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隱真是越想越心虛，最后干脆心一橫，破罐子破摔，把自己身上那點(diǎn)兒黑暗之力釋放出來，和以諾徑直碰了個結(jié)實(shí)：你之前說不管什么后果都不怪我，現(xiàn)在興師問罪做什么？說著說著，氣勢又不小心掉下去：明明剛睡醒的時候還好好的，知道自己是大天使就生氣了！哪有你這樣的！

    說到最后，也是敢怒不敢言。明明是生氣的話，聽進(jìn)耳朵里倒多了幾分撒嬌的嫌疑。

    硬剛沒剛住的小蝙蝠，瑟縮地閉了眼，等待黑化之后暴躁的主教大人即將燒下來的熊熊怒火。

    卻在眼睛閉上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很短，聽起來一瞬即逝。該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下一秒，唇角就被溫?zé)岬娜彳洜C了一下。

    睜了眼，便看到以諾一雙黑瞳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柔和。

    沒生氣，也沒后悔。跟我去威尼斯，其他事以后再說。他說。

    圣泉是從天堂第九層，神的居所里流出的。

    傳聞，在神日常散步補(bǔ)眠的后花園有一處湖水，那湖水清澈見底，湖底零星散落著水晶和寶石。白天的湖水呈淺淺的藍(lán)色，夜里在月光的照射下又發(fā)出粼粼的光。

    湖水有一條小支流，一直通到神的至圣殿前，繞行宮殿半周，朝著虛無之處延伸出去。因這水日日流動，源源不斷地供養(yǎng)著天堂所有花草，所以天使們稱之為泉。

    經(jīng)圣光洗禮的泉水，有著強(qiáng)大的力量。

    撒旦湖里的水能夠使人沾染黑暗之力、更改人的記憶，天堂的圣泉湖水則有著恢復(fù)初始的作用。

    而每個人類、天使的初始，都是純凈、光明、完整的。即是說，圣泉湖水能洗凈一切后天的被迫沾染和更改：治愈、凈化、恢復(fù)。

    只是

    以諾手指輕輕摩挲著該隱地耳朵，陷入沉思：不知這泉水能不能恢復(fù)記憶的完整性，希望能拿回自己的記憶。

    嗯，還有該隱的記憶。

    *

    第二天，以諾給遠(yuǎn)在梵蒂岡的助理發(fā)了消息，說因病請假一段時間。先前安排好的所有會晤和活動，能推遲的推遲，不能推遲的便都由他人代替。

    該隱則給伊凡下令，讓小孩兒先回羅馬，給西蒙他們帶個話，準(zhǔn)備待他回來就和巫族開戰(zhàn)。

    而后兩人便乘著飛機(jī)一同出發(fā)去了威尼斯。

    威尼斯雖說只是一座小城，卻有一百一十多個小島，諸多河道環(huán)繞其中，將所有小島串聯(lián)一處。

    他們的直升機(jī)是落在其中一座外島上的，有些偏遠(yuǎn)，景色卻也不錯。沒有諸多游客打擾，這座小島很安靜，街上還能看到海鷗和鴿子閑適地飛來走去。

    該隱想到先前在羅馬的西班牙廣場，追著鴿子玩的游客，抿抿嘴唇，笑出一顆小酒窩。壞心地把腳丫子往海鷗身邊一踩，試圖也和它玩一把你追我趕的游戲。

    沒想到，那海鷗被這腳步聲嚇了一下，非但沒跑，反過來就琢上了他的鞋。

    該隱：

    連忙把鞋從海鷗嘴里抽出來，下一秒就看到那只胖海鷗撲著翅膀就開始往他臉上沖。

    以諾拿著手機(jī)才處理完事物，轉(zhuǎn)身就看見旁邊的人鷗大戰(zhàn)。確切說，是海鷗單方面的毆打。

    趕忙把人從鳥嘴里搶走，隨手放出些許黑暗之力就將胖海鷗嚇得直愣愣掉到地上。這下，不止那只胖海鷗，仿佛整座島的鳥類都遭到驅(qū)逐，撲棱棱的揮動翅膀聲混雜著各種鳥叫聲亂成一團(tuán)。

