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讓人將尸體收斂，為防瘟疫，一把火燒掉。

    之后準噶爾的貴族和準噶爾平民、奴隸的骨灰混合在了一起，任憑生前地位再懸殊，死后都混合成了一把土。

    胤礽派人統(tǒng)計死亡名單，利用堡壘廢墟的材料，在這里樹了一個石碑。

    曹寅寫詩，納蘭性德題詞，胤礽親自作賦，寫下了這樁慘案的前因后果，驚醒后人不要與虎謀皮。

    碑文分成漢語、滿語、蒙語三種文字書寫，一些逃出來的準噶爾人也能看懂，清軍中的蒙古兵也能看懂。

    喀爾喀蒙古的人曾經(jīng)在羅斯國和大清之間首鼠兩端，現(xiàn)在看到準噶爾貴族絕嗣的慘狀，他們也不由膽寒。

    之后，胤礽會把死亡的人的名字用準噶爾的文字刻在石碑上。

    這工程量十分浩大，或許要一整年才能完成。無論花多久，胤礽都認為有必要將這件事做好。

    不只是為了民心，更是為了警醒自己。

    伊犁河谷偏北，冬天來得早。

    準噶爾貴族死得差不多，物資便宜了清軍，清軍在這里別說過冬，過到明年冬天都沒問題。

    趁著還未降雪，胤礽派人回京送信，順便讓不知道到哪了的八旗軍隊返回。

    在胤礽派人送信的時候，福全剛結束休整，準備重新進軍；常寧已經(jīng)走到了喀爾喀蒙古扎薩克圖汗部的邊界，下一腳就可以踏進準噶爾汗國的地盤。

    不是他們動作太慢，是胤礽動作太快。

    五月噶爾丹入侵大清，七月胤礽率禁軍與胤禔匯合，現(xiàn)在還差一兩日到十月，準噶爾王帳所在的伊犁河谷都已經(jīng)成了清軍的駐扎地。

    看看三藩之亂打了多少年？

    這場戰(zhàn)爭好像在胤礽進入戰(zhàn)場之后就瘋狂加速，七月中旬清軍只一戰(zhàn)便奠定了勝局，胤礽擊殺噶爾丹；七月底純禧公主送來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頭；八月中旬清軍到達伊犁河谷。

    清軍圍而不攻只半個月，外國雇傭兵絕望屠殺準噶爾人，堅固的準噶爾王帳堡壘成為人間煉獄。

    陰歷的九月中旬，伊犁河谷的氣溫逐漸降到了零度，雨夾雪已經(jīng)飄了起來。

    再過半月，伊犁河谷就會迎來真正的初雪。

    常寧感到氣溫逐漸寒冷，因為冬季物資缺乏，正進退兩難時，太子的傳信小部隊到達，告訴他們不用來了，太子殿下已經(jīng)把準噶爾汗國滅了。

    常寧聽到“龍脈”“賜福”之類晦澀難懂的暗語滿頭霧水。

    他又聽到準噶爾人和外國雇傭兵在太子給的強大壓力下絕望內(nèi)訌，準噶爾王公血脈斷絕，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常寧就算知道太子的能耐，也不敢相信。

    但傳信兵帶來了太子的親筆書信，常寧就算不愿意回去，也只能暫時駐扎，等皇帝親自下令。

    跟著太子出征的將士們都已經(jīng)將太子當神靈般崇拜，見常寧居然不遵守太子的命令，臉色都很不悅。

    他們想，等回到京城，一定要好好把今日之事如實稟報皇上。

    福全也得到了傳信兵的命令。

    天寒地凍，八旗軍隊本就不想繼續(xù)往西北走。他們心安理得地原地駐扎，想等天氣暖和了再去準噶爾看看。

    傳信兵小分隊臉色更難看了。

    皇上下旨，太子的命令就等于皇上的命令，但好像這群人根本就不將太子放在眼里啊。

    太子讓你們撤軍呢！你們居然原地駐扎著繼續(xù)吃糧拿餉？！

    小分隊中有一位是宗親，忍不住私下拉著福全抱怨了一番。

    福全苦笑：“讓八旗軍隊退軍這么大的事，除非是皇上親自下旨，否則我們哪敢回去？太子讓我們回去，我們原地駐扎，已經(jīng)是聽太子的命令?！?/br>
    宗親道：“成吧，被皇上怪罪，可別怪我沒有勸說王爺。”

    宗親隨意拱手，然后騎著快馬回京。

    福全嘆氣。

    太子真的已經(jīng)攻陷準噶爾了嗎？他不敢相信。

    但太子從未說過大話，他又不敢不信。

    “太子如此厲害，究竟是不是國之幸事？”福全喃喃道。

    對大清而言，太子厲害當然是幸事。

    但對皇上而言……

    福全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多想。

    他應該相信皇上和太子的父子親情。

    傳信小分隊一路換馬，終于在十月中旬回到京城。

    康熙看到胤礽厚厚一箱子的書信，有些不知道該從哪封信先看起。

    傳信小隊長委婉建議皇帝從最后一封信看起。

    康熙拆開信，倒吸了一口氣：“準噶爾……全死了？”

    傳信小分隊道：“那群外國兵死前先將堡壘中的準噶爾貴族全殺了，然后才屠殺平民?！?/br>
    鑒別貴族和平民，只需要看衣物和營養(yǎng)狀況。外國雇傭兵殺得很徹底。

    康熙悵然：“太子曾在書信中說，要讓綽羅斯·額森絕嗣，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綽羅斯·額森是準噶爾王公的祖先。其父綽羅斯·脫歡是前明瓦剌首領，立成吉思汗后裔脫脫不花為傀儡大汗，統(tǒng)一漠西蒙古，占領東蒙古。

