙遠的阿拉伯國度,卻熱情爽朗得如同近在耳畔。 季石磊聽了,暫停敲打電腦鍵盤的動作,身子往后一躺,埋進符合人體工學的辦公椅背?!霸缇徒鉀Q了,在我們董事長誠懇的說服下,勞資雙方一起坐下來談,總算達成協(xié)議我應該在兩個禮拜前就寫報告告訴你了吧?王子殿下?!?/br> “是嗎?我怎么不記得了?”王子很漫不經(jīng)心?!肮芩模遣恢匾??!敝皇亲鳛榱奶斓拈_場白而已。 季石磊也很明白,王子根本不會將這等小事掛在心上,他笑了?!霸趺从锌沾螂娫拋恚楷F(xiàn)在這時間,你不是應該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唉,人生無趣,最近晚上都沒什么刺激的節(jié)目,昨天我早早就上床睡覺了?!蓖踝雍芨袊@似地說道。 所以今天特別早起床?季石磊忍住嗤笑。雖然那邊的時間現(xiàn)在差不多是中午,但對夜夜笙歌的王子來說,已經(jīng)算早了。 “因為太無聊,才打電話問我公司情況嗎?” “怎么?打攪你了?” “打攪倒不會,只是我現(xiàn)在正在寫一個程式?!彼竦匕凳咀约汉苊Α?/br> “呿,你什么時候不在工作啊?”王子才不理會他,逕自天南海北地亂扯一通,哇啦哇啦抱怨一長串后,然后謹慎宣布。“所以我決定去臺灣找你!” “什么?”季石磊愣住。“你要來臺灣?” “干么?不行嗎?”王子不爽了?!澳氵@家伙,來要錢的時候這么干脆,結婚卻不先打個招呼,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喝喜酒耶!” 不是不想請喜酒,只是當時是在婚禮上臨時換新郎,要他怎么事先發(fā)喜帖昭告天下? 季石磊苦笑?!澳悄銇砼_灣吧,我補請你吃頓飯。” “光吃頓飯就想打發(fā)嗎?”王子冷哼?!爸辽俚脦臀医榻B第四個老婆?!?/br> 季石磊一嗆?!斑@個咳咳,可能就有點難度了,你要知道,我們臺灣的女孩子不是那么好追求的?!?/br> “就像你的新娘一樣嗎?”王子又展開奇妙的聯(lián)想?!罢f起來你要娶她,真的很不容易呢,還得先拉我們一票人投資她家的公司?!?/br> “放心吧,不會讓你虧錢。”季石磊保證。 “我也相信你一定會賺錢的啦!只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女人,讓你一接到電話,就慌慌張張地搭著我的‘愛之鳥’飛回臺灣去?”王子樂呵呵地調侃。 季石磊臉頰窘熱?!皠e再說了。”很糗。 “好吧!”高貴的王子也有識相的時候。“那最后一個問題?!?/br> “你問?!?/br> “她在床上的表現(xiàn)怎樣?很熱情嗎?性不性感?”王子好奇地追問。 季石磊眼角倏地抽凜。真抱歉,自從結婚以來,他還沒機會在床上壓倒自己的老婆。 “她一定很火辣吧?所以你才會這么迷戀她,哪,她有沒有漂亮的jiejie或meimei?” “穆罕默德王子!”愈說愈不像話了。 “怎樣?” “我還有工作要做,不能再跟你聊了。”他嚴肅地聲明。 “急什么?。课以掃€沒說完呢!” “別忘了,我現(xiàn)在也算是在為你投資的事業(yè)做牛做馬?!?/br> “咳,那不重要啦,我不在乎投資賠點錢,重點是能不能找到我的真命天女”總而言之,王子是不愛山河愛美人。 季石磊又好笑又無奈,伸手揉揉疲倦的眉心。“知道了,我答應你,來臺灣時,我一定幫你籌辦一場盛大的舞會,廣邀臺灣美女參加,行了吧?” “那就這么說定啦!bye?!钡玫阶约合胍模踝佣挷徽f,阿莎力地掛電話。 反倒是季石磊怔愣地握著手機,一時回不了神。 雖然王子已經(jīng)娶了三個老婆,但給他的感覺,總還像個任性的大男孩,偶爾會麻煩得像燙手山芋,卻也可愛得教人舍不得甩開。 就像她一樣。 一念及此,季石磊淺淺勾唇。 總是一板一眼、埋首工作的他,最討厭參加那些無聊的社交宴會,也一向看不慣那些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卻在與王子初識時,便輕易讓對方闖進自己嚴閉的心房。 