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一聲苦笑。

    “或許，還真有?！?/br>
    *

    燈火初上，明心從城樓下來，走上筆直的長街。

    微弱的燈火一路點起，和曾經(jīng)簡陋的帳篷相比，街道兩邊是低矮的草棚子，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凡人背靠背蜷縮著，明心一步一步走過，冷風不知從哪里吹來，耳邊是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長街盡頭，衛(wèi)煦點著一盞燈等她。

    “怎么了？”

    衛(wèi)煦目光落到明心身后的長街，燈火隱沒出，寂靜無人，被陣法筑起的城墻像一尊沉默的巨獸。

    明心抬頭看，看到了他憂心忡忡的臉。明心笑了一聲：“太久沒散步，多走了一會兒，你怎么是這個表情?！?/br>
    衛(wèi)煦收回目光，笑著埋怨了一句：“還不是擔心你，你哥讓我來接你?！?/br>
    兩人就這燈籠往回走，路上誰都沒說話。衛(wèi)煦將明心送到家門口，才開口道：“我明天得去一趟陽關道，周棄那邊缺人手?！辈坏让餍拈_口，衛(wèi)煦又強調(diào)道：“魔尊蒼蒙出境，外面魔修屯兵，只怕馬上就要打起來了，你沒事千萬別出去，也別什么人的話都行，除了我，別的男人都靠不住的，你要記住別相信他們的蠢話?！?/br>
    衛(wèi)煦說的很認真，眉目里化不開的擔憂，藏在漆黑深夜里讓人看不清。

    明心原本想笑他槽點太多，但此刻卻一句話都說不上來。忘卻過去的她如同站在荒原之上，被濃霧籠罩，目之所見都是迷惘。

    忽地，腦海閃過封聽的話。

    “關于你失去的記憶，我?guī)闳ヒ粋€地方，等到那時如果你還想找回記憶，我就告訴你所有的事情，如果你不想，那就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安分地待在哥哥的羽翼下，被庇佑著安然度過百年……

    明雩出來剛好瞥見離去的衛(wèi)煦。

    “在發(fā)什么呆？”

    明心抬起頭。“哥。”

    夜風浸涼，兄妹兩往內(nèi)走，明雩揮袖張開一個停風陣?！霸谙胧裁?？”

    明心搖搖頭：“沒，可能是有點累了。對了，哥，明天你也要去陽關道？”

    明雩道：“嗯，秦符幾個在南邊攔住隘口，西邊的戰(zhàn)力不夠，我得過去一趟，你好好待在這里，累的話，就多休息，那些事本就不是你需要做的事情?！?/br>
    “才不要，我也想幫一點忙?！?/br>
    “前一段時間你和衛(wèi)煦還收留了一個孩子？是姓云的？要不要讓人帶回北天山或者東祁連山？”

    “才不要，她不適合學這些，我要教一點別的。對了，說起這個，哥，我想在城里建一個孤兒院，平時幫我干點活換吃的，我用聚靈陣畫出來的農(nóng)田已經(jīng)快要豐收了，就是不知道產(chǎn)量怎么樣……”

    第78章

    南城墻上, 明月高懸。

    封魔道三個大字鼎立在陣眼之上，明心閉上眼，從無聲的風息里感受到熟悉的, 衍天宗陣法流轉(zhuǎn)的靈氣動向。這個陣起于她哥哥之手, 抵制和防御能力都很強。

    午后的暖陽灑在她指尖, 襯著冷青的玉笛，陣陣笛聲散逸到很遠——是修真界陌生的音調(diào), 仰慕。

    一曲盡, 明心側(cè)過頭問道：“還可以么？去年春末想吹給你聽，但你當時走得快, 錯失了機會?！?/br>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而后，一道身影從背光的陰影里走出來。還是那身空青道袍，長劍背在身后，明心的目光從布帛包裹，沒有劍鞘的雪名劍劃過，笑問：“還聽么？”

    燕縱沒說話，明心自顧自又吹了一遍。這一遍，笛音揚揚, 少了一些活潑, 卻又比上一邊更深邃遠闊。

    最后一個音調(diào)落幕, 燕縱道：“在衍天宗上，那么多人, 為什么選我？因為我是你看到的第一個外人？”因為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熟悉的人，沒有深厚的感情，所以內(nèi)心的愧疚不會深刻。

    她不想辜負別人的關懷，于是竭盡全力想證明自己在努力生存, 她在心里估量著尋常女孩子會經(jīng)歷的人生路線——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會做什么？談一場不投入的感情，開啟下一個人生階段？

    他是她當時選定的那個人。

    其實這話不當問，他卻依然忍不住問出口。他走的是無情道，本應摒棄七情，但沉墮心魔的他卻固執(zhí)地想得到答案。

    “當然不是，我還見過衛(wèi)煦?！泵餍念D了頓，又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當時見你第一眼，就覺得我應當見過你?！?/br>
    那種突然冒出來的感覺，突破近兩千個日夜，頃刻將她淹沒，無盡的想念驅(qū)使著她向他靠近，明明她還什么都不記得，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痛徹心扉。

    所以，她朝著他靠近，她開始照顧他的傷，湊到他跟前去，給他鑄劍鞘，給他寫曲譜……

    “你、你的眼睛……”明心還想再說點什么，忽然瞥見身旁那雙猩紅的眼眸驟然變淡了，只是一瞬間，又變成了猩紅色，與此同時，一股掩蓋不住的威壓驟然爆發(fā)出來，燕縱止不住后退了兩步。

    “你沒事吧！”明心急忙上前扶住燕縱，下一刻，讓她喘息不過的威壓悄然散去。

    燕縱搖了搖頭。

    “你這是破了心境，是快進階了么？”

    燕縱退一步，從明心的攙扶里脫身出來，隔著很遠站定。“還有一點時間，我得外出一趟，你在城里等我回來。這一次，一定要等我回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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