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汗阿瑪不用為難，兒子知道汗阿瑪不可能把那群人砍了，兒子自己找上門去給他們兩鞭子，就當出氣了?！?/br>
    康熙被胤禔的話噎住了，他居然很沒面子地用眼神向胤礽求助。

    胤礽看著為難的老父親，和神情越來越沮喪、越來越失望的大哥，按了按眉角，道：“汗阿瑪，兒子明白您的為難?！?/br>
    胤礽頓了頓，將康熙的擔憂說了出來。

    在胤礽看來，現(xiàn)在的大清，和后世的某國很像。八旗制度，就像是一個變種的種姓制度。

    現(xiàn)在朝中九卿六部都分滿漢兩套班底，科舉考試分滿漢兩榜，軍政要地的一把手必須是滿人……滿人人口基數(shù)在那里，從滿人中甄選人才，肯定不如直接從全國甄選人才來的容易。

    隔壁某國為什么老掉飛機？因為他們飛行員必須是高種姓的人。高種姓的人就那么點，要從中甄選出優(yōu)秀的飛行員很難。他們已經(jīng)盡全力了。

    現(xiàn)在康熙也面臨這個困境。

    胤礽把后世某國的事改頭換面，仗著康熙對西方國家不算特別了解，只知道一些大國的事，移花接木到某個不知名小國上。

    “黨爭、假借皇子名義斂財差點激起民變、試圖挑起皇子間斗爭威脅皇位……這每一條拿出來都夠他們抄家滅族。汗阿瑪若辦，就必須狠辦，否則朝中綱常就會敗壞，帝王的威信就會降低；但辦了，又從哪找人補上位置？”

    胤礽嘆了口氣，又捏了捏眉間。

    胤禔已經(jīng)明白了，他甕聲甕氣道：“所以唯一的處理辦法就是假裝沒查出來，只以單純的貪污處理？”

    胤礽點頭：“但這樣做……不過是自欺欺人。”

    胤禔冷笑：“騙得了不知情的人，能騙得了知情人嗎？現(xiàn)在不處理，他們就明白汗阿瑪?shù)牡拙€是什么。之后他們的行事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胤礽道：“不僅如此。斂財也就罷了，這種不顧皇子的意愿而結(jié)成的皇子黨羽，說難聽點，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我們也沒有辦法阻止?！?/br>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從椅子上“噌”的站起來。

    胤禔趕緊擋在胤礽前面：“汗阿瑪，你別嚇唬弟弟?！?/br>
    康熙沉著臉道：“過來，說清楚。”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抬腿繞開胤禔，走到康熙面前。

    高大的康熙的影子籠罩著胤礽，胤礽小小的一團完全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聚集起大阿哥黨，不管大哥自己是否愿意，他們已經(jīng)能利用大阿哥的名義斂財攬權(quán)。或許領頭的幾個人知道這個大阿哥黨中根本沒有大阿哥參與，但這重要嗎？不重要。當他們犯事之后，從上到下所有人都說這是大阿哥指使他們做的事，大哥聲嘶力竭說自己沒有做過，有意義嗎？”

    胤礽抬起頭，一字一頓道：“沒意義?！?/br>
    康熙眼眸微垂，靜靜地看著太子。

    “現(xiàn)在大哥還小，他們只是斂財攬權(quán)。之后呢？皇子結(jié)黨，目的無非就是奪嫡爭位。若有一天，大阿哥黨以大阿哥的名義起兵，太子黨以太子的名義逼宮，三阿哥黨以三阿哥的名義散發(fā)三阿哥才是天命所歸的言論……”

    “還有那些還剛會說話、走路，甚至還在襁褓中的小阿哥們，他們也能被眾臣聯(lián)名推舉，說是皇位無二人選。”

    “到了那個時候，皇子的意愿重要嗎？皇子說我沒想過奪嫡，沒想過爭位，沒想過逼宮起兵妖言惑眾叛亂……”

    胤礽跪伏在地上，腦袋緊緊貼著地面：“汗阿瑪，即使您相信我們，想要保住我們，也頂多只能把我們?nèi)饋?，好吃好喝的供著我們了。那時候兒子要一個帶溫泉、能跑馬的大莊子?！?/br>
    胤禔向前邁了一步，走到胤礽身邊跪下：“汗阿瑪，兒子不要大莊子，給兒子一艘船，把兒子放逐到海外吧。兒子帶著錢在海外招募一支軍隊，說不準還能打下一個島當土霸王。到時候汗阿瑪就把太子弟弟也放逐到海外，我去接太子弟弟一起玩?！?/br>
    “圈個屁！”康熙伸腳輕輕挑起胤礽，抬腳把胤礽踹得從跪著變成一屁股坐在地上。

