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征伐準(zhǔn)噶爾之后，康熙就會雷厲風(fēng)行對八旗軍隊動手。這時候，他和太子都只能忍耐，只能冒險，才能把他們父子二人殫精竭慮創(chuàng)造的大清盛世延續(xù)下去。

    在朝堂中發(fā)了一頓火，威脅完群臣之后，康熙終于時隔多日來到東煌宮中。

    胤礽沒有下跪，而是沖上去抱住康熙。

    康熙本想板著臉，但鼻頭一酸，雙臂顫抖著回抱住胤礽：“保成，你和保清都要活著回來，不要受傷。若你和保清出事，阿瑪真的承受不住。”

    以大阿哥的性格，若保成出事，他一定也跟著出事了。

    若大阿哥沒出事，他也會因為保成出事，鬧出很大的事。

    “汗阿瑪放心，兒子和大哥有多厲害，汗阿瑪又不是不知道?！必返i緊緊抱住他的中年老父親，安慰道，“兒子只是督戰(zhàn)，不會輕易上前線?！?/br>
    胤礽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當(dāng)然不會輕易上前線。

    但不會輕易上前線的意思是，若到了必要的時候，胤礽也會親自領(lǐng)兵。

    康熙太了解胤礽。胤礽話里話外的話，他都聽明白了。

    父子二人難得再次同床共枕，秉燭長談。

    胤祥也跟著趴在康熙和胤礽中間，很快就呼呼大睡，像一只小豬。

    胤礽拍著胤祥小豬的背，和康熙說些體己話。

    有抱怨弟弟的，有抱怨群臣的，還有抱怨康熙的。

    康熙一會兒點頭，一會兒伸手彈胤礽的腦門。

    胤祥翻了個身，先一腳踹康熙肚子上，又一腳踹胤礽肚子上。

    父子二人相對無言。

    “十三的睡相是不是太差了些？”

    “兒子在考慮，要不要把十三綁著睡覺，據(jù)說這對規(guī)正睡相很有好處?！?/br>
    胤祥小豬仍舊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汗阿瑪和最愛的哥哥正在討論怎么欺負(fù)他。

    ……

    七月，太子領(lǐng)著一隊禁軍，離開北京城，前往草原與中路軍匯合。

    讓群臣驚訝，但又不是太驚訝的是，太子此次出征，打的是“御駕親征”“如朕親臨”的旗幟。

    甚至太子的儀仗，都升成了皇帝的規(guī)格。

    雖說代替皇帝御駕親征，用皇帝的儀仗規(guī)格也不算逾越，但幾乎不會有皇帝這么做。

    對許多皇帝而言，太子雖是儲君，但也只是臣，是虎視眈眈盯著自己屁股底下龍椅的人。

    康熙多次顯示出將龍椅一半讓給太子的舉動，但那都是私下。

    而現(xiàn)在，康熙讓太子用了自己的儀仗，打出了“御駕親征”的旗幟，正式將皇帝的權(quán)柄交給了太子。

    之后，太子統(tǒng)領(lǐng)前線十萬軍隊，就如康熙自己親臨戰(zhàn)場，所有決定都可自行決定。

    甚至說，太子帶著這十萬軍隊轉(zhuǎn)頭攻打京城，皇宮龍椅上的人就要換人了。

    康熙和太子相看執(zhí)手淚眼凝噎，朝臣們心中不知道該生出怎樣的情緒。

    這對父子之間的感情真的就那么感天動地，容不得旁人半點挑撥離間嗎？

    他們?nèi)耘f不信。

    或許太子手握重兵，正是讓皇上猜忌他的好時機。

    他們不敢明面上謀害太子，但太子離京，三人成虎，或許能讓皇上對太子下手。

    即使皇上不對太子下手，只要能在皇上心中埋下對太子的一根刺，他們就能看到勝利曙光。

    這群人并非看不出康熙和太子的感情，也不是看不見康熙多次讓權(quán)給太子的行為。

    他們只是不愿意相信。

    若是太子繼位，他們就絕對不可能再有染指君權(quán)的機會。

    即使如洪武、永樂那樣殘暴的皇帝，大臣們?nèi)耘f前仆后繼去撩撥龍須。康熙目前還沒有殘暴到洪武和永樂那種程度。

    而且勛貴和宗王的勢力仍舊很大，仍舊能對康熙造成威脅。所以他們還有反抗的機會。

    嘗過手握重權(quán)的滋味，嘗過讓皇帝尷尬地坐在皇位聽他們高談闊論決定江山大事的滋味，他們怎么會甘心退后，當(dāng)一個真正的下臣和“奴才”？

    太子帶著皇帝的儀仗越走越遠(yuǎn)，遠(yuǎn)得看不到。

    康熙終于收回視線，蕭瑟地回京。

    大臣們低著頭跟在康熙身后亦步亦趨，看上去和康熙一樣難過。

    索額圖冷眼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的人。不久之后他也會離京，去往前線護(hù)送物資。

