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葉一柏等人往回趕的時候，忠華村里的改造也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設(shè)備小心點，這都是借的，以后都要還的，磕著碰著了我們可賠不起?！?/br>
    “這時候也就別講隱私了，哪有空裝簾子，簾子放哪，中間攔開，一邊男一邊女，其他要用的時候再弄?！?/br>
    許元和看著這進度，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表，眉頭越皺越緊，都九點多了，這八十多張床都沒有弄齊，這怎么把病人轉(zhuǎn)移過來。

    站在床邊，許元和已經(jīng)能聽到“呼呼”的北風聲，南方的冬天降溫只需要一場風一場雨，氣溫就能從零上變成零下，饒是穿著大棉襖，禮堂里開著小太陽，許元和還是覺得冷氣在不斷往自己脖子里鉆。

    “許醫(yī)生，葉醫(yī)生回來了?！遍T口傳來護士小張的聲音。

    許元和聞言趕忙往門口走，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碰到葉一柏和裴澤弼、方賀等人從門口快步走進來。

    “葉醫(yī)生，裴處，方處?！痹S元和快步迎了上去。

    忠華村的條件比鵬村好一點，至少村道上有一盞路燈，可別小看這一盞路燈，這路燈可是電燈，1933年的電費是按照大洋來計算的，以杭城為例，一度電0.3銀元，換算成90年后的人民幣，相當于一度電近一百塊，因此哪怕民國時早早就已經(jīng)供電了，但電器還是極少數(shù)人家才能用上的奢侈品。

    葉一柏一邊走一邊在和方賀說鵬村祠堂里的事，鼠疫的病原體是鼠疫桿菌，這種細菌的存活能力極強，在現(xiàn)在這種溫度下在凍尸上甚至能生存4-5個月之久，民國這時候還有義莊停尸的習慣，如果鼠疫患者死后長時間在義莊停尸，那就是一個明晃晃的超級感染源。

    “火化？葉醫(yī)生這不可能的，別說老百姓們了，我都接受不了，這對咱華國人來說就是挫骨揚灰啊?！狈劫R的神情十分嚴肅，“如果我們強制這么做，肯定會引發(fā)沖突的?！?/br>
    葉一柏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是了，他忘記了，火化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還是一件幾乎不可接受的事情，“現(xiàn)在祠堂里有多少尸體？”

    “沒去數(shù)過，不過前陣子隔離點時，兩個村子路邊都是尸體，后來就統(tǒng)一放到村祠堂了，連棺木都擺不下，只有草席加薄被。”方賀說到這里，也有些唏噓。

    “嚴令村民不得隨意靠近祠堂，不能火化就深度掩埋，不能就這樣擺著?！比~一柏道。

    方賀下意識地看了裴澤弼一眼，和裴澤弼的目光對上，方賀神情一凜，立刻開口道：“葉醫(yī)生，這件事我來想辦法，我會盡快處理好?！?/br>
    葉一柏點點頭，“無論是排查還是隔離，我們現(xiàn)在做的工作都是為了消除民眾中的感染源，而大量因鼠疫死亡的尸體堆積在一起，就是一個露天的大的感染源，它如果不被控制住，我們所有的工作都會白費，所以這是當下最緊要之事，請您務(wù)必盡快?！?/br>
    “您放心，我明白了。”方賀鄭重道。

    這時候許元和也走到了三人跟前，他目光落到三人身后正從卡車上下來的疑似鼠疫患者后，面上露出苦笑來，“葉醫(yī)生，這些……”

    “排查出來的疑似病例，二十九人，輕中重我們分別在患者手上綁了綠，黃，紅三種顏色的繩子，除了兩位老人，其余大都是輕癥。禮堂整理出來多少了，今天能完成轉(zhuǎn)移嗎？”葉一柏問道？

    許元和面上露出苦澀的表情來，“我們幾乎把村子里所有的木板都拿來搭床了，但還是不夠，第一遍消毒工作已經(jīng)完成，未確診病例的隔離房間也整出來幾間，但今晚上想要全部準備好，恐怕不太可能。”

