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同胞弟弟你知道么？”

    “聽說過?！?/br>
    沈灼目光放遠了，輕輕道：“我媽覺得我弟弟是老天給她的最好的禮物，她這輩子，最愛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我弟弟。我父親去世得早，所以她就把心思都放在我弟弟身上，把最好的都只給我弟弟……”

    葉真卿想起王嘉禾談起沈灼弟弟沈燁時的表情，了然于心了，他問：“所以你覺得自己被她忽略了，你討厭她，討厭你弟弟？”

    這種親情的偏駁，對性格養(yǎng)成的影響很大。

    沈灼卻搖頭：“我沒有。我弟弟人很好，很聽話，很優(yōu)秀。我心里清楚他比我好太多了，所以我從來不嫉妒，我也沒什么好嫉妒的，你說呢？”

    葉真卿不置可否。

    “我只是覺得難過而已。我在她身邊長大，二十多年了，她連我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闭f到這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今天中午她來給我做飯，說全是我喜歡吃的，其實，我一點都不愛……我最討厭胡蘿卜了，真的，特別討厭……”

    葉真卿笑道：“胡蘿卜營養(yǎng)價值高?！?/br>
    “是啊，可我就是很討厭。就像很多道理，我們都懂，但就是不愿意去做?！鄙蜃普f。

    葉真卿接道：“那你知道你母親其實是愛你的么？”

    沈灼靜默了會兒，說道：“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但我知道，如果我和我弟弟之間需要拋棄一個，那一定是我。事實上，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情……”

    她抬了抬肩膀，用毯子把自己裹得更嚴。

    葉真卿想了想這個中關系，溫聲對沈灼說問她：“你現(xiàn)在也是即將要做母親的人了，沈灼，你可以感受一下你肚子里的寶寶的存在，他在你身體里，所以你不可能感覺不到的對不對？”

    沈灼下意識撫上小腹。

    葉真卿說：“你感受到了，他是一個生命。會不會覺得不可思議？親情，這世界上最無法割舍的東西，你不能理解你母親，但你得學著理解自己?！?/br>
    沈灼愣了有幾秒鐘，她說：“葉醫(yī)生，是你不能理解我母親……”她嘆了口氣，揮手說，“算了，我不想繼續(xù)說她了……”

    沈灼今天精神差，又嗜睡，和葉真卿的會面結束得早。

    王嘉禾等葉真卿走了，也回家去了，沈灼直接在書房睡了起來。

    晚上譚思古回來，劉姐把白天的事都跟他說了，譚思古換了衣服，洗了澡，便推開書房的門。劉姐在外面等著，沒一會兒見他又出來了。

    劉姐看著他。

    譚思古問：“晚飯吃了沒？”

    “沒有，下午沈太太和葉醫(yī)生走之后，就一直睡到現(xiàn)在，要不叫她起來吧？晚上該不好睡了?！?/br>
    譚思古擺擺手，“隨她吧?！?/br>
    他又要出門，劉姐跟在身后，“這是又要去哪兒？晚上還回來么？”

    譚思古道：“晚點兒回，您留心照看著她?！?/br>
    到了夜晚，街上人鬼不分。

    譚思古好久沒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馬路邊的大排檔喝酒了，這幾年在公司，上酒桌，白的兌紅的，好酒賴酒入肚不少，突然回到以前的習慣，真覺得還是冰鎮(zhèn)啤酒好喝。

    冬日的夜，暖帽圍巾，坐譚思古身邊這人把多年沒穿的軍大衣拉出來了，披在身上，凍得鼻頭通紅，還不住地叫喚：“爽！爽啊！”

    譚思古笑得很克制，拉著那人說：“悠著點兒，胃穿孔了就不是叫爽，得叫救命?！?/br>
    那人把酒瓶子“砰”得一聲摔在譚思古跟前，說：“思古，算一算咱們多久沒出來這么喝過酒了？”

    這人就是譚思古說過的那大學同學，葉真卿的前輩張錦年，從前還是和譚思古一起服兵役的戰(zhàn)友。譚思古退役之后，他繼續(xù)留部隊，熬出了頭，三十三歲就得了個處長級，前些日子上調(diào)北城，兄弟之間才有了機會相聚。

    譚思古也記不得有多久沒有這樣喝酒了，年輕時候在北邊服役，大雪天，雪沒膝蓋，全世界都變成了白色的，張錦年就拉過他出去喝酒，喝醉了不省人事，蒙頭大睡一覺，一夜好夢，第二天醒來生龍活虎，渾身都是力氣。卻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種好夢再無光臨過。

    歲月荏苒，白駒過隙，匆匆而過的不僅僅是時間而已。

    張錦年是被老婆趕出來了，帶著條狗，白花花的毛，張開嘴像是在笑。

    張錦年說：“這狗在屋里拉屎，我能管得了？她一生氣，就把我跟狗都扔出去了！我tm整天也活得像個狗！”

    那團雪白的東西像是能聽懂人話似的，沖張錦年叫了一聲，然后咧開嘴，繼續(xù)“笑”。

    張錦年喝多了，對著狗發(fā)脾氣，怒道：“叫啥叫！你tm拉屎的時候怎么不叫喚？！真后悔把你抱回來！”

    這狗是張錦年母親養(yǎng)的薩摩耶生的，小不點的時候，跟個毛球似的，張錦年刀子嘴玻璃心，見它可愛就收了，他老婆卻是個怕狗的，怕狗不如怕婆婆，明面上收了，私下里要多折騰有多折騰。

    個頭那么魁梧一人，官場又那么得意，到家卻是個怕老婆的。

    譚思古輕輕笑了一下，扔了串燒烤到地上，然后把酒滿上。

    冰鎮(zhèn)過的啤酒，穿喉入肚，透著心涼的。

    幾杯酒下肚，往事也回憶了不少，張錦年越說越覺得難過，倒是有些羨慕譚思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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