    “放逐個屁！”康熙給了胤禔不輕不重的一腳，踹得胤禔捂著肩膀直哎喲。

    康熙氣得坐回椅子上使勁拍桌子：“玩?zhèn)€屁！別老想著帶你太子弟弟跑去海外！海外有什么好！”

    胤禔揉著肩膀老老實實道：“真就挺好。要不汗阿瑪試試現(xiàn)在就把兒子流放海外?！?/br>
    康熙一巴掌把桌子都拍裂了：“想都別想！”

    胤禔嘟囔：“小氣?！?/br>
    胤礽揉了揉屁股，爬起來腆著臉笑道：“汗阿瑪，別氣，別氣，兒子只是說說可能性，這不是還沒發(fā)生呢？真到了那天，兒子只要能有一個帶溫泉能跑馬能種地的大莊子，其實也挺開心?！?/br>
    康熙看著胤礽給自己吹手揉手臂，極盡狗腿做派，還給胤禔使眼色，讓胤禔也來給他捶腿，不由扶額，不知道該做出什么表情。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笨滴鯎]手像趕蒼蠅一樣把胤礽和胤禔趕走，道，“現(xiàn)在不嚴懲，將來他們可能真的會做出這種事。”

    胤礽提醒他之后，康熙真的怕了。

    他順著胤礽的話想下去，這些事真的可能發(fā)生。

    讓康熙更害怕的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又能真的相信兒子們的清白嗎？

    三人成虎事多有，他現(xiàn)在不相信，但史書記載，帝王年老時總會多疑，未來的他，會不會不信任太子、傷害太子？

    康熙不敢賭。

    胤禔道：“弟弟最先說的也有道理。咱們大清缺人，現(xiàn)在把人砍光了，找不出人補他們的缺。那汗阿瑪就適當?shù)慕德毩P俸吧，兒子親自挨個去找他們說說理。我想那群大阿哥黨被大阿哥親自抽一頓，大概也不想以我的名義結(jié)黨了。”

    胤礽敲邊鼓：“兒子認為大哥這個主意挺好。他們熟知朝堂上的規(guī)矩和汗阿瑪?shù)牡拙€，這時候就要引入他們預料不到的因素，打亂他們的計劃?！?/br>
    胤礽牽起胤禔的手，和胤禔同時仰頭露出一個單純可愛的表情：“我和大哥還是孩子，脾氣上來了，做什么都可能?！?/br>
    胤禔可愛獰笑：“沒錯，我還是個孩子，汗阿瑪?！?/br>
    康熙差點被胤禔可愛吐了。

    他胃里胃酸翻騰，居然比吃壞了肚子還難受。

    “好好好，就依你們?！笨滴鯏[手，讓胤禔趕緊滾，但把胤礽留了下來。

    胤禔擔憂地看了胤礽一眼。

    胤礽回以讓胤禔放心的眼神。

    待胤禔離開之后，康熙把胤礽拎腿上狠狠揍了一頓屁股。

    胤礽鬼哭狼嚎：“阿瑪您揍我干什么！兒子這么大了！您還揍兒子的屁股，兒子不要臉嗎！”

    “你不是小孩子嗎？小孩子要什么臉？”康熙揍完兒子，嫌棄道，“剛逼迫阿瑪?shù)臅r候不是很勇敢嗎？現(xiàn)在怎么嚎得這么厲害？”

    胤礽趴在康熙腿上直抽泣：“我才沒有逼迫阿瑪！沒有！是阿瑪自己蠢，沒想到這件事有多嚴重！還怪我！我要向太皇太后告狀！”

    康熙冷笑：“你去啊，你現(xiàn)在就去。”

    胤礽干嚎：“兒子屁股消腫了就去！”

    康熙呵呵：“等你屁股消腫了，朕再揍你一次。”

    胤礽氣得要咬康熙的手，被康熙按住。

    “你是怎么想到那些說辭的？”康熙揍胤礽是被胤礽真切地嚇到，惱羞成怒了。

    被兒子逼迫實在是太惱火，康熙必須小懲大誡，不準胤礽下次再犯。

    “下次要說這些話，私下悄悄和我說?！笨滴醯?，“不要當著其他人的面，特別是你大哥的面?！?/br>
    胤礽抱怨：“您不早說。”