    忠華村的大禮堂燈火通明，這是忠華村唯一一個每個房間都能供電的建筑物，穿著厚重棉襖戴著口罩手套的人進進出出。

    “先把這些輕癥的疑似病例單獨隔離，明天統(tǒng)一檢測。”

    這些病人都被要求戴上了口罩，兩兩之間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在葉一柏和許元和的帶領(lǐng)下走進正在改造的大禮堂，一走進大禮堂，眾人覺得渾身一暖，連身上的寒氣都少了幾分。

    “啊，葉醫(yī)生，許醫(yī)生，患者已經(jīng)來了啊，我們這邊還沒準備好，一共幾個人，我先去拿被子！”小張護士看到走進來的一大群人，連忙放下手上的工作，招呼同事一起去搬被子。

    明亮的燈光，雖說不甚統(tǒng)一但排列整齊的木板床和大醫(yī)院里獨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一路上忐忑不安的村民看到眼前的場景，終于真真正正把心放了下來，醫(yī)生們沒有騙他們，這些人真的在為拯救他們的生命而努力。

    “醫(yī)生，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這里比咱家里還暖和，我們有條被子就能睡的。”有村民忍不住開口說道。

    葉一柏抿了抿唇，外面的天已經(jīng)漆黑一片了，氣溫的下降更是明顯，如今在外面多呆片刻，骨骼就會不自覺顫栗，雖說禮堂這邊還沒有完全整理好，但是已經(jīng)比沒自來水沒煤氣的臨時隔離點好太多了。

    葉一柏沉吟片刻，“不能等了，我們先去把臨時隔離點的病人轉(zhuǎn)移過來，如果禮堂里不夠安置，就占用民房，特殊時候顧不得那么多了。許醫(yī)生，張醫(yī)生，趙醫(yī)生，你們跟我一起走一趟，小楊，繩子還有多嗎？我們得現(xiàn)場把患者甄別好?！?/br>
    名叫小楊的護士剛鋪完一張床，聞言趕忙道：“有的有的，繩子準備了很多，我去拿！”

    晚上十點，一輛卡車從忠華村駛出，向五公里外的臨時隔離點駛?cè)ァ?/br>
    臨時隔離點里，氣氛壓抑得可怕，昏暗的空間里，只有一兩根燭光在黑暗中搖曳，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似乎要把肺都要咳出來，時不時還有人發(fā)出干嘔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詭異味道。

    “有……人嗎？我……呼吸、呼吸不了了。”沙啞的聲音中帶著絕望，他一遍遍重復(fù)著，明明身邊都是人，卻沒有一個人回應(yīng)，他的不遠處有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光，他看著這個光心里想著，大概等到這根蠟燭燃盡的時候，他也要跟這個世界再見了吧。

    臨時隔離點是有醫(yī)生的，東縣疫情爆發(fā)的時候，上面雖然捂著，但哪里瞞得過當?shù)蒯t(yī)學界的人，醫(yī)生們自然知道鼠疫的可怕，第一時間就想要想辦法控制住，以唐傳芳等人為首的醫(yī)生們迅速組織了醫(yī)療隊并說服上面將患有鼠疫的病人強制隔離。

    醫(yī)生們的心是好的，他們不顧安危不計報酬，憑著一份責任心來到東縣，但是不足的后勤補給使得隔離成了病人和醫(yī)生們共同的噩夢。

    這個臨時隔離點是由一個倉庫臨時改建起來的，沒有自來水，沒有煤氣，甚至連窗都只有小小的幾個，病人進到這里，除了食物補給和少的可憐的藥物治療，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支持。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醫(yī)生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病人們一個個從輕癥到重癥，再走向死亡，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倉庫不遠處的小山坡上就已經(jīng)多了不少墓碑。

    甚至還有不少醫(yī)生開始害怕，開始逃避，開始懷疑他們當初說服上面要求強制隔離的這件事是不是正確的。

    倉庫里的咳嗽聲越發(fā)大了，那個開始呼吸困難的人張著嘴巴，努力用嘴巴呼吸著渾濁的空氣，他想開窗，但是天氣太冷了，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條薄薄的被子，燭光已經(jīng)越來越暗了，就像他的生命之火，模模糊糊間他似乎看到了光，好亮，亮到都有些刺眼了。

