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安排在三天后。

    肖甜意回警察學(xué)堂里他的公寓里去拿換洗衣服。

    當(dāng)將他簡易行李打包好提下來時，碰到了簡林深。

    他站在一株古老的桂花樹下，花瓣落了他一身，也不知他等了多久。

    她看見他在抽煙，煙霧繚繞，她看不見他清亮的一雙眼。

    泉水一樣的眼睛，清澈動人得很，像劃過天際最亮的那顆星。

    她一手提著行李袋，一手抱著一條火紅羊絨大圍巾站在那里看著他。

    似有所感，簡林深轉(zhuǎn)過身來，見了她，他笑意輕染，撣了撣煙說，“你來了。我送你過去?！?/br>
    原來他知道了。

    也是，劉醫(yī)生即使不通知簡父簡母，也會通知他的。

    “大哥?！彼χ呱锨皝怼?/br>
    簡林深注意到她唇上的一點(diǎn)細(xì)細(xì)傷疤，他不傻，看得出來是咬痕。

    他又撣了撣煙灰，垂下目光，溫和地說道：“木深性格孤烈，不好應(yīng)付吧。辛苦你多照看他了?！?/br>
    之前的那個將要落下的吻，仿佛沒有出現(xiàn)過。肖甜意淡淡一笑，她暫時還理不清和簡沐的感情，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亂了，不需要再多一個人陷進(jìn)來了。她和簡林深維持原樣，才是最好的。

    見他還提著公文包，她指了指，說：“工作再忙，也要記得找女朋友啊。不然你的那些手足，比你還著急。”

    有些事情，點(diǎn)到即止。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一聲，“會的。我們過去吧?！?/br>
    車開到醫(yī)院門口時，她卻說，“等一下?！爆F(xiàn)在已經(jīng)是七點(diǎn)了，簡林深肯定還沒有吃飯，她說，“大哥，我請你吃飯吧。對面那家館子看起來挺不錯的。我還差你一頓呢！”

    簡林深笑著將車停穩(wěn)，就倚在一棵大樹旁，高大的喬木，枝葉繁多茂盛居然在初冬時節(jié)依舊開到狂烈恣意，不似旁的樹蕭索。樹影下，團(tuán)團(tuán)黛墨覆下，顯得他一對眼睛尤其深黑。他看著她，笑意是親切的，卻斂去了之前的熱切，依舊是溫溫和和地說，“下次吧。下次等你和木深一起請我，讓他埋單?！?/br>
    “好。”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忽然，她很想抽煙。她從包里拿了一根出來，咬在嘴上，再去尋火機(jī)時，卻找不到。“該死的！”她低罵一句。

    “我來，”他從衣袋取出火機(jī)，“噠”一聲，一簇火焰躍起。

    他遞了過來，她微微側(cè)了側(cè)頭，他替她將煙點(diǎn)上。

    “我到外面抽，大哥稍等一會兒?！?/br>
    “你隨意?！彼认萝嚕澥康靥嫠龑④囬T打開。

    她笑笑，依舊抱著火紅的大圍巾下了車，而大圍巾一角就搭在她頸上。挺暖和的，她又在頸上繞了一圈圍巾，她站在樹下慢悠悠地吸著，偶爾吐出三兩個不同規(guī)則的煙圈。

    他坐在車上，看著她，手握緊了又放下。

    他想起了早幾天的來電，是哪一天呢？哦，是了，是他想要吻她，簡沐打電話來，然后她飛快地回到了簡沐身邊，就是那一天。那一天，估計是簡沐看不見了吧。

    他接到了**電話。mama也沒有說太多，只是委婉地提醒他該注意分寸?！澳旧钅呛⒆咏o我打了電話。他說，他找到了想要的人。其實(shí)這么多年來，我們都明白，他想要的就那一個。他不容易。林深，你弟弟一直不容易。而我對你們的關(guān)注又太少了。他很少求人，也從不說自己要什么……”

    簡林深委屈，憤怒，但只是輕淡地回應(yīng)：“我不明白，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姐弟親情。這對我不公平！”

    “我記得，你大二那年，突然說想轉(zhuǎn)回國內(nèi)的大學(xué)，是為了她吧？”

    簡林深沉默。

    mama又說：“那時你19歲，她也才16歲。我們和你詳談，什么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和該走的路。在美國，你有更好的實(shí)驗(yàn)室，一切設(shè)備、理念都是最先進(jìn)的，也沒有任何經(jīng)費(fèi)和人情上的束縛。而回來，你要從頭來過。那時候你很理智，你考量過后，最終回去了。林深，你多想想你弟弟，他不容易。他吃過太多的苦了?！?/br>
    所以，他就必須要退讓是吧？

    “這個電話是木深讓你打的吧！”他問，已經(jīng)冷靜下來。

    “是。我本想說得更委婉一些。但很可惜，我不是這個性格?！眒ama回道。

    是弟弟搬出mama來當(dāng)說客。弟弟從來想要的不多，只要這一個人。

    “難道你忍心看你弟弟從此后傷心，一蹶不振嗎？林深，你們從未開始，感情還不算深時及早抽身不是很好嗎？”mama說得那么直白，像所有工科生一般直白，不加修飾；她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冷靜地將一切剖開。

