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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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宸表哥,你吐血了,你也要死了嗎?”涵哥兒愣了一下,嚇哭了。 蔣宸自己也駭了一跳,那隱秘晦澀的心思直接坦露在旁人面前,哪怕只是個孩子,也足夠他羞愧無措。 從沒經(jīng)歷過情事的少年有些慌亂的用袖子擦掉嘴角血跡,勉強(qiáng)沖涵哥兒笑道:“涵哥兒,我沒事?!?/br> “可是,可是你吐血了啊,我要去告訴娘,娘不是要找好多好多大夫來嗎,正好給宸表哥分一個?!?/br> 涵哥兒說著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跑。 蔣宸羞得臉通紅,一把抓住涵哥兒道:“涵哥兒,我真的沒事!之所以吐血,是因?yàn)椤且驗(yàn)榍靶┤兆又辛松叨?,身體還有些虛弱的緣故。把淤血吐出來,反倒是好事?!?/br> “真的?”涵哥兒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明白怎么吐血了反倒是好事了。 “真的?!笔Y宸強(qiáng)自恢復(fù)了鎮(zhèn)定,哄道,“所以這事,涵哥兒千萬不要告訴你母親了。你祖父和四jiejie都病著,我再給添亂,到時候你母親該累壞了?!?/br> “真的不告訴我娘嗎?”涵哥兒還是有些遲疑。 “真的不能告訴,涵哥兒答應(yīng)我,這事誰都不能說好不好,不然讓別人擔(dān)心,表哥會心里不安,心里不安,說不定就又會吐血了。”蔣宸溫柔地哄著涵哥兒。 涵哥兒總算點(diǎn)頭:“好吧,那宸表哥你要答應(yīng)涵哥兒,千萬千萬不能死哦?!?/br> “當(dāng)然。”蔣宸淡淡笑了笑,嘴角的血跡襯得這個笑容格外凄艷。 等涵哥兒懵懵懂懂的走了,這才收了笑意,整個人倚在門框上,失去了力氣。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病重了呢? 那日,不還做了藕夾和山楂糕給他吃嗎。 轉(zhuǎn)眼間,大夫竟然會說出無能為力這種話! 他不是涵哥兒那個半大孩子,當(dāng)然明白這話代表了什么意思。 可是——他卻連難過的資格都沒有,便是傷心的樣子,都不能被人看到! 蔣宸看著衣袖上淡淡的血跡,自嘲的笑了笑。 他才不喜歡訂了親的表妹呢。 他喜歡的……只是表妹啊。 無論她定沒定親,他都不小心喜歡了,怎么辦? 蔣宸還是忍不住,抬腳向?qū)帀厶美喜疇斝蒺B(yǎng)的地方走去。 到了門口,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露出異樣神色。 自幼成名,十三歲中秀才,他一直活在族人的期待、世人的贊嘆中,但他其實(shí)從不在乎這些目光和評價。 一直按著眾人期待的樣子走下去,不過是這樣省心省力而已。 他不怕世人異樣的目光,但他怕那份目光投注在他在乎的人身上,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甄煥正在給老伯爺擦身,見蔣宸站在門口,有些訝然:“宸表弟,你怎么來了?” 老伯爺這次遇刺傷得不輕,又一直昏睡著,如今天熱,片刻都離不開人伺候,擦身翻身更是少不了。 蔣宸雖是親戚,但住在建安伯府久了,對此不好置之不問,之前才和甄煥一直伺候著,離開不久而已。 是以甄煥有此一問。 “煥表哥,我聽涵哥兒說,四表妹病得挺重的?!笔Y宸開了口,聲音有些暗啞。 甄煥卻沒注意,臉色不大好的道:“是啊,昨日下午四妹突然發(fā)了傷寒,病情重得令人措手不及,也不知道今日再請王大夫來問診,到底如何了。” 蔣宸暗暗吸口氣,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表現(xiàn)的是恰到好處的關(guān)心:“我聽涵哥兒說,大夫診治后說無能為力——” “什么!”甄煥手中布巾掉落,整個人都愣了。 蔣宸沒再說話。 他怕自己一開口,便控制不住那份憂心了。 甄煥回過神來:“怎么會這樣,四妹年輕,又一直好端端的,那大夫他定然是看錯了!” 