    “我再強調(diào)一次，我們接下來要進入重感染區(qū)，口罩戴兩幅，手套口把衣袖扎緊，領(lǐng)子和帽子中間也用身子扎緊，在回去做好消毒工作前，不管眼睛都多癢，都不能用手去揉，聽清楚了沒有?！比~一柏再一次叮囑道，特別是來幫忙的士兵和警員們，他們?nèi)鄙傩l(wèi)生知識，特別容易忽略小細節(jié)。

    不過好在他們極度服從命令，警員和士兵們背挺得筆直，大聲答道：“聽清楚了?！?/br>
    卡車前燈刺眼的光早就驚醒了在房間里休息的醫(yī)生們，隔離點的醫(yī)生們在以前倉庫管理員的宿舍休息，他們忙了一天，剛進入睡眠卻發(fā)現(xiàn)窗外有刺眼的燈光亮起，醫(yī)生們悚然一驚，他們到東縣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這里沒有電話沒有電報，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每過幾日那些封鎖線的警衛(wèi)員們交班時聽他們說說，因此他們并不知道這幾日外界的消息。

    “好像是一輛卡車，那些警員居然讓車子進來了，大晚上的可不會是補充物資，老周，我出去看看?！币粋€四十左右的中年醫(yī)生說著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換衣服。

    “葉醫(yī)生，這里就是臨時隔離點了，這里沒電，只有蠟燭照明，我先去和這里的醫(yī)生打個招呼吧?！痹诟綦x點執(zhí)勤的警員對葉一柏說道。

    第231章

    “砰砰砰”門口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中年醫(yī)生剛穿上了棉襖，他雙手合攏呼出一口熱氣來，隨即兩只手搓了搓，戴上手套和口罩，快速向門口走去，“來了?！?/br>
    門打開，鋪面而來的寒風使得中年醫(yī)生縮了縮，“小許？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有車進來，是又送隔離的患者來了嗎？”中年醫(yī)生打開門，見是執(zhí)勤的警員，不由把心提了起來。

    被稱為小許的警員連忙道：“沈醫(yī)生，把周醫(yī)生也叫起來吧，市區(qū)派了人過來說要把病人轉(zhuǎn)移到忠華村去，來的醫(yī)生和警員已經(jīng)到門口了?！?/br>
    沈醫(yī)生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市區(qū)派了人來？轉(zhuǎn)移？你確定？怎么會這么突然？還是這個點？我們根本就沒有收到通知啊。”沈醫(yī)生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許警官，你實話告訴我，市區(qū)他們想要做什么？”

    不怪沈子安亂想，因為這半個月以來，市區(qū)的反應(yīng)著實太過令人失望了，整個隔離點，除了自愿來東縣的幾個醫(yī)生和他們帶來的一些物資，幾乎沒有其他任何的支持，剛開始的時候還會送米面和生活用水，隨著年關(guān)臨近，那些人甚至來送米面和生活用水的次數(shù)都越來越少。

    好在以前送來的數(shù)量夠多，這倉庫旁邊也有個水井，這才不至于餓死。這樣過了一周多，突然大半夜來了幾輛大卡車，說要轉(zhuǎn)移病人，是個人都會懷疑此中的蹊蹺。

    小許被沈醫(yī)生嚴肅的模樣嚇了一跳，他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不由啞然失笑，“沈醫(yī)生，您想什么呢。真的是市區(qū)派來的醫(yī)療隊！

    葉醫(yī)生，您知道的吧，那個能把人斷了的手指接起來的醫(yī)生，有陣子杭城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新聞，還上過外國人的雜志的。哦，還有華寧醫(yī)院的許主任，他也在，就在外頭呢，不信您跟我一起去瞅瞅。