    瓦剌在綽羅斯·額森手中達到了全勝，著名的叩門皇帝明英宗搞出的土木堡之變，就是和綽羅斯·額森打。

    綽羅斯·額森廢掉脫脫不花，稱“大元田盛大可汗”，成為蒙古草原上唯一非黃金血脈稱汗的人。他被刺殺后，瓦剌逐漸衰敗，分裂成了杜爾伯特部和準噶爾部。

    蒙古諸部和準噶爾天生不合，就有這一段歷史的原因。即使蒙古草原上的黃金血脈后裔們?nèi)绾我匝}自豪，準噶爾王公一直都不太瞧得起他們。

    此次在外國人的慫恿和支持下，杜爾伯特部和準噶爾部聯(lián)合起來，要重整瓦剌輝煌。

    然后他們都在那個堅固的堡壘中，變成了一抔塵土。

    康熙靠坐在龍椅上，兩眼放空了半晌。

    準噶爾王公盡數(shù)伏誅是好事，康熙卻高興不起來。

    若是清軍將準噶爾王公血脈屠盡，康熙或許還會笑著說太子和直親王這次殺性真重，肯定是氣狠了。

    準噶爾王公血脈被外國人屠盡，康熙卻忍不住有些憤怒。

    他沉默了半晌，拿起書信繼續(xù)看，然后按照時間順序，從后往前依次看。

    傳信小隊的隊長被安排在偏殿休息，隨時被康熙喚來詢問情況。

    看了三封書信后，康熙就了解了在伊犁河谷發(fā)生的慘案的前因后果。

    太子下令清軍圍而不攻，建高臺對城中準噶爾貴族喊話，同時以神鬼之說進行威嚇，施展攻心戰(zhàn)。

    后太子在幾次與出城外國兵交戰(zhàn)的時候，俘虜外國兵，得到金礦消息，便利用準噶爾貴族和牧民都不知道伊犁河谷有金礦，假借龍脈名義……

    呃，朕在京城驅使大清龍脈向伊犁河谷賜福？

    康熙腦袋往旁邊歪了一點。

    他扶額，笑罵道：“這臭小子，連阿瑪都給利用上了！你裝神弄鬼自己來??！”

    康熙雖罵胤礽，也知道龍脈之事，確實應該以皇帝為借口。

    即使他不會猜忌太子，但朝中一些人實在是太令人厭惡厭煩，總盯著太子不放。若太子自己拿龍脈做借口，恐怕又有人要挑撥離間。

    “金礦啊，怪不得他們要全力支援準噶爾?！笨滴趿R完之后嘆氣。

    他拿出之前胤礽從海外收集的外國人對大清礦產(chǎn)的探查圖。

    這幅圖曾經(jīng)讓他寢食難安。

    雖然圖很簡陋，礦產(chǎn)所在地非常概略，但這已經(jīng)證明外國人盯上了大清的國土。

    在準噶爾的那一片地，外國人也標注了許多疑似有礦產(chǎn)的地方。

    “光是大清國內(nèi)的大小事就讓朕殫精竭慮，現(xiàn)在朕還不能只看著國內(nèi)?！笨滴鯎崦貓D，“大清之外的世界太大了。”

    以前道路不便，馬車很難長途跋涉，海洋是禁區(qū)。中原王朝要防備的敵人很少，唯一的強敵不過是蒙古人。

    而現(xiàn)在，能成為大清敵人的國家太多太多了?？滴跎踔劣信e目皆敵的錯覺。

    康熙與路易十四通信時，曾經(jīng)天真地幻想過，能不能和這些國家和睦友好的相處。

    準噶爾王帳中的屠殺，徹底擊碎了康熙的幻想。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外國人的壓力下，滿族、漢族、蒙族……和華夏大陸上所有的古老民族都是一個族，都是華夏人、炎黃人。

    那些長相與華夏炎黃子孫迥異、文化與華夏炎黃并非同一個源頭的人，才是真正的異族。

    華夏民族同根同源，打來打去也不過是自家人爭奪家產(chǎn)。

    若讓這些人進來，那就是整個華夏文明斷絕的大事。

    曾經(jīng)的古老文明，也只剩下華夏文明了。

    康熙閉上眼，感到深深的孤寂。

    “保成啊保成，既然已經(jīng)獲勝了，就回來啊?！笨滴醣犻_眼，語氣頗有些幽怨，“后續(xù)事交給大阿哥就好，他皮實，在苦寒之地也能活得上好。你身體弱，怎么也留在西北塞外不回來？”

    “阿嚏。”胤礽一邊烤火，一邊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胤禔道：“你是不是得風寒了？別每天出門亂跑?！?/br>
    胤礽道：“我應該不是得風寒，而是汗阿瑪在念叨我?？磿r間，信應該已經(jīng)送到京城了?！?/br>
    胤禔壞笑道：“你說裕親王和恭親王率領的八旗軍隊會不會被汗阿瑪罵得狗血淋頭？”

    胤礽道：“不知道。八旗將領會不會被汗阿瑪罵得狗血淋頭我不知道，汗阿瑪看到八旗軍隊的表現(xiàn)，肯定會氣得頭疼?！?/br>
    胤禔大笑，笑得比剛才還歡暢。仿佛康熙頭疼，比八旗被罵更讓他開心似的。

    笑完之后，胤禔又嘮叨胤礽，不讓胤礽每日出門。

    胤礽先發(fā)現(xiàn)了金礦，又發(fā)現(xiàn)了煤礦。

    現(xiàn)在過冬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了，連木頭都不需要砍。

    清軍整理好物資之后，雇傭貧困的牧民做工，建造紀念碑和煉制黃金的工坊。

    開春土地解凍之后，清軍會繼續(xù)雇傭牧民開墾、建造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