    康熙舉起了大巴掌。

    胤礽立刻雙手合十狗腿作揖：“兒子聽令！絕對沒有下次！兒子這次也是第一次啊，沒有經(jīng)驗，忽視了阿瑪?shù)男那椤?/br>
    胤礽小嘴叭叭叭說了一大堆討?zhàn)埖脑挘f得口干舌燥舔嘴唇后，康熙才饒過可憐的小太子。

    康熙叫來御醫(yī)給胤礽看屁股。

    御醫(yī)看著胤礽紅腫的小屁股，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紅腫，如果他腳程慢一點，都已經(jīng)消腫了。太子殿下受的傷真是太嚴重了。

    御醫(yī)象征性地給胤礽的小屁股上抹了一層藥膏，讓胤礽的小屁股看著好像真的傷的有點嚴重，把康熙都看愧疚了。

    他揉了揉胤礽的腦袋，提前告訴胤礽一個好消息：“你不是想要溫泉莊子嗎？朕在小湯山修了一座莊子，名義上是朕的小行宮，送給你隨便霍霍?！?/br>
    胤礽開心道：“謝謝阿瑪?！?/br>
    他開心，又不是很開心。因為他知道，這溫泉莊子也就是養(yǎng)在別人家、名義上是自己的貓。

    他只能跟著康熙去小湯山的時候，看望一下那只“貓”。

    不過既然是自己的莊子，他可以命人去里面種東西，運進宮享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他也能送自己莊子里的年貨，而不是可憐的從宮里拿東西，假裝是自己的禮物了。

    “豐澤園也賜給你?！笨滴醯?，“你怎么就愛種東西？”

    胤礽道：“民以食為天啊，太子親自耕織，是汗阿瑪教得好?！?/br>
    康熙無奈：“行吧。還有，你的東宮我也已經(jīng)重新規(guī)劃好了。乾西五所的頭三所給你改了座東宮，你喜歡草木，那里東臨御花園，便于你遛彎?！?/br>
    “四所五所還是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住所，其他阿哥住乾東五所，離你也近。等大阿哥和三阿哥出宮建府之后，年紀最大的阿哥就搬過來和你同住，你好教導他們。”

    “英華殿那里原本是前明太妃禮佛的地方，現(xiàn)在還荒著。太皇太后說她就在慈寧宮禮佛，讓我把英華殿拆了，給你建一座東宮花園和伺候你的宮人的住處……”

    康熙絮絮叨叨，無論是神情還是自稱，都像是尋常人家的父親。

    胤礽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怎么居然看不清自家阿瑪?shù)哪樍恕?/br>
    康熙愣住，他把兒子抱懷里，失笑道：“你怎么還哭了？不過是一個東宮而已，你還能被感動哭？”

    胤礽死死摟住康熙的脖子，臉埋在康熙頸窩處，咬著嘴唇無聲嗚咽。

    康熙手忙腳亂：“真哭了？怎么哭了？好了好了，別哭別哭，委屈你了，現(xiàn)在才把東宮規(guī)劃好。阿瑪這不是想給你最好的東西嗎？你看看你要求那么高，要寬敞，要花園，要和兄弟們玩，還要和阿瑪、烏庫mama離得近，我就沒養(yǎng)過像你這么煩人的孩子?！?/br>
    胤礽哽咽道：“阿瑪就養(yǎng)過我一個孩子?！?/br>
    康熙嘆氣：“這倒是。不哭了不哭了，我要是再告訴你，你舅舅偷偷跑去當海盜，給你抓了一群制造玻璃的工匠送進京城，作為送給你建宮立府的禮物。你阿瑪我都沒用上玻璃窗子，現(xiàn)在那群工匠已經(jīng)在給你的東宮制作明亮的玻璃窗子了，你還不……”

    胤礽抬起頭，哭得像只小花貓一樣的臉上，嘴張得大得可以塞進一整只雞蛋。

    康熙被胤礽的表情逗笑了：“玻璃窗子，你最想要的玻璃窗子，開心不開心？”

    胤礽一癟嘴，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喜……歡……”

    康熙把嚎哭的胤礽按進懷里，大笑道：“喜歡就好，哈哈哈，別哭了別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呢?！?/br>
    胤礽一邊點頭，一邊用康熙的衣服擦眼淚。

    但他無論怎么擦，眼淚都越來越多，根本止不住。

    他有一座寬敞的東宮；

    東宮會安裝明亮的玻璃窗；

    東宮臨著御花園，還會再建造一座東宮花園；

    東宮挨著皇子所，他仍舊可以和兄弟們玩耍；

    這是做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