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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想要去看萬淼的傷口,又想起什么,停下了手,先看了一眼萬淼,眼睛里又是害怕又是擔(dān)心。 “你怕我?”萬淼問。 小五點點頭,又很快搖搖頭。 “為什么不怕我?” “因,因為萬哥哥對,對四jiejie好——”小五說。 萬淼聽了這話,一時呆住,忽然放聲笑起來,他不知是在笑什么,也從來沒有這樣笑過,笑得他幾乎自己都覺得荒唐。 小五好像被嚇到了,不知自己說錯了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停了下來。 “出去吧。哥哥想自己待一會?!?/br> 而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砹嗣吓鏀r住溫宣魚的聲音:“阿魚你怎么來了??等等,——小五現(xiàn)在沒事——” 溫宣魚已先叫了一聲:“小五?。 睆臏囟豢刂谱∽テ饋硗献吲鲆姕匦~后,求著她給說情,說起自己將小五扔在這條街后,溫宣魚便帶著兩個護衛(wèi)一路過來,越走越近,越是心驚,這地方……太熟悉了。 到了她輕車熟路從還有利刃的墻頭翻進來,便落在了這后院中,先看見的是幾具帶血的尸體,兩個身手敏捷的護衛(wèi)將溫宣魚護在身后,她一身利落的男裝,熟門熟路繞開了幾個路障,到了后院,門是緊閉的。 她在地上先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荷包,那是她曾經(jīng)送給小五的。 溫宣魚心一緊,不由叫了出來:“小五?!?/br> 她的聲音驚動了房中的人,也給正被一條暗巷引入岔路的孟沛找到了方向。 小五似乎聽見了什么,猶豫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外面,而此刻的萬淼眼底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他微笑著轉(zhuǎn)頭,向小五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現(xiàn)在去打開房門。 門開的瞬間,萬淼端坐于妝臺前,他本已散開的長發(fā)現(xiàn)在垂落下來。 “替我綰一次發(fā)吧,像你曾經(jīng)做的那樣?!彼f。 溫宣魚站在院中,里面外面的人如同隔了春秋。 她看著這一幕,手指微微顫抖,這些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他曾經(jīng)死在這里,血流了一地。 溫小五就在妝臺邊,毫無察覺。 萬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叫了一聲:“阿魚,這是最后一個要求,然后我會讓她走?!彼f的是小五。 小五耳朵聽不清,只隱隱看口型是在說自己,便轉(zhuǎn)頭向溫宣魚笑。 溫宣魚看著那地上的劍,還有萬淼垂下幾乎被血浸透的右手衣袖。她飛快估算了一下距離,余光看了一眼護衛(wèi)。 溫宣魚向前走了幾步,踏進了房間,萬淼目光灼灼看著她緩緩走近,他臉上露出一個很淡的笑容,然后向小五:“出去吧,我和你jiejie有話說。” 小五聽不太清,有些茫然看他口型。 只差一點,她的手就要抓住小五,而在這時,只聽后面一個爽快的聲音:“此等小事,我來吧?!?/br> 只看孟沛伸手將手中的長劍隨后一拋,扔到了溫宣魚身旁一個護衛(wèi)的手中,然后一腳踏進了房間。 “我娘子不擅長做這些事?!彼?,“我來,包你滿意?!?/br> 萬淼面色微變,伸手便要去拿妝奩,而這時候的溫宣魚也發(fā)現(xiàn)了妝奩的端倪,青天白日,旁邊不遠處便是一盞長明燈,而隨著走進來,更是在熏香中嗅到了一絲煙火味道,溫宣魚面色一變,顧不得多想,一下?lián)淞诉^去,直接將正要動手推下妝奩的萬淼撲開了,他的手一抖,順著那妝奩滑過。 油燈被落下的篦子砸倒,燈油和火頓時燃燒起來,險些燒到了溫宣魚的頭發(fā),而就在這時,萬淼那只受傷的手卻用盡了全力將她裹到了自己懷里,就勢一滾。 陌生而又熟悉的擁抱感,懷中人兒下意識的僵硬。 而那方才扔下的劍刃就在旁邊。 若是這一世,是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情況下死去,那會不會…… 反正也什么都沒有了,若是孤注一擲,不如,都去死了吧——這么想著,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肩上的刺痛,他吃驚轉(zhuǎn)過頭去,只看一根步搖準確插進了自己的肩膀,而溫宣魚趁著他吃疼一個翻身滾了出來。 她既意識到了他方才的維護也察覺了他的殺意。 她被孟沛扶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這是她從未有個姿態(tài),以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她的手明明還在微微發(fā)抖,但這一次,她卻并沒有任何的恐懼,沒有任何怯弱,而是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憫。 她從來沒有將眼前這個人看得這樣清楚,看著這樣明白。曾經(jīng)那些帶著壓迫的威嚴和幾乎無法抗拒的恐懼,原來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沉重。他就像是一件套在身上的鎧甲,曾經(jīng)的她,本能的恐懼,從未有過真正對他的反抗。 而在發(fā)簪扎入他身體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 “原來,你是這樣懦弱的人?!彼f。 萬淼一瞬,面色蒼白。 孟沛帶著溫宣魚和小五走出了房間的時候,萬淼伸出手去,那火熱的油正在無聲燃燒,像是少女的手觸碰到了他的手指,他舉起手,疼痛和本能讓他顫抖,然后他伸手打開了妝奩,這個漂亮的妝臺下面,以妝奩連接的都是最絢麗的煙火。 這些有她成親那晚上曾經(jīng)放過的,也有曾經(jīng)在蔚州看過的,最絢麗最漂亮的,轟然在屋舍中炸裂。 可惜,只有他一個人看見,她再也看不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