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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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天珵從他那被糖衣包裹著的童年開始講起,講到發(fā)現(xiàn)妻子紅杏出墻戛然而止,那些朝堂上的暗潮涌動,戰(zhàn)場上的血雨腥風(fēng),以及最終的慘烈結(jié)局都并沒有提。 那些都太沉重,有他一個人背負(fù)就夠了,而且除了她,別的也都不是問題。 一個浴血?dú)w來的人,只會對愛、對溫暖怯弱逃離,對那些傷他的、負(fù)他的人和事,他只會笑著迎頭而上。 燭火早就燃盡了,室內(nèi)一片黑暗。 甄妙挺慶幸這黑暗遮掩了她一切情緒,要知道剛剛她差點驚跳起來。 什么做夢,這丫分明是重生的?。?/br> 嘖嘖,重生就是比穿越拽啊,她這穿越來的恨不得夾起尾巴做人,人家重生的一回來就打算報復(fù)澀會了。 憤憤不平了好一會兒兒,又覺得命運(yùn)實在離奇,把二人湊在了一起。 這番話他換第二個人來說,都不會有這種大膽的猜測,偏偏是遇到了她。 一時之間,甄妙又有些同情羅天珵了。 這種我知道你天大的秘密,你卻不知道我知道,還不知道我也有秘密的感覺,真他媽爽! “皎皎?”寂靜中,只聽到雙方清淺的呼吸聲,輕柔的似乎纏繞在一起,他聲音中的忐忑就更明顯了。 甄妙這才起了身,走到燭臺前換了新的蠟燭,室內(nèi)頓時亮堂起來。 羅天珵看清了她的臉,發(fā)現(xiàn)她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心中就泛起苦澀,自嘲地笑道:“皎皎,你是不是覺得很荒謬,只因為一個夢,我就對你這么混蛋?” 他到底,還是做不出完全的坦白,以夢的方式說出來,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或許這世上,也只有甄妙理解他的心情,以己度人,她的來歷也是要帶到棺材里去的。 不夠坦白不要緊,知道緣由就夠了。 甄妙想,她是個女人,可要是遇到這種事兒,面對著枕邊人,說不定也是要時刻準(zhǔn)備著小剪刀把那命根子剪下來的。 當(dāng)然,理解是一回事,生不生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甄妙板起臉,掩去捉弄的笑意,聲音平和地道:“也不算荒唐,如果那個夢很深刻很真實,就好像真的經(jīng)歷過一遍似的,對夢中的人、事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也是正常?!?/br> “真的?”羅天珵毫不掩飾聲音中的驚喜和詫異,心底深處似有一道暖流拂過。 “真的。”甄妙暗暗翻了個白眼。 真的個屁啊,換別人,早拿大耳刮子抽你了。 羅天珵猛然把甄妙抱住,低頭在她耳邊呢喃:“皎皎,謝謝,謝謝你。” 甄妙板著臉把他推開,抬了抬下巴:“夫君大人,你該不會認(rèn)為這事就這么算了吧?” 羅天珵呆了呆。 甄妙咬牙切齒地道:“你說的情況,我姑且算是理解了,可是我理解你是不夠的,關(guān)鍵還是你怎么把這個坎邁過去。總不能以后你一發(fā)瘋就虐待我,虐待完了就要我理解你吧?那就不是你有病,而是我有病了!” “皎皎——”羅天珵握了甄妙的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甄妙啪的打下去,把他的手拍開,不淑女的翻了個白眼,嗔怒道:“羅天珵,用你那被驢踢過的腦袋想想,你和夢中的自己一樣嗎?” “我?”羅天珵心中一動,沉思起來。 前一世,他是京城有名的溫雅貴公子,實際上是個四肢不勤的窩囊廢,而這一世—— 甄妙的話接著響起:“我剛聽著,你和夢中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那么你為什么就認(rèn)定我會和夢中一樣?” 羅天珵如遭雷擊。 不一樣,原來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嗎? 甄妙忽然快走兩步來到書桌前,攤開了宣紙,用毛筆迅速畫起來。 羅天珵好奇的湊過去看。 畫上寥寥幾筆勾出了一個幼兒,面前最開始是一條筆直的路,可后來就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分岔,到最后形成了數(shù)條路,路的末端站著截然不同的人,甚至有一個不是人,而是話本中常見的厲鬼模樣。 甄妙把筆擱下,才道:“一個人,從這么小到長大,很可能一個不經(jīng)意的選擇就讓他變了模樣。你只看最后這些人的模樣,又怎么會想到他們的最初都是那個孩子呢?” 羅天珵像著了魔似的盯著那幅畫看。 明明很潦草,可是這畫卻攝住了他所有心神。 見他真的聽進(jìn)去了,甄妙停了一下,微微笑道:“我和夢中的那個人經(jīng)歷不同,你日日和我相處,應(yīng)該也明白性子也不同。如果,如果只是拋開了這皮囊,難道我們是一個人嗎?她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嗎?” 