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啥?！焙纹洳辉趺丛谝?，又說了兩句話，看到人來的差不多了，也沒個儀式，會議直接開始。

    實在是開了太多會了。

    “今天咱們的問題，就還是戲曲這塊的問題。咱前兩天開會你們說不知道怎么說，現(xiàn)在我直接把咱表演的老師，徐老師請過來跟我們一起開會，現(xiàn)在對著他，也對著我們，該有什么問題都一起說出來好吧？”

    何其這句話結(jié)束后，李幼榮感覺到會議室長桌上坐著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但是沒有人說話。

    這種狀態(tài)在開會時也是常見的事。

    大概安靜了大概十來分鐘吧，終于有人開口了。

    “我們首先要搞清楚當時弄戲曲這個階段出來本意是什么?！?/br>
    “就是為了演員道具退場?！?/br>
    “我們的京劇，國粹，肯定不輸任何東西，可是那么多一起過來……”

    “能不能用另外一種方式？咱第一次帶妝彩排定的是下個月16號，在正式上場前仔細想想，難道你們覺得這個環(huán)節(jié)突然出來的時候有些尷尬嗎？”

    “我覺得這里沒做好。是真沒做好。”

    會議桌前坐著的各個導演，各個負責人，各個創(chuàng)意的負責人，一個人帶動兩個人，到最后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開始各抒己見，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

    “昨天在海淀實驗中學，我去看畫卷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可消顏料消失太慢的問題。同志們，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真正到了現(xiàn)場那就是事故，是丟整個國家的臉面！”

    “你們自己看看，現(xiàn)在離8號還有幾天好吧？有什么問題，咱們現(xiàn)在就要提出來立馬解決，你不要去想合理不合理，你現(xiàn)在能想的是怎么樣讓他變得合理！”

    “京昆這一段，刪是絕對不能刪的。跟一開始咱們說創(chuàng)意只說了四大發(fā)明常委說咱們格局小不一樣，我們換種方式，還能將東西圓回來。但是京昆呢？你把這一段刪掉了，你拿什么填上去！”

    “不要再說皮影了，那個實驗過了，不行。皮影的這個創(chuàng)意真的就不要再說了，我們決定不允許現(xiàn)場出現(xiàn)任何一點意外！”

    “孔子三千弟子誦讀《論語》和字模這塊，大意上說指的是春秋到秦漢這塊，接著后頭出現(xiàn)的敦煌飛天，唐朝，預計使用的《春江花月夜》 ，宋朝，還有兩條絲綢之路，其實按照整個框架來說，我們是不缺什么東西的了……”

    “之前就說了這里放一段京劇表演是為了讓演員道具退場。你總不能到時候現(xiàn)場有十秒多的黑暗時間吧？”

    “那我們換方式啊?！?/br>
    “京昆這塊真的不能刪?！?/br>
    今天這場會，上午來到下午，下午來到晚上，除了開始時沉默了十幾分鐘之外，一整天都是各個負責人吵吵嚷嚷過來的。

    李幼榮瞪著大眼睛看著他們吵了一天，走的時候還有些懵。

    不到開幕式前一秒，你永遠不知道里頭有多少變故。

    參加封閉式訓練短短兩個月，光是李幼榮唱的曲子就變了十幾個樣，從《游園驚夢》，到《游園驚夢》與后面的昆曲表演撞類型被否，到《貴妃醉酒》——一開始定的就是《貴妃醉酒》，結(jié)果練了半個月還是決定放棄。后來又選的《穆桂英掛帥》，這次本來以為確定了，都上了彩排了，可臨到頭開會的時候還是被總導演何其提出來斃了。

    “我們的理念確實是要新，可也不能太新。我們的開幕式也不是給咱們中國老百姓看的，是給全世界四十多億人看的。那群老外知道誰是穆桂英啊？他們連楊貴妃都未必知道?！?/br>
    因為一個對外性，后來在會議上當著李幼榮的面拍板決定用【花木蘭】這個人物形象。

    然后，又開始了服裝和表演形式方面的掰扯。

    這里頭大部分其實跟李幼榮都沒關(guān)系，但是又很不巧，每次出爭議他都在現(xiàn)場。

    那個時候，幾乎是所有工作組的人員都被急得上火，臉上是痘嘴里是泡。

    除了百忙之中遞兩瓶水，李幼榮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戲唱好了。

    “真正到了現(xiàn)場，鬧哄哄的，誰聽的清你在唱什么啊?！?/br>
    “剛開始也不知道是誰說不開麥唱的，以為這是在舞臺啊？現(xiàn)場九萬個人呢，九萬！你就算嚎破嗓子人家也聽不到啊?！?/br>
    “欸，徐老師，咱們這個唱腔就很好，保持?！?/br>
    “能不能激情一點，就是說……”

    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可是時間不等人。

    7月16日，開幕式典禮的第一次帶妝彩排開始。

    為了跟燈光配合上，真正的彩排都是選在晚上。負責整個開幕式一萬多名演員妝容的700多名造型師也已經(jīng)到位。他們來自各個單位，其中大部分都是學生。

    李幼榮在路過的時候，聽到有他們組的編導拿著喇叭在大聲的喊：“同學們，我們都是經(jīng)過了嚴格的培訓、考核之后才正式成為奧運化妝造型團隊的一員。請在場每一個化妝師記住，今天，雖然是彩排，但是請大家把它當成正式演出來看！我們要時刻記住，在奧運開幕的鏡頭里沒有不重要的人和妝面，都要用同樣嚴格統(tǒng)一的標準來畫妝面！”