    他雖老了，給太子當(dāng)個rou盾還是當(dāng)?shù)昧恕?/br>
    索額圖看向明珠。

    明珠對索額圖輕輕頷首。

    他們都知道，太子離京之后，戰(zhàn)場不僅是大草原。這北京城，也將會成為戰(zhàn)況激烈的戰(zhàn)場。

    北京城中的戰(zhàn)場成敗，或許對大清的未來而言，比前線的戰(zhàn)況更加重要。

    第185章

    和親王延敘和未來的固倫額駙策棱也跟著太子一起出京了。

    策棱本就是喀爾喀蒙古貴族，此次遠(yuǎn)征噶爾丹，他隨同出戰(zhàn)理所當(dāng)然。歷史中他是在二征、三征噶爾丹中出力，這輩子既然提前成為固倫額駙了，他也得提前拼一拼戰(zhàn)功。

    至于延敘隨同出征，是胤礽的主意。

    噶爾丹背后可能也有羅斯國大貴族支持，與其把延敘早早送往羅斯國，請女皇“為大清做主”，不如讓延敘直接上戰(zhàn)場拼出赫赫戰(zhàn)功，再帶著一串血淋淋的戰(zhàn)功優(yōu)哉游哉地去羅斯國。

    延敘不是大清棄子。他的和親王，是和·親王，不是和親·王。

    和親王的“和”字，是用戰(zhàn)功和敵人的頭顱堆砌出來的“和”，不是卑躬屈膝求來的“和”。

    胤礽對延敘道，西方人比滿族還蠻夷，他們只慕強。

    若延敘和大清足夠強大，那么就算把他們踩在腳底，他們都會舔你的腳底板，還說問你踩得累不累。

    所以延敘之后在羅斯國的地位，很大程度就取決于這次他的戰(zhàn)功。

    延敘聽后熱血沸騰。

    他本就有領(lǐng)兵的本事，本以為去羅斯國聯(lián)姻之后，他的后半生就局限于宮廷中。

    太子讓他成了大清駐羅斯國特命全權(quán)大使，又帶他去草原立功，這基本上他想示弱謀奪利益的路全都斷了。

    延敘請求聯(lián)姻的理由之一，便是他是罪王之后，能成為大清的雙面間諜。

    康熙同意他去聯(lián)姻，延敘以為康熙同意他的計劃。

    但這一套組合拳下來，說大清不重視不信任延敘，誰信？

    延敘這間諜是當(dāng)不了了。到了羅斯國，所有人都會仰視他，敬畏他，懷疑他恐懼他。

    但他在羅斯國無論和女皇感情好不好，生活都能過得不錯。

    也就是說他原本以為的自己的優(yōu)勢根本不存在，皇上和太子是真的信任他，才會讓他去。

    聯(lián)姻就是聯(lián)姻，聯(lián)姻雙方是平等的。無論男女，胤礽都不會讓他們?yōu)榱舜笄迦ズ陀H。

    延敘豪情萬丈時，策棱騎一會兒馬，就把荷包掏出來看一眼，那表情美得沒眼看。

    他決定和太子一同出征時，純禧公主不僅送上親手繡的錦囊和衣服，還告訴他，當(dāng)策棱出發(fā)去戰(zhàn)場的時候，她也會說服皇父，前往塔米爾河策棱部族現(xiàn)在放牧的地方，以女主人的身份幫策棱守好后方。

    說到塔米爾河流域大家可能覺得陌生，換一個詞，就耳熟能詳了——燕然山。

    大漢追擊匈奴，揚強漢國威時，除了西漢衛(wèi)青、霍去病的“封狼居胥”，還有東漢時竇憲的“燕然勒功”。后者徹底瓦解了匈奴，北匈奴逃往歐洲，南匈奴與大漢融合成為大漢的附庸。在曹魏時期，匈奴政權(quán)徹底瓦解，“匈奴”成為歷史。