    整座小島像是釋放了什么可怕的電波一樣，上千只扇著翅膀的鳥悉數(shù)飛上高空，仿佛正在經(jīng)歷一場盛大的遷徙。

    該隱望著天上一只只驚慌失措的小鳥，眼神有點(diǎn)兒呆。

    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毫無所覺，淡然走到該隱身邊，拉著他的胳膊上下看得仔細(xì)。

    傷到哪了嗎？

    該隱聽到聲音才緩緩回了頭，舔舔嘴里的小尖牙：好多鳥

    以諾也望向天空，問他：喜歡？

    該隱點(diǎn)點(diǎn)頭，眼里有點(diǎn)羨慕?？梢燥w那么高，飛那么遠(yuǎn)，翅膀也很漂亮，帶著羽毛，他卻不能，因?yàn)樗皇且恢或稹?/br>
    下一秒，就聽到距離很近的男人，忽然說了句：我也有鳥，看嗎？

    小吸血鬼怔了怔，抬頭，神色鄭重：以諾，蝙蝠不是鳥。而且，你還沒完成吸血鬼的轉(zhuǎn)化，還不是蝙蝠

    說到一半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這人說的好像是

    他有鳥？

    該隱蒼白的臉頰rou眼可見地紅了。

    我自己也有，為什么要看你的！

    以諾輕輕地笑了，一雙眼睛細(xì)細(xì)打量著眼前小吸血鬼。明明說話氣勢挺足，但那雙眼睛不安地小幅度轉(zhuǎn)著，一眼都不敢和他對視。

    隱寶？他拉著這人胳膊，向前邁出半步，走得近些，湊上他耳邊，以前怎么沒見你這么害羞？

    該隱默默走近，干脆低頭把腦袋抵在他肩窩，雙臂緩緩向上，揪住他衣服。

    以前又不懂，嘴炮誰不會

    以諾一聲嗤笑，拍拍他的背：哦，現(xiàn)在懂了？

    該隱小幅度點(diǎn)點(diǎn)頭，微小的動作蹭在他肩膀，有點(diǎn)兒癢。

    以諾拍拍他后背：走吧，圣泉在主島，圣馬可廣場的正下方。

    該隱點(diǎn)頭，跟在他身后。兩人這一路，乘著船從外島緩緩?fù)鲘u行進(jìn)。河道兩旁都是中世紀(jì)的烙黃建筑，天是藍(lán)的，海是藍(lán)的，云是白的，郵輪駛過海面發(fā)出一層層的浪花聲。

    從圣馬可廣場站下來，就上了主島。

    但以諾似乎沒有急著去廣場，而是牽著該隱的手，同他在路上慢慢走著。

    今天以諾穿的是常服，就像一個來威尼斯度假的普通人，帶著他漂亮的小男朋友。因?yàn)槭堑?，再加上元旦，這里很多商鋪都關(guān)門回家過節(jié)了，游客也不多。

    該隱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走著，東看看西看看。身為一個地下城的死宅，他已經(jīng)很久沒出來欣賞風(fēng)景了。

    威尼斯又稱面具之城，是以街道兩旁有很多面具店。

    以諾看他一雙眼睛一直朝店里瞄，記起小吸血鬼很喜歡戴面具，平時以血族始祖身份出現(xiàn)時都會用面具遮著。想來是因?yàn)閷γ婢叻滞庀矏郏Ｏ履_步問：進(jìn)去看看嗎？

    該隱遲疑了一下，說：我們還是去找圣泉吧吸血鬼轉(zhuǎn)化過程中，三天不吸血會死。要趕快凈化撒旦血才行，不然以諾說不定真的會死。

    被黑暗沾染的靈魂，死后是要進(jìn)煉獄的。唯有在煉獄一層層鍛煉、凈化，才能重返天堂。

    他不想那樣，更不想以諾因?yàn)樗赖簟?/br>
    你還記得自己被轉(zhuǎn)化的時候嗎？以諾忽然開口。

    該隱一愣。

    他抿抿唇，過了好一會才小聲說了句：記得。

    當(dāng)時，醒來之后便已經(jīng)成了吸血鬼。想來應(yīng)該是喝下撒旦血經(jīng)咒術(shù)轉(zhuǎn)化后，有人又喂了他鮮血。

    但那時，全身洗髓一般的痛感，至今記起依然覺得身處其中。

    很疼。他說著，摸摸以諾的手，你那時是不是也很疼？

    一個凡人，身上所有都被改造，所有光明屬性被黑暗一點(diǎn)點(diǎn)侵蝕、吞沒，那感覺怎么可能不疼呢。

    但以諾只是抬手抱了抱他，說：我不疼，你以后也別回想這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胨牢覀兗译[寶了呢！