    這一次啊，上頭是真心想做事，現(xiàn)在鼠疫的事整個杭城人都知道了，行政廳那邊寫了《告杭城居民書》，報紙就在我桌子上放著，等下我拿給您看?！?/br>
    沈子安緊緊盯著小許的眼睛，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他說不出當下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震驚、欣喜卻又不敢置信，因為這寒冷天氣而被凍僵的四肢好像重新注入了熱血，開始慢慢恢復(fù)起來，酥酥麻麻的，還帶著些細細的入骨的疼痛。

    “葉醫(yī)生和許主任來了？”沈子安感覺自己的嘴唇干得難受，他口罩下的嘴巴舔了舔快要龜裂的嘴唇，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小許笑著點頭，“對，真來了，人就在門口呢，這我能騙您嗎，沈醫(yī)……”

    小許的話還沒有說完，沈子安就已經(jīng)等不及沖了出去，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血液從心臟迸發(fā)，洶涌地流向四肢百骸，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嘭”地一下炸開，他奔跑著，越來越快。

    “哎，沈醫(yī)生，您等等我呀！”小許詫異地看著跑入茫茫夜色中的沈子安，不由愕然，平?？瓷蜥t(yī)生是挺沉穩(wěn)一人啊，小許撓了撓腦袋，也跟了上去。

    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絕望的人是很難體會沈子安現(xiàn)在的感覺的，好似是即將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浮木，想要努力去抓住它，又怕這根浮木負擔不住他的重量，只是白白高興一場。

    他看到了，那亮得有些刺眼的前車燈，他聽到了，不遠處這兩個男子并不算大的說話聲。

    “明天上午應(yīng)該能把洋村都排查一遍，洋村是這次杭城疫情最先爆發(fā)的地方，他那邊的感染人員恐怕不少，明天上午必須把第三層收拾出來。”

    “我讓他們連夜趕工，第三層無論如何是要收拾出來的，不然我們這波人帶回去，隔離不徹底可就好心辦壞事了?！?/br>
    葉一柏和許元和低聲交流著，雖然他們聲音不大，但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所以他們的聲音能清晰傳到沈子安的耳朵里。

    葉一柏抬手，借著車前燈的光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十分鐘了，不等了，我們自己過去?！?/br>
    許元和點頭，同時轉(zhuǎn)頭招呼其他醫(yī)生做好準備工作。

    “葉醫(yī)生！許主任！”

    兩人正要自己往隔離點里面走去的時候，一個帶著顫音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葉一柏和許元和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棉襖外套著寬大白大褂的男子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葉一柏一看沈子安的打扮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唐傳芳不止一次和他提過這次自發(fā)組織前往東縣抗疫的醫(yī)療隊。他們不拿工資，不為利益，憑著一腔孤勇就來到了這個連自來水和煤氣都沒有的地方。

    葉一柏看著眼前明顯有些狼狽但白大褂和手套口罩都干干凈凈的醫(yī)生，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敬佩，“您好，您是沈醫(yī)生吧，實在不好意思深夜打擾你們。”

    沈子安聞言連忙搖頭，“您說的哪里話？您認識我？”

    “唐院長再三提起過您和周醫(yī)生，我對兩位也是非常敬佩?！比~一柏誠懇道。

    沈子安聞言連連苦笑，“敬佩？葉醫(yī)生，許主任，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你們再不來，我們恐怕就要堅持不下去了，這哪是救人啊，我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br>
    沈子安一臉苦澀，這半個月以來那種看著病人一天天衰弱下去，自己卻什么都不能做，做不了，這種無力感每天都在折磨沈子安和其他自愿支援的醫(yī)生。

    “看我，老說這些有損軍心的話。聽小許說大家是要把隔離點的病人轉(zhuǎn)移走，我能問問轉(zhuǎn)移到哪，怎么安置嗎？”沈子安急切道。

    “當然，我們昨天已經(jīng)連夜把忠華村的村民都轉(zhuǎn)移走了，現(xiàn)在忠華村的大禮堂已經(jīng)被改成了臨時隔離醫(yī)院，我們按重度、中度、輕度和疑似，劃分了不同的隔離區(qū)，主要是因為我們醫(yī)療人員有限，醫(yī)生少病人多，這樣方便治療和管理。”葉一柏道。

