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蠱?！?/br>
    第79章

    斷壁殘垣下, 曾經(jīng)的桃源消失不見，澄清如鏡的湖泊染滿鮮血，在陣光涌動中, 就像沸騰的巖漿。

    就像是被感召, 忽然有什么東西在心臟里蘇醒, 掙扎，然后融進血液之中, 明心甚至不用去深想, 一樣的湖泊，一樣的竹屋, 不同的是住在屋子里的人, 那些不屬于她的記憶和密密麻麻的情緒如同烙印一樣刻進她的腦海里。

    從萬年前開始的世代傳承，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人，起初他們是心甘情愿，他們知道自己肩負(fù)著什么，以一人之力扛起重任；可慢慢地，隨著時間流逝，凝聚在不情蠱里的情緒變成了迷惘，然后是痛苦, 是不甘……

    不情蠱以情緒為食, 越是翻涌的情緒帶來的痛苦越是洶涌。明心才將繁雜的記憶理順, 因情緒帶來的疼痛感又將她擊垮，她捂著心口, 越來越多的血從七竅流出來，滴到地上。

    “明心？明心！你沒事吧？”

    封聽察覺到不對，飛快扼住明心想要掐自己的手，同時喝道：“克制住, 那些不是你的情緒，別沉浸進去?！?/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寂的意識回籠，心口銳痛離去，被死死扣住的明心猛地咳了一聲，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我……沒事了?！泵餍膿沃饋?，看向封聽?！拔叶枷肫饋砹?，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做？”

    封聽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怎么樣，會比九年前更疼么？”

    明心笑了笑：“情緒不激動就不會太疼，我從小對疼的耐受力就很高?！?/br>
    自從她在這個世界睜開眼，疼痛就如影隨形；那時她不明白，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對死亡感到恐懼，于是對生有著本能的掙扎，她于光有所求，于世界有所期盼，這些情緒刺激著埋藏在心臟的不情蠱，使得她越害怕就越疼，越疼就越害怕，所有人都斷言她活不過十歲，后來是她父母想盡辦法封印不情蠱，換來四年的和平時間，直到她遇到燕縱。

    “從根源上講，不情蠱其實并不能封印。當(dāng)年你父母能將你生下來，依托了不情蠱本身的傳承性，是肖焰隱瞞了不情蠱的副作用，強行將蠱移到你母親身上，不情蠱是上古血蠱一脈為了鎮(zhèn)守封魔陣煉制而成的，每當(dāng)一只母蠱成活，就會在血脈里誕出子蠱傳給后代?！狈饴牭?，“你母親成為不情蠱宿主后，被迫留在湖心島上，你父親為了保護她不被肖焰折磨，也陪同隱居在湖心島上，很少再出世，這也是這么多年你一直由你哥哥撫養(yǎng)的原因?！?/br>
    “后來，你母親在日夜不斷的痛苦中因病逝去，沒有了守陣人，封魔陣承受不住靈力沖擊而破碎，魔修穿過陣法，你父親也在此中戰(zhàn)死。這些事你哥哥一直瞞著你，一是不想你因為此事內(nèi)疚自責(zé)，二是不愿你步入母親后塵成為守陣人?！?/br>
    明心沒說話。

    “真是的，這么說起來，明雩其實挺自私的，”封聽扯開嘴角，露出一絲諷笑。“血蠱一脈守陣這么多年，他們都行，但你不行，因為你是他唯一的meimei，他照顧你已經(jīng)趨近于本能，為此他甚至打算殺盡所有闖陣而來的魔修?！?/br>
    ‘殺盡魔修’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但明雩確實這么做著，不止是他，還有燕縱。

    “萬年之前修真界內(nèi)道法混亂，征戰(zhàn)不休，慈悲入道的羲和真君在飛升之際以身殉道，劃出的不是一方小世界，而是一方囚牢，據(jù)說她殉道之時，九天玄雷都發(fā)出悲鳴，普天之內(nèi)的修士都受功德丈量，十惡不赦者囚入西荒。從這種角度看，明雩主張殺盡魔修其實也算有理，否則也不會有這么多愿意追隨他的人，更不會以他為劃出的封魔道為中心建立防線?！?/br>
    當(dāng)年紫薇星明卦成，他作為救世之明星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里，人們對他抱有期待和希翼，他成長的也很好，正直，仁慈，心懷天下……他不想面對選‘一人’還是選‘天下’的境地，所以只能更用力地壓榨自己?？?，他也累了。

    而燕縱，他是暗星，是殺伐證道的劍修，不管是不是為了明心，他的本質(zhì)就不存在和解妥協(xié)。

    這些封聽沒有說出口的話，明心頃刻領(lǐng)悟。修真界內(nèi)兩個天賦選手都主戰(zhàn)之下，隨之而來的就是苦厄和災(zāi)難，是封魔道城池內(nèi)的面黃肌瘦的凡人，是一墻之隔的狼煙不休。

    明雩燕縱成長得太快，十五年不到，一個問道期的陣符雙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歸寂中期，另一個元嬰期劍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只腳踏進歸寂期；所有人都能預(yù)見，所有人都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場驅(qū)魔之戰(zhàn)修真界不會敗，但勝利之下要付出的東西何其慘重。

    明心抬起眼眸，看到封聽孤立在身前，眼眸里是被囚禁的掙扎和化不開的悲憫。

    在印象里，雖然他總是笑著的，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他最喜歡的是時不時就作弄一下師弟衛(wèi)煦，然后又花費巨大的力氣去哄，還總是樂此不疲的……可，他學(xué)的是救人的醫(yī)道啊，見死不救，這是在毀他的道。

    “所以，你們希望我怎么做？”

    明心對上封聽的眼睛。

    ……

    日漸西沉，荒涼的廢墟渡上一層金色。咳出的血跡早已經(jīng)干透，明心站在湖心島前，猩紅的陣光從湖底翻涌上來。

    這個陣很大，湖泊只是冰山一角。明心閉著眼感受陣?yán)镬`氣流動，想要重新勾勒出陣法的原型，忽地，一道刺耳的笑聲從半空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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