    簡林深深呼吸一口氣，道：“mama我明白了。我會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br>
    他沒有說祝福的話，他說的全是怨氣。他自己知道。

    簡mama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樣對你比較好。林深，小意這孩子實(shí)心眼，她其實(shí)不了解自己的感情。她對木深，感情很深。你是比不過木深的。林深，我的話是難聽，但你自己想想?！?/br>
    是，盡管不甘心，但他想明白了。

    只要是他，是木深，只要他一句話，肖甜意就會飛奔回他身邊。自己的確比不過木深和她的十多年感情。所以，他唯有放下。

    冷風(fēng)涌進(jìn)來，他動了動。然后她坐了進(jìn)車來，對著他笑，“大哥，我們進(jìn)去吧?！?/br>
    他將車子發(fā)動，開到了住院部。

    上電梯時，倆人一路無話。

    38樓，太高了，時間過去太久了。

    她呼一呼氣，噴出的都是霧氣，沒話找話說，“這天氣真冷?！?/br>
    他替她拿了行李袋，說，“你把圍巾圍上?！?/br>
    她聽話地將厚厚的大圍巾沿著脖頸和肩膀繞了幾個圈，將自己上半身裹得實(shí)實(shí)的。他見了，噗嗤一聲笑，“像個小紅粽子?！?/br>
    她也是笑。

    “意，你和木深要好好的，快快樂樂的。他這一生，不容易。我祝福你們?！焙喠稚钕?，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他和她從沒有開始過，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又退回到了最合適的地方，他也就不需要難過什么。

    她正要說點(diǎn)什么，電梯輕顫一下，到了。門開了，她一轉(zhuǎn)身就撞到了來人身上。

    她呀一聲，就被他抱穩(wěn)了。他將頭埋進(jìn)她懷里，埋怨道：“怎么這么久？”還隱隱帶著點(diǎn)撒嬌的意味。

    她安撫X地拍了拍他背，說：“剛才煙癮起了，在醫(yī)院外面吸了一支煙?！比缓笥终f，“大哥也來看你啦！”

    簡沐一怔，“哦”了一聲，抬起頭來，但一對深黑的眼沒有焦點(diǎn)，卻顯得瞳仁越發(fā)的深黑和圓大。

    其實(shí)是很漂亮的一對眼睛啊……肖甜意心中作了決定，她踮起腳吻了吻他眼睛，說：“外面冷，快讓大哥進(jìn)去坐。”

    這一霎，他就笑了。笑得那么靦腆，帶著驕傲和隱藏不了的喜悅。

    簡林深走出電梯，說，“你的事情，暫時沒有告訴父母。省得他們擔(dān)心，又要從英國飛過來了。我給你帶了幾張你喜歡聽的歌碟，CD機(jī)，還有幾樣你愛吃的零嘴?！闭f著還不懷好意地把一把桂花糖塞他病號服衫袋里，說：“像個小孩一樣，一生病了，就愛吃甜的。喏，你最愛吃的桂花糖?！?/br>
    肖甜意替他接過巴掌大的CD機(jī)，嗤嗤笑：“木木，看不出啊，你這人還挺老派?！比缓蟠鹱?，“大哥可不是嘛，他也就是個小孩?！?/br>
    簡林深點(diǎn)頭，眉眼帶笑。

    簡沐順手取走CD機(jī)，說，“老派傳統(tǒng)的男人長情，還專一?！?/br>
    簡林深輕聲笑，“是挺好。優(yōu)點(diǎn)?！?/br>
    肖甜意放松下來，眉眼彎彎，帶笑道：“大哥，你可別像他這樣。這樣追不到女孩子的，這么古板，毫無情趣，誰受得了?！?/br>
    簡林深笑著說OK，“好的，記住了。以后追女孩，我會浪漫一點(diǎn)?！?/br>
    肖甜意一邊走一邊說，“不過我姐夫慕驕艷就是個老古董，但我姐愛他呀！老派的男人也很好，很吸引人?！闭f著，她牽起了簡沐的手，說，“我都餓了。住院部有啥好吃的？”

    簡沐先是一怔，隨后恢復(fù)了鎮(zhèn)定，笑著說，“我讓看護(hù)給留了你最愛的牛腩燜蘿卜?！比缓笥謱Ω绺缯f，“哥，你也一起吃?！?/br>
    簡林深說，“我就不了。就是來看看你的。你留下的一大堆工作還要我跟進(jìn)呢！馬上就得走了。木深，你還欠我一頓。等你好了，和甜意一起請我吃頓好的?！?/br>
    “好。”簡沐感覺到她已經(jīng)進(jìn)去搬桌子了，接過行李袋，說，“哥，謝謝你?！?/br>
    簡林深看了他一眼，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對彼此的心意思想最熟悉不過，他輕輕按了按他肩膀，說：“木深，祝福你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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