    “禮堂，劃區(qū)……”沈子安喃喃自語著，隨即連連點頭，“對對對，劃區(qū)后這樣能提高效率，也能最大程度解約藥物資源，我怎么就沒想到呢?！?/br>
    沈子安目光掃過寒風中站立的白大褂們，忐忑而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成，大半夜我也不耽誤大家時間了，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吧，這里的條件太差了，我本來還在擔心要是冷空氣來了，病人們該怎么挨過去呢……”

    沈子安領(lǐng)著葉一柏一行向隔離點方向走去，邊走邊向葉一柏等人介紹隔離點的情況。

    “這里的條件實在太簡陋了，我們帶來的醫(yī)療物資上周就已經(jīng)用光了，我們現(xiàn)在雖然穿著一身白大褂，但每天能做的也只有給他們發(fā)發(fā)吃的，喝的，有時候覺得真對不起自己這一身衣服。幸好你們來了，幸好你們來了?！鄙蜃影仓貜?fù)著這句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道盡了他這半個月以來無盡的苦澀和無奈。

    包括葉一柏在內(nèi)的所有醫(yī)務(wù)人員一時都無法言語，一樣的職業(yè)，一樣的工作環(huán)境，一樣的白大褂，他們能理解沈子安那時的感受。

    “也幸好您堅持下去了?！背聊S久，葉一柏開口打破了沉默。

    沈子安聞言眼睛有一瞬間的酸澀，“對，幸好，我堅持下來了。好了，前頭就到了，葉醫(yī)生，等下轉(zhuǎn)移有什么規(guī)矩和講究不？”他有些生硬地轉(zhuǎn)開了話題。

    “轉(zhuǎn)移之前我們要按重中輕給病人做個簡單的劃分，紅線代表重癥，黃線代表中度，綠線代表輕癥，簡單劃分后就各自送往不同的隔離區(qū)?！?/br>
    眾人手里拿著手電筒，一腳深一腳淺地向改造成臨時隔離點的倉庫走去，空中飄起了極細的雪花，輕輕拍打眾人的面頰，不多時許多人白大褂的肩膀上就浸染了一層濕意。

    卡車駛?cè)氲膭屿o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不僅是隔離點的醫(yī)生和執(zhí)勤警員們，隔離點倉庫里窗邊的病人也偷偷扒著窗戶往外看。

    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顯眼，加上今天實在是太冷了，這么多病人在聚集在一個空間里，幾乎沒有人能睡得舒服，先是窗邊的病人，然后是附近，慢慢越來越多，他們的目光下意識地隨著手電筒亮光的方向而移動。

    “到了。”沈子安停下了腳步。

    葉一柏輕輕吐出一口氣，轉(zhuǎn)頭道：“大家再檢查一遍防護，我再提醒一遍，進去后無論這么難受都不能摘口罩，手套，不能用手揉眼睛，我希望大家保護好自己?！?/br>
    “好的，葉醫(yī)生。”眾人同時道。

    七八個人一起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響亮起來。

    葉一柏手里舉著手電筒看著兩個警員將那扇巨大的木頭門打開，這是一種和上手術(shù)臺截然不同的感受，屬于這個時代無奈、沉重、和悲哀撲面而來，手電筒的燈光下是一張張沾著塵土的，瘦削的麻木的臉和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倉庫里的病人幾乎都沒有睡，他們的目光直愣愣地盯著葉一柏，準確來說的盯著葉一柏等人手中的手電筒，目光直視，似乎眼睛根本不受刺目的光線影響。

    “大家都還沒有睡吧，睡了的也麻煩醒一醒，這里條件太差了，現(xiàn)在冷空氣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將大家轉(zhuǎn)移到忠華村的臨時醫(yī)院，那里有煤氣有熱水有電，大家的日子能好過很多?！鄙蜃影沧鳛楦綦x點的老醫(yī)生，率先開口說話。

    沒有回應(yīng)，沒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他們太冷了太累了，連做個表情都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