    第四十章

    該隱沒想到自己會被安慰，所以他輕輕地笑了。

    他笑起來真的很可愛, 兩顆小虎牙抵在下唇, 還有一顆小酒窩，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以諾捏捏他臉蛋兒，牽起他的手往面具店里走。

    這些面具很漂亮, 有遮蓋整張臉的, 也有只遮住半張臉的。有的很精致, 像是專門為舞會所準(zhǔn)備, 也有完全空白，需要自己填涂的。

    坐在最里面的，是位老板娘，正拿著沾滿燃料的刷子往白色面具上涂抹?？吹某鰜?，這里的東西都是純手工。老板娘想來是時常接待游客，知道有很多客人進(jìn)來也只是隨意看看，并不會買。因此，看到該隱他們過來, 一句話也沒講, 繼續(xù)做自己手里的事。

    一道門關(guān)上，就隔開了外面的咸咸的海風(fēng)和浪聲, 整間店鋪只有他們幾人，格外安靜。

    腳踩在地上，都能發(fā)出輕微的回響。

    該隱知道這些面具很貴重，因此也只是用眼睛看，而沒有真的上手去摸, 或者摘下來看。

    以諾看他眼睛掃過所有面具，卻沒什么停留，便猜出這人應(yīng)當(dāng)是沒什么看得上的，隨手拿起一只白色面具詢問：都不喜歡的話，不如自己畫幾筆？

    該隱抬起以諾手腕，看看時間：自己畫用的時間太久了，不如我們先去辦正事，反正面具店在這里，什么時候來都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以諾對于尋找泉水這件事，有一些些抵觸。

    他很清楚，以諾是想來威尼斯，也想洗去身上撒旦血的。不然直接在佛羅倫薩隨便喝幾口人血完成轉(zhuǎn)化就得了，根本沒必要拖著他專門跑一趟威尼斯?？涩F(xiàn)在他又不太明白了，明明已經(jīng)到了這座城市，甚至到了圣馬可廣場旁邊，只差幾步路就可以了，為什么以諾卻在百般拖延時間。

    可以諾只是順勢握上他的手，淡淡說了聲：不急。

    而后，便拿起一張白色面具坐到老板的柜臺前攀談起來。

    您好，我們想自己畫一張面具，請問可以嗎？

    那老板娘聽到他一口熟練的意大利語，抬頭回以微笑。目光先是掃過以諾手上面具，而后看向兩人牽著的手，開口分外熱情：可以可以，這里的顏料都可以使用，你們可以坐下來共同合作一張漂亮的面具。您男朋友真是俊氣，你們很配。

    聽到這句夸贊，兩人交握的手都緊了緊。以諾輕聲說了句謝謝，牽著該隱一同在桌邊坐下。

    在柜臺挑挑揀揀，拿起一只細(xì)毛刷遞到他手上：來試試？

    該隱接過細(xì)毛刷，看著手上的白面具，又望望徑自涂抹的老板娘，抿抿嘴，問：隨便怎么畫都可以嗎？

    他平時戴的面具，其實(shí)沒什么講究。一般都是金屬的，也不會有什么繁復(fù)的花紋，只要能起到個遮蓋效果就夠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進(jìn)面具店，認(rèn)真挑選面具。

    說來還有些小羞澀，先前他一直覺得男士帶這種華麗的面具，有點(diǎn)兒娘里娘氣的。

    他戴面具，主要是因?yàn)樽约洪L得太沒攻擊力，血族常不把他當(dāng)回事，也不聽他管教。戴上面具之后，他有段時間狠心懲戒了不少吸血鬼，將不服管教的全部肅清，始祖的威嚴(yán)才立起來。