他喜歡王子,或許是因為王子總讓他想起當年那個少女。 織心。 不曉得她現(xiàn)在正在做什么? 季石磊瞥了眼腕表,四點多,她應該乖乖在辦公室里看報告吧?自從解決裁員爭議后,她似乎對自己有了信心,工作更認真了,不找任何怠惰的借口。 她成長了,愈來愈像個有擔當?shù)亩麻L“云錦紡織”在她的帶領之下,有朝一日必能重振雄風。 而他,將扮演那個最嚴厲的導師,即便她工作得再辛苦,或遭到激憤的員工怒砸雞蛋,他也絕不允許自己流露一絲心疼。 不許心疼,不能寵她,他告誡過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磨練她。 但偶爾獎賞她也不為過吧?偶爾,也該給她一點小小的鼓勵 想著,他微笑起身,整好微微松脫的領帶,離開辦公室。 “瞧你,好像又瘦了,這樣下去怎么行?” 坐在對面的男人下以為然地揪著眉,又氣又急,又是擔憂。 艾織心沒說什么,默默端起咖啡,淺啜一口,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點工作過度,但沒辦法,為了達到那個工作狂的要求,她只能全力以赴。 “你有沒有好好吃飯?三餐有定時嗎?” “你別擔心,斯文,我很好?!彼龜R下咖啡杯,用一朵溫柔的微笑,安撫為她焦慮的男人?!笆菀稽c有什么關系?這樣身材才顯得更窈窕嘛!” “你夠瘦了,不需要再減重?!狈剿刮姆瘩g,打結的眉宇絲毫沒有舒朗的跡象。“你反而應該多吃點,不然我怕你身體受不住?!?/br> “我會注意的?!彼兄Z。 他卻不太相信,抓過她手腕,又拿出血壓計,替她測量。 “哇,連血壓計都隨身攜帶耶,真是個好醫(yī)生。”艾織心笑笑地贊嘆。“當你的病人真幸福。” “我可不希望你來當?!狈剿刮臋M她一眼,收起血壓計,招手喚來服務生,請他送一塊巧克力蛋糕過來。“你血壓有點低,多補充點糖分?!?/br> “遵命,醫(yī)生大人!”艾織心調皮地眨眼。 方斯文被她逗笑了,半無奈地搖搖頭。巧克力蛋糕送來,他看她一口接一口,顯得有些心急,連忙制止。 “吃慢點,小心噎著?!?/br> 她淺淺一笑,放慢速度。 “是不是趕著回去工作?急什么?你可是公司董事長,出來喝個下午茶難道也怕員工說話嗎?” 她不怕員工說話,只怕他。艾織心自嘲地抿唇。 “又是季石磊?”方斯文仿佛看透她的心事,大為懊惱?!八降紫朐鯓??非要把你整死才甘心嗎?” “他不是想整我?!背粤T一塊蛋糕,艾織心既滿足又有些哀傷多久沒像這樣悠哉地吃甜點了?最近的她,不是跟客戶吃食不下咽的應酬飯,就是在公司里忙亂地扒便當,飲食、生活乏味得很。“我畢竟是公司董事長,該我做的事,本來就要做?!?/br> “可也不需要這樣不眠不休??!他難道不曉得你的身體” “他不知道?!卑椥牡瓝P嗓。 方斯文一愣?!盀槭裁床桓嬖V他?” “為什么要告訴他?” “因為他是你老公啊!難道他堅持跟你結婚,不是因為對你還有一點點關心嗎?” 必心? 艾織心胸口一緊,嬌容染上幾分惆悵。她能這么想嗎? “他或許有點放不下我吧,不過,他也恨我。” “恨你?”方斯文震撼。 “他想報復我?!彼凉瓭氐驼Z。 “所以才用這種魔鬼訓練cao你?”方斯文忽地恍然大悟,對好友口中那個“初戀情人”更怒了?!澳悄氵€說他不是在整你?明明就是!”“沒事的,我應付得來?!卑椥姆鄞揭痪`,又是一朵嬌美笑花。 方斯文怔怔地望著,幾乎有股沖動,想湊過去將那迷人的笑摘下來,珍藏在心里。但他知道,她不會容許自己如此親近,這十年來,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與他保持適當?shù)木嚯x。 “其實我現(xiàn)在覺得這工作也挺有趣的,不比畫畫無聊喔!”她傾過身,興高彩烈地與他分享感想?!澳阒绬??