    因為這一條，李幼榮這次真正上妝的時候也有老師在旁邊指導。

    ——這一位說出來，也有些嚇人。正式那位在國際上獲得很多個大獎，幾乎何其蘇北每一部電影都參與了服裝造型設計的杜江平老師。

    “其實京戲的造型咱們不能有太多別的要求，要求過了就破壞本來意味了……”

    “徐老師，這邊再多來兩筆——欸，這樣就剛好?！?/br>
    李幼榮表演的單元：《戲曲》是在開幕式正式開始半個小時后上。他得提前五分鐘和組成京劇小兵方隊的戰(zhàn)士們一同候場。

    一萬多個演員，里頭有大半部分都是戰(zhàn)士。

    他們是戰(zhàn)士，也是演員。

    耳麥里，總導演控制室里傳來提醒聲：“《戲曲》單位注意，立馬將方陣挪往準備地點。”

    他們組的幾個編導同時也在旁邊喊：“要上了，大家動作都快點。”

    “腳步聲輕一點，輕一點?！?/br>
    因為算得上是正式的第一次彩排，現(xiàn)場其實是有觀眾在的。

    到達準備地點后，登上戲臺，李幼榮伸伸地吸了一口氣。

    耳麥里，副導演在提醒他：

    “徐老師，話筒是有聲音的吧？”

    “待會兒燈光打過來，你首先看二號機位方向，中途別轉(zhuǎn)身，咱們這個方陣沒去中央?！?/br>
    中央是那塊卷軸的所在地。

    “臉上的表情待會兒記得控制一下。”

    “《戲曲》單元小組各就各位——”

    在燈光打過來的第一時間，李幼榮抬頭，抓著頭飾上垂下來的翎羽，看著二號機的方位一個把式領(lǐng)著所有的演員出場。

    所謂京劇中的【做】。

    “對，就是要有這種精氣神！”

    “眼神有點兇，會不會嚇到那些坐在這邊的老外？”

    “花木蘭是一個女將，你不能指望她也笑吧？”

    “這唱的是戲，不是耍猴！”

    最后這句話李幼榮一過耳，就聽出來是師父陳小樓的聲音。

    他的到場，其實是在情理之中。

    李幼榮也沒分神。他跟著背景音《大宅門》的播放，張嘴吟唱：

    “劉大哥……此話，理太偏——”

    所謂京劇中的【唱】。

    在他鏗鏘開唱的同時，組成方陣的一千來個士兵們也在和聲：“此話……理太偏——”

    為了觀賞效果，這里的唱腔跟正統(tǒng)的京劇唱法是有區(qū)別的。

    “徐老師這嗓子真好聽啊?！?/br>
    “嘖，你們怎么把唱法改成這樣了?！?/br>
    “咱們這是京劇為骨，歷史為翼。”

    結(jié)果“小將”們丟上來的銀槍，李幼榮揮手，一段刀馬旦功夫練到極致才有的“打”功被他耍了出來。

    “誰說……女子，不，如，男！”

    所謂京劇中的【念】。

    托畢業(yè)典禮上那段《穆桂英掛帥》的福！

    轉(zhuǎn)身，跟似乎是陷入敵軍陣營中的廝殺，李幼榮控制著表情，隨著音樂的高潮來臨，他把槍往空中一拋，十分自然的隨著槍的落下轉(zhuǎn)圈。

    又所謂京劇中的【打】！

    上去，下來，一圈。

    上去，下來，兩圈。

    上去，下來，三圈。

    越來越快！眼花繚亂！

    “這段好，這段好！”

    在控制里何其都贊不絕口的同時，音樂的最后一個鼓點響起，李幼榮在同時收住動作，還是看著二號機，把該有的神態(tài)的拿了出來，用十分正統(tǒng)的京劇腔調(diào)大聲念道：“誰說女子，不如男呀……”

    “好——”發(fā)出這段震耳欲聾的喝彩聲的，是簽了保密合同的觀眾。

    燈光暗下去的那一瞬間，李幼榮安了心。

    注意力這時已經(jīng)轉(zhuǎn)到別的地方去了。所以他們這個單元的編導也圍了過來，開始組織大家退場。

    “不要著急，大家慢點……”

    “彩排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大家剛才表現(xiàn)得都非常好，不要擔心，也不要著急……”

    “慢點跑啊——徐老師，我扶您下來。”

    “戲臺子推一下，從那里推一下?！?/br>
    百忙之中，也算是有條不穩(wěn)。

    李幼榮回到化妝室，聽趕下來的杜江平提了兩句意見，退場的幾個口子突然鬧騰了起來。

    吵嚷中，好像聽到有人說：

    “出事了出事了——”

    “董瑞云摔下來了！”

    董瑞云不就是在《戲曲》單元之后表演飛天舞的女舞蹈家嗎？

    控制室里，何其第一時間掌握住了話筒，開始聯(lián)系現(xiàn)場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