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方才他只是坐在桌前看著她吃東西,他卻未動筷子。真像是吸湛露之浮涼兮,漱凝霜之雰雰的人了。 沈霑覺得她擦拭的動作挺輕柔的,只是點點碰碰的有些癢,他抓住她的手,將她帶進懷中說:肚子倒是不餓。 寧澤看了眼窗外,不是說她曲解了嗎?便道:大人,現(xiàn)在還是白日。 沈霑卻不以為意的說:那又如何? 只是卻聽到吳青石在門外喚道:大人,劉瑾劉大人來了。 安化王舉旗造反已有十日,初時劉瑾淡然處之安之若素,如今估計是聽到了風吹草動來登門探他口風來了,沈霑微微有些不喜,到底進了里間換了官服。 寧澤聽到劉瑾的名字卻是驚了一驚,這是個有名的權(quán)宦,她也略有耳聞,只是這人她記得應該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誅殺了才對,怎么現(xiàn)今竟然還活著? 她也不過疑慮了一瞬,便又埋頭吃了起來,畢竟連她都得了重歸的機會,更遑論別的變化了。 沈霑看了看她,道:你是要多吃些,太瘦了,摸起來不舒服。 在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rou乎乎的,她也是為了讓自己肖似韓儀清才減少食量瘦了下來,此時聽沈霑如此說,正解了她的求之不得,連連點頭道:好。 沈霑又說:你吃完就睡一會,或者出去走走,晚膳時再過來。 寧澤點頭,只是待那抹身影走出去,她突然升起來些擔憂,心里不免猜測著沈大人和這位宦官是敵是友? 午睡時又夢到了前世那些顛沛流離的民眾和街頭巷尾蹲著的乞丐,一時忽然又覺得蹲在街頭的是她自己,不一會卻又變換了場景,她遞了張大餅給餓的饑腸轆轆的人。 睡的迷迷糊糊中,卻聽到有人叫她,一道嫩黃的身影撲在她身上笑道:五嫂也是只瞌睡蟲,這都要天黑了,還不快醒來? 她睜開眼才發(fā)覺是做夢,精神卻還懵著,心里在想歷來權(quán)利爭斗也沒有孰是孰非,然而波浪兼天,舟中不知懼,而舟外者寒心,他們這些爭權(quán)者不知道懼怕,苦的卻是她們這些局外人。 沈宜慧見她睡迷糊了,不由得笑了起來,寧澤聽到這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這些糾纏的心思都被她笑走了,坐起來,揉揉眼道:七meimei你怎么過來了?現(xiàn)在幾時了? 沈宜慧一邊回答著一邊對著外面招招手,有丫鬟抱著一盆盆鮮花進來,有臘梅,水仙等常見的,也有玉簪,九里香等在北方罕有的花兒。 寧澤回門那日回來時便見丫鬟忙碌著布置庭院,將整個長廊都掛上了各種花兒,四夫人崔氏也派人來告訴了她其中緣故,魏國公府每年都在端午節(jié)后的第三日舉辦賞花宴,因為今年五月初六是她和沈霑的婚期,是以便推遲了幾日。 沈宜慧早上挨完罰便去了她的母親四夫人哪里,只是四夫人卻在會客,便吩咐她,讓她把這些花兒送來這里。 沈宜慧道:母親本是要親自送過來的,但是見我同五嫂親近,便讓我送過來了。 又看了眼這款寬闊闊的石榴院道:五哥平日里忙的腳不沾地的,大家也不敢打擾他,往年誰也不敢往他這兒送這些,只是今年不同往日,相必五哥這次是不會拒絕了。 寧澤這幾日被老夫人拉著立規(guī)矩,還不曾拜會過各房夫人,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時能見上四夫人一面,私下里還不曾見過。 其實現(xiàn)下時辰并不晚,距離天黑尚早,她想了想坐到鏡前,邊攏發(fā)邊道:我還不曾去拜會過四嬸,不如七meimei帶我去見見四嬸? 沈宜慧很是開心,一路蹦蹦跳跳的領(lǐng)著寧澤去向南面四房所在,四夫人崔氏住的地方叫毓秀院,格局和猗竹院很像,都是北面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堂屋,兩邊輔以次間。 院中擺放著滿滿一院子的花兒,有些是獨枝,有些是摘下來放入花瓶中制成了樣式不一的插花。 院中有個唇紅齒白,眼神亮閃閃的男娃娃用著大人的語調(diào)故作深沉的說:你們家好是好,就是我這次來的不巧,這么多花兒可是苦煞我了。 說著話又連連打了幾個噴嚏,似乎是因為滿園飄蕩的花粉而引起的。 四夫人身邊的丫頭鶯歌見他胖乎乎粉裝玉琢的,又見他一副小大人的樣兒,越發(fā)覺得他可愛,浸濕了帕子輕輕搭在他口鼻上說:怪奴婢不好,早不知道小少爺受不得花粉。 男娃娃又說:哪里就能怪jiejie了,我第一次來,jiejie怎么能早知道? 寧澤的腳步因為這個聲音頓住,卻已經(jīng)來不及,她心里都沒來得及感嘆什么,那個男娃娃已經(jīng)看到了她,圓亮的眼睛瞬間睜大,不一會彌漫上水汽,伸著兩只手跑過來,十分委屈的抱住她的小腿,連聲叫著三jiejie,三jiejie 別的話卻也再無一句,已是泣不成聲。 這娃娃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幼弟寧溱。 這時屋中人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當先的穿著藍色對襟長褙子面相一團和氣的是四夫人崔氏,而后面那位穿著柳綠色繡紫薇花長褙子,面貌嬌柔的美婦人正是寧澤的繼母劉氏。 她后面又轉(zhuǎn)出來一個溫婉可人,時時刻刻像只受驚的小鹿,怯生生的姑娘,是她的meimei寧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