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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種情勢于郗翰之乃天賜良機,是以甫收書信,他便當機立斷,調兵遣將,整頓舟船,預備第二日便溯淮水出征。 …… 刺史府中,因郗翰之多日未歸,阿綺獨居,卻是難得的愜意舒心。 這幾日,她又收到堂姐崔萱自寧州送來書信。 心中提及,她與孫寬二人順利至寧州境內。 經萬壽時,恰逢當地土人部族間生沖突,牂柯內史從中調停時,竟不幸為人誤傷,當場身亡。 孫寬見狀,憑手中區(qū)區(qū)三百人,斡旋其中,不但將二部族間齟齬消除,更深得二族首領青睞,憑二族推舉,竟一躍成了新任牂柯內史。 如今二人長居萬壽,處境教先前離開建康時,已好了許多。 更教人欣喜的是,半月前,崔萱因覺身子不適,延醫(yī)問診,竟診出已懷了兩月有余的身孕! 阿綺讀信后,欣喜異常,與翠微、戚娘等說了,眾人皆覺歡欣。 戚娘一面做針線,一面笑道:“實不相瞞,當日女郎一味幫著阿萱女郎嫁給那位參軍時,婢還覺驚奇,甚至也有些擔憂,生怕阿萱女郎低嫁,往后要過苦日子。哪知不過數月,便有這樣的好消息傳來。” 翠微正替二人打扇,聞言道:“可見那位孫參軍——如今該喚孫內史,的確才能卓著,日后興許也能如使君一般呢!” 戚娘似心有感慨,放下手中活計,轉握著阿綺的手,嘆道:“阿萱女郎先前婚儀不順,如今總算苦盡甘來了。如今,婢只盼著咱們女郎也能這般。” 阿綺本是笑著的,聞言卻漸漸靜了。 她垂眸又望著手中縑帛,輕輕撫過,仿佛透過其中清婉娟秀的字跡,也能想像出堂姊歡欣的模樣。 桌案上正有筆墨,她發(fā)了會兒愣,便提筆寫了回信。 戚娘與翠微對視一眼,知她定郁郁,皆心下惻然,不再多言。 待那一封書信寫完,屋外卻又有仆從匆匆而來,道:“夫人,有自建康而來的宮中內侍來了,聽聞是授陛下之命前來,要見夫人。” 阿綺一愣,這兩月來,她未曾與建康通信,正疑惑,忽而想起前世,蕭明棠也的確曾派內侍前來,遂不再多想,起身出迎。 正廳中,那自建康來的內侍正對府中仆從頤指氣使,似在命人搬運什么東西,一見阿綺入內,即刻換上諂媚面孔,躬身笑道:“夫人,仆特奉陛下之命,送十壇親手釀的青梅酒來。陛下說了,此物從來是夫人最愛,如今夫人離建康久矣,陛下不得見,為表思念意,遂命仆將此送來。” 阿綺望一眼正由仆從搬入廳中的酒壇,心下了然。 她的確愛飲青梅酒,那酸澀中帶清甜的滋味,自幼時便深深印在腦中。 蕭明棠與她一處長大,自知她喜好。 前世她視這個小了三歲的表弟如親弟一般,隨夫君遠嫁至此,見表弟仍心念著她,感動不已。 可如今她知曉了太后的陰邪面目,又知曉了這表弟日后所為,自然除心中悲憤恨意外,再無半點親人之情誼在。 饒是見了自己愛的青梅酒,也唯恐避之不及,眼下只盼那內侍早早離去。 然那內侍卻仍眼巴巴等著,似想瞧瞧她如何反應。 阿綺無法,只得佯作歡喜狀,沖那內侍道:“難為陛下竟還記得我愛此物,實在令我慚愧。請足下替我多謝陛下一番心意?!?/br> 因天子并無旨意,她也常受宮中賞賜,遂未拘禮,直言謝意便可。 然那內侍卻似覺不夠般,仍腆著臉巴巴望著她,放低了聲道:“夫人大約還不知,一月前,太后選了蘇相公之女為天子婦,再有兩三月,便該迎新皇后入宮中了。陛下雖答應了,可心中卻總還掛念著夫人,這才命仆前來探望夫人。” 他滿以為,天子如此情深意重,見表姐已嫁為人婦,自己又將另立皇后,卻仍難忘懷,不論是誰,都要為之動容。 可阿綺聽在耳中,卻只覺厭惡,恨不能再聽不到與蕭明棠有關的任何事。 她微微側身,避開那內侍目光,壓下心底厭煩,道:“陛下是天子,該擔起天下的責任,不可總還記掛幼年時光。蘇家女郎我曾見過,不論家世還是品貌,皆堪為皇后。且請足下替我向陛下道一聲賀。” 那內侍面露訝色,又稍頓了頓,見她始終毫無波動,有些失望,只得退去。 阿綺命府中仆從前去相送,留那內侍在驛站中暫居一日,好生招待,待第二日再啟程歸去。 …… 因將要出征,少則三兩月,多則一年半載,郗翰之匆忙回府中,向劉夫人告別。 才行至府門外,卻見遠處道上,有車馬列隊行過,仿佛是有人登門,方才離去。 他遂跨入門中,招了個仆從來問。 那仆從道:“是從建康宮中來的內侍,陛下記掛著夫人,特送了些青梅酒來?!?/br> 郗翰之聞言,腦中似閃過了什么,卻快得抓不住。 他臉色陰沉,才往里去,便見數個仆從正將那十壇酒往庫房中運,而長廊下,阿綺正盈盈而立,遠遠望著,似半點也不愿靠近一般。 他腳步一頓,停了片刻,未再前行,只緩下面色,轉身先往劉夫人院中去。 劉夫人許久未見兒子,正有些掛念,一見他入內,面上登時帶了笑意,連連喚他坐,一面教人送湯餅來,一面道:“今日恰是伏日,該食湯餅,你若不回,我還思量著是否該教人給你送些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