石磊他在公司成立一個研究開發(fā)部,開發(fā)一些機能性的織品,比如說竹炭纖維,能釋放遠紅外線,又有除臭、抑菌的功能。還有啊,有些強調環(huán)保的衣料也很有意思,現(xiàn)在這個社會定的是自然風,我們可以從這方面去思考,設計一些高機能的運動休閑服飾我以前從沒想過這些,可石磊卻想到了,他真的很厲害,眼光看得很透,他比我還了解紡織業(yè)呢,也比公司大部分高階主管了解,他” 方斯文忽地倒抽口氣,驚醒滔滔不絕的艾織心,她愣了愣?!澳阍趺戳??” “你崇拜他!”他瞪視她,表情清楚寫著訝異。“你崇拜那個男人,織心?!?/br> “我怎么可能?”她直覺否認。“我討厭他。” “或許你是不喜歡他,但你仰慕他。你最近之所以那么拚命工作,也是為了得到他認可,對嗎?” “我是為了拯救公司!”她強調。 方斯文不語,默然盯著她,憂郁的眼神令艾織心一時透不過氣,她狼狽地起身。“我該回辦公室了?!?/br> 方斯文抑郁地頷首,護送她回去。“織心,你生氣了嗎?”他試探地問?!拔医裉焓遣皇钦f太多了?” “怎么會?”她訝然回眸?!拔抑滥闶菫槲液??!?/br> “所以你不生我的氣?” “我怎么會氣我最好的朋友?” 方斯文微笑了,安落忐忑的心,與她漫步在薄暮的霞光里,并肩行進的身影乍看之下像一對戀愛的情侶。 他縱容自己陶醉在這難得的溫馨時光里,兩人來到公司樓下,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按饝?,好好照顧自己,別工作過度了?!?/br> “嗯,我知道。” “三餐也要定時吃?!?/br> “嗯。”“最近日夜溫差比較大,晚上要記得多加件衣服?!?/br> “知道了!”她噗哧一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斯文?!庇鸾拚{皮地飛呀飛。 他臉頰忽地赧紅,這才驚覺自己嘮叨得像掛念女兒的老母親?!氨?,我” “可以放開我老婆了嗎?” 清銳的聲嗓陡然響起,逼回他未及出口的言語。 發(fā)話的是季石磊,他倚在一輛深色轎車旁,也不知旁觀這一幕多久了,嘴角噙著犀利的嘲諷。 他走過來,扣住艾織心的手腕,強悍地將她拉回自己的勢力范圍。 “你是方先生?”他似笑非笑地問。 “沒錯,我就是方斯文你是季石磊?” “我是?!?/br> 四道眸光在空中互砍,微妙的敵意無聲地交會。 方斯文首先打破僵凝,累積許久的怒氣一股腦兒地爆發(fā)?!澳阌X不覺得織心最近瘦了?你非要逼她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嗎?之前裁員的事也是,根本是你逼她裁的,卻要她自己去面對員工的抗議!” 季石磊凜眉,瞳光黯下。“她把這些事都告訴你?” “怎么?有什么不能說的嗎?”方斯文難得如此咄咄逼人?!拔抑滥闶枪室鈵赫阄野萃心?,別再虐待織心了,她禁不起這樣的折磨!” “她禁不禁得起,不是你來決定,要看她自己。”季石磊神情冷峻。 兩個男人同時將目光調向艾織心。 氣氛很不妙,非常不妙。 她無奈地嘆息?!八刮模阆然厝ズ脝??” “織心”方斯文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擔心我,我答應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好嗎?”她輕聲低語,嗓音溫柔似水,卻在季石磊眼中點燃熊熊火焰。 “好,那我先回醫(yī)院了,有什么事隨時call我。”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方斯文離去前,還輕輕握了握艾織心的肩,她也回以嫣然一笑,兩人之間的互動自然流露培養(yǎng)多年的默契。 季石磊憤慨地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