甄妙說完了,像是虛脫般,微喘著氣望著羅天珵。 她想,終其一生,她也不可能再說出這么接近真相的話了。 所以,這也是她最后能為這重生的倒霉孩子做的了。 再不行,就各過各的吧,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總不至于再傷心。 羅天珵愣愣的望著甄妙,眼中有困惑,有糾結(jié),有痛苦,最終明亮的像水洗過似的,有種脫胎換骨的清澈。 甄妙倒是呆了呆。 少了以前時不時閃現(xiàn)的戾氣,他竟像打磨光滑的美玉,呈現(xiàn)出最動人心弦的一面來。 “你——”甄妙張了張嘴。 羅天珵如夢初醒,然后竟抱著那幅畫蹲下去,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甄氏被捉j(luò)ian在床時,他沒哭;發(fā)現(xiàn)視為父母的二叔二嬸另一副嘴臉時,他沒哭;殺人充軍,浴血?dú)?,又被視為伯樂的厲王鳥盡弓藏時,他依然沒有哭。 可現(xiàn)在,知道皎皎和甄氏是不同的人,他再也忍不住哭了。 他知道一個大男人流淚,會被笑話,會被看不起,會丟臉。 可丟臉?biāo)闶裁矗~過了這個坎兒,他到底沒有弄丟了她。 甄妙有些無措,偷偷掃了外面一眼,心道幸虧今晚沒讓丫鬟們守夜,不然等這位大爺冷靜下來,想要滅口可咋辦??! 燭花忽然爆開,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而這聲輕響,總算拉了羅天珵的理智。 他緩緩站了起來,眼睛雖還是紅的,氣質(zhì)卻溫和了許多,對著甄妙露出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甄妙同樣露出一抹甜笑:“想通了?” “想通了。”羅天珵伸手,按住了甄妙的肩膀,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 “想通就好?!闭缑钆み^身走到床榻前,抱起一床被子塞到他懷里,笑瞇瞇地道,“現(xiàn)在,你可以出去了。” “皎皎?”某人一臉呆滯。 這,這發(fā)展有點不對! 甄妙沉著臉:“既然你的問題解決了,那該解決咱倆的問題了,我可還沒原諒你呢!” 羅天珵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我,我還變回去成么?” 剛才的溫柔嫻淑呢?通透靈慧呢?耐心體貼呢? 這,這前后絕對不是一個人??! “可以?!闭缑钚Σ[瞇地道,“等永王妃認(rèn)了我為義女,說不定皇上高興,封我個縣主、郡君的當(dāng)當(dāng),到時候咱們就和離。我聽說,前朝的公主們養(yǎng)面首是風(fēng)尚呢——” 甄妙這倒不是妄言。 永王妃要認(rèn)她當(dāng)義女的事,已經(jīng)傳到了建安伯府,建安伯老夫人早就提點過了。 救了初霞郡主,那可不是單純的救公主,還免了和蠻尾交惡的危機(jī),甚至可以說,第二個原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為了顯示皇恩浩蕩,不大可能讓她連個冊封都沒有。 “你敢!”羅天珵氣得心口發(fā)悶,一把把她攬進(jìn)懷里。 “你還變回去嗎?”甄妙頭埋在他懷里,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羅天珵溫柔的摸著她的鬢發(fā),低聲道:“不敢變了,怕你養(yǎng)面首。” “這么溫柔,要是再沒有酒臭味就更好了?!?/br> 甄妙不合時宜的感慨一下,趁著對方身子一僵的時候掙脫出來,手往門口一指:“去吧,書房出門左拐?!?/br> “皎皎——” 甄妙別了臉不看他。 羅天珵還不死心:“明天一早,我就要回衙署了,最近會一直很忙——” 甄妙抱起被子,抬腳就走:“你不去,我去!” “皎皎?!绷_天珵都有些無奈了。 甄妙白他一眼:“怎么,你以為我和你撒嬌???” “那,那你怎樣才能消氣?” 甄妙想了想,搖頭:“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一點。” “什么?” “你不去睡書房,我會更生氣。” 羅天珵認(rèn)命的接過被子,摟著那幅畫,蔫頭耷拉腦地走了。 甄妙一下子乏極了,吹了蠟燭上了床,渾身散架似的疼。 她一向是被說教的人,還從來沒說教過別人,居然,居然成功了。 但愿從此現(xiàn)世安穩(wěn),歲月靜好。 甄妙是在撲鼻的幽香中醒來的。 她眨了眨眼,一歪頭,就看到枕邊放著一枝臘梅,一時間倒是以為猶在夢中。 “大奶奶,您醒了嗎?”白芍的聲音傳來。 甄妙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把臘梅藏好,才道:“進(jìn)來吧?!?/br> 門吱呀一聲開了。 白芍帶著幾個丫鬟進(jìn)來,捧軟巾的,端臉盆的,拿香胰子的,依次排列開來。 甄妙由白芍扶著去了凈房洗漱妥當(dāng),等轉(zhuǎn)回時雀兒和絳珠已經(jīng)把內(nèi)室收拾妥當(dāng)了。 然后雀兒去推開了窗,歡喜地對甄妙道:“大奶奶,下了那么多日的雪,今兒個總算天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