    竇憲是漢和帝時竇太后的弟弟，若是他一心為國、潔身自好，名聲或許比衛(wèi)、霍還大?？上Ц]家囂張跋扈，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竇憲最終被漢和帝扶植宦官勢力，將其下獄賜死。

    竇憲被認(rèn)為是東漢外戚之禍的起始。自竇憲后，東漢就在外戚專權(quán)和宦官專權(quán)中左右搖擺，導(dǎo)致生靈涂炭，而后“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

    因此后世文人都不屑于談?wù)摳]憲，談?wù)撘仓徽務(wù)撈溥^，不談?wù)撈涔?。大多?shù)人就只知“封狼居胥”，不知“燕然勒功”了。

    但論對匈奴的打擊和對世界的影響，“燕然勒功”比“封狼居胥”更大。而且“封狼居胥”尚未發(fā)掘出實物，考古學(xué)家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狼居胥山在哪。“燕然勒功”的石碑雕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在后世蒙古國杭愛山脈中，那就是摩崖石刻。

    其實從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起，摩崖石刻就陸陸續(xù)續(xù)被發(fā)現(xiàn)。但因為外蒙古國沒人認(rèn)識這些文字，石刻又較為破碎，外蒙古人一直不以為意。

    直到二十一世紀(jì)，中國的考古學(xué)家受邀與外蒙古國的考古學(xué)家聯(lián)合考察，在外蒙古國的考古學(xué)家驚訝的視線中，撲到摩崖石刻前，身體顫抖，熱淚盈眶，這揭開了這些破碎石刻的秘密。

    這些被外蒙古國忽視的破碎石刻，就是東漢班固所書《封燕然山銘》，是竇憲“燕然勒功”的實證。

    不知道有多少歷史愛好者看到這一則新聞時心絞痛。還好在這個時代，燕然山還是大清的領(lǐng)土，策棱的部族就在燕然山下的塔米爾河流域。

    雖然整個喀爾喀蒙古草原上都燃起了戰(zhàn)火，但噶爾丹的兵力有限，只能掠奪，無法占領(lǐng)整個喀爾喀蒙古。策棱的部族較為弱小，便還能在塔爾河流域茍且偷安，趕著牛羊東躲西藏。

    此戰(zhàn)策棱的部族也會派出勇士協(xié)戰(zhàn)，部族中就只剩下老弱婦孺，由策棱的祖母格楚勒哈敦（哈敦即王妃）管理。

    但格楚勒哈敦已經(jīng)老邁，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原本歷史中，格楚勒哈敦在康熙三十一年，即后年，就會無力控制部族，帶著策棱和策棱的弟弟從塔米爾河歸順，投靠大清。

    直到康熙四十五年，喪妻的策棱被指為六公主額駙，被康熙派往塔米爾河收攏逸散部族，重建賽音諾顏部，成為大清放在喀爾喀蒙古的一顆釘子。

    此次策棱出戰(zhàn)，已經(jīng)做好了部族失去土地和財產(chǎn)，歸附大清寄人籬下，等打跑噶爾丹再重返故地的心理準(zhǔn)備。

    但純禧公主卻告訴他，即使沒成婚，指婚就代表他們今后的人生已經(jīng)被永遠(yuǎn)綁在一起。她會以策棱妻子和大清固倫公主的身份前往塔米爾河，協(xié)助祖母管理和照顧部族中的老弱婦孺。

    “于公，本宮為大清最為尊貴的固倫公主，理應(yīng)為皇父排憂解難；于私，你在前線作戰(zhàn)，我是你的妻子，理應(yīng)為你照顧家庭?！?/br>
    純禧公主仰著頭，神情倨傲，一點小女兒的羞澀感都沒有。

    她沒有請求，不是建議，只是非常傲慢地通知策棱她所做的決定而已。

    策棱在今天之前，連純禧公主的手都沒敢牽。

    在純禧公主倨傲地通知他這件事后，他不顧旁邊旁邊還杵著一個大清太子，不顧禮儀禮節(jié)，將純禧公主緊緊抱住。

    胤礽一步、兩步、三步，偷偷退到了墻后面，然后使勁拍胸口。

    他覺得，他這輩子都不用擔(dān)心大姐。

    純禧公主在策棱出征前下了這么大的“藥”，就難怪策棱老把荷包拿出來傻笑，看得旁邊一眾成親了、沒成親的將領(lǐng)都紛紛側(cè)目，用眼刀子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