    是以現(xiàn)在除了西蒙那批早就跟在他身邊的，知道他就是個紙老虎，敢和他耍嘴皮子開玩笑，其他吸血鬼都怕他怕得膽戰(zhàn)心驚。

    以諾看他抱著刷子有些緊張，拍拍他手背：隨你畫，畫得不好再重新畫一張就是了。之前不是很喜歡戴面具嗎？

    該隱點(diǎn)點(diǎn)頭，還沒試過戴這種類型的之前那些，都是為了看起來比較厲害一點(diǎn)。

    那你可以給自己畫一張看起來比較厲害的面具，面具也分很多種。他覺得，這只小吸血鬼生得好看，臉蛋好，身材也好，不管戴什么都一定是搭得起來的。所以，他說：如果到時戴起來不好看，那一定是面具本身的問題。

    該隱小聲地笑了，眉眼彎成兩輪新月，兩顆小虎牙向外微微袒露著，身子隨著笑聲一顫一顫的。

    我當(dāng)然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就是怕畫壞了，我畫技有些差。

    誰知，以諾也拿起一只小刷子，笑得溫和。他說：沒關(guān)系，有我。純正的意大利發(fā)音，說出來便有種心動的味道。該隱低頭哦了一聲，開始往面具上小心涂抹。

    把金色和白色染料混合，調(diào)成淺金色打底，后又拿細(xì)毛筆沾了黑顏料。

    看伊凡那個繪畫天才畫了這么多年，即便不會畫畫，這個陣仗也能唬人了。

    暖光燈光下的小吸血鬼把面具放在桌上，一手扶著，一手勾畫圖案，動作分外認(rèn)真。長長的睫毛，在燈光里打下一道陰影，目光里滿是專注。

    以諾則坐在他身旁，一手托著下頜，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

    一時間，整個房間又恢復(fù)了先前無人時的靜謐。筆刷掃過面具的聲音，一比又一筆，帶著緩慢的節(jié)奏。

    不得不說，雖然該隱說著自己畫技不好，但勾勒出的內(nèi)容卻還是較有美感的。

    看得出，他的畫技同文藝復(fù)興那些畫家在手法上有些共通之處，應(yīng)該是有專門學(xué)過。

    先是用西毛筆勾出一條細(xì)細(xì)的長紋，在額頭的正中央。而后開始著手往上添寫筆墨，一層如藤蔓般蜿蜒的細(xì)枝過后，又用更細(xì)的勾線筆天上細(xì)小的絨毛。

    以諾這才發(fā)覺，他在這面具額上畫的是一根輕飄飄的黑色羽毛。

    怎么想到畫羽毛？

    他開口問，聲音不大，響在耳邊，在靜謐的房間里有種莫名的私密感。

    該隱聽到詢問，轉(zhuǎn)頭看向以諾。

    抬手，食指點(diǎn)在他額上，順著額上皮膚輕輕勾畫：昨天，在這里有一根羽毛，大概這么大，是黑色的。

    手指觸在額頭，癢癢的。

    像有什么呼之欲出，以諾眸色漸漸變得深沉：如果不是在外面，他可能現(xiàn)在就忍不住，把他推到卓臺上，狠狠欺負(fù)一番。

    他不輕不重地吸了口氣，握上那一直在他額上亂畫的手指，放在唇上一觸即分，努力讓聲音顯得平靜，說：是嗎，我自己看不見。

    那時，體內(nèi)力量太過混亂，思緒也被黑暗之力所挾持，滿腦子都是毀滅和怨憎，自然沒什么心思注意自己身上的變化。

    該隱被吻了指尖，明明應(yīng)該習(xí)慣的，卻還是可恥地紅了耳尖。

    他不是真的傻，剛才以諾的沉默和眼里的暗沉，都看在眼里。那樣的眼神他只在兩天前那個混亂的晚上見過，克制地、謹(jǐn)慎地，壓在他身上，問他可不可以時，以諾眼里閃著的，也是相同的鋒芒。

    像是燃燒的熊熊烈火，幾乎將他整個吞沒。

    這幾天以來，他們各自受傷，又很忙碌。所以，真正的結(jié)合，自上次后，還沒有過一回。

    你

    氣氛忽然變得曖昧，該隱抿抿嘴唇，話到嘴邊又不敢說下去了，他怕自己會錯意。

    但以諾似乎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手指輕輕撓著他手心，默不作聲坐得更近了些，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