直到此時甄煥才驟然發(fā)現(xiàn),那個他一直冷淡疏遠(yuǎn)的,總以審視目光打量的小丫頭,是他嫡親的meimei。 他們的血緣,是割舍不斷的。 不然為什么聽到這個消息,心里是鈍鈍的疼和懊悔呢。 艷陽下,少女回了頭,抿唇一笑:“大哥,我是看你眼睛里有東西呢?!?/br> “什么東西?”他問。 少女一雙大而黑的眸子璀璨生光,溫溫柔柔的道:“大哥的眼睛里,有著偏見!” 甄煥收回回憶,霍然起身:“走,我們?nèi)タ纯此拿谩!?/br> 說完叮囑一旁伺候的丫頭:“等會兒世子該過來了,在這之前,小心伺候著老伯爺?!?/br> “是,大爺?!?/br> “宸表弟,我們走。” “浩哥兒、言哥兒,你們怎么來了?”老夫人頹然坐在貴妃椅上,整個人像老了數(shù)歲。 下首坐著的溫氏,眼睛哭得通紅,甄妍立在身后,同樣是剛哭過的樣子。 再看蔣氏,一臉凝重,而昨日就去老伯爺那看了看就再未露面的李氏也在,只是神色看不出什么悲喜。 甄冰甄玉姐妹站在李氏身后,頭都垂得低低的,半點(diǎn)不惹人眼。 甄煥心中有些不妙,問:“祖母,孫兒聽說四妹的病加重了,如今究竟如何了?” 老夫人嘆口氣,沒有力氣言語。 蔣氏接口道:“把京中醫(yī)館有些名氣的大夫都請過來了,看了妙丫頭的病,爭論不休,最后誰都不敢下結(jié)論,只是搖頭。妙丫頭她——” 說到這里看了溫氏一眼,說不下去了,話中意思卻不言而喻。 “咳咳?!彼兰诺氖覂?nèi),傳來蔣宸壓抑不住的咳嗽聲。 蔣氏不由向蔣宸看去,目光中有些憂心:“言哥兒,怎么咳嗽了,莫不是也染了風(fēng)寒?” 蔣宸把手縮回衣袖中,沖蔣氏淡淡笑了笑:“姑母,侄兒沒事,是剛才走得有些急了,氣沒喘順。” 甄妙如今生死不明,蔣氏再關(guān)心侄子,也不好過分表露出來,便收回了目光。 “祖母,孫兒想進(jìn)去看看meimei。”甄煥道。 “你四妹現(xiàn)在的樣子也不大好,你做哥哥的,就別看了吧?!崩戏蛉藝@道。 蔣宸縮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他本就是跟著甄煥來的,想不落人口舌的跟著去見一見她,若是甄煥都不能見,那他也不可能見到了。 甄煥微微紅了眼:“祖母,四妹和孫兒,是一母同胞的兄妹?!?/br> 說到這里停頓一下,有些艱難的道:“總要,總要讓孫兒見一見?!?/br> 這話一出,溫氏突然痛哭出聲:“老夫人,浩哥兒說的對,就讓他見一見吧。” “罷了,你去吧?!崩戏蛉藬[擺手。 攔著不讓他們兄妹見面,倒并不是顧忌男女大防,畢竟什么禮數(shù)終究抵不過一個情字,更何況是嫡親的兄妹。 只是想著四丫頭是女兒家,現(xiàn)在儀容不佳,被男子見了,將來恐要羞惱的。 可如今一想,四丫頭有沒有將來還不一定了,若是攔著不讓他們兄妹見面,萬一天人永隔—— 老夫人不敢深想下去,沖甄煥連連擺手示意他進(jìn)去。 蔣宸見狀,默不作聲的跟在了甄煥身后。 甄冰霍然抬頭,看著蔣宸的動作有些欲言又止。 甄玉擰了眉,心道大哥進(jìn)去見四姐是理所當(dāng)然的,怎么蔣表哥也跟著進(jìn)去了。 如今四姐正病得厲害,儀容不整,被蔣表哥見到,那成什么樣子。 家里長輩都被四姐來勢洶洶的病弄得有些糊涂了,竟忘了攔一攔蔣表哥。 甄玉剛要開口提醒,卻被甄冰拉了一下。 不解的看過去,甄冰沖她緩緩搖頭。 “為什么?”甄玉雖然沒有說話,眼里卻明白流露了這個意思。 甄冰眼中有些哀傷,又帶了說不出來的悵然,拉過甄玉的手在她手心悄悄寫字:“就讓他見見吧?!?/br> 甄玉愣了愣,隨后像是猛然懂了甄冰的意思,說不清是氣是嘆,緊緊抿了唇。 “大爺,蔣公子?”側(cè)坐在床邊伺候甄妙的紫蘇起了身出來,看到來人有些驚訝。 甄煥臉色陰沉:“我看一看四姑娘?!?/br> “是?!鼻那钠沉烁谏砗蟮氖Y宸一眼,雖覺得有些不合適,因是跟著大爺一起進(jìn)來的,且外面還有一屋子主子,斷沒有她一個丫環(huán)多嘴的道理。 青紗糊扇,四柱雕花,甄煥走進(jìn)去,就看到甄妙撒了頭發(fā),在床榻上沉沉睡著,露出巴掌大的臉。 本來是有些嬰兒肥的臉,如今卻瘦的只剩了尖尖下巴,看著就令人心中發(fā)慌。 露在外面的手臂無力垂著,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jī)一般。 “四妹!”甄煥一個箭步走過去,緊緊握住了甄妙的手。 甄妙睫毛顫了顫,并沒有睜開。 蔣宸默默走到甄煥身邊,視線牢牢落在甄妙臉上。 “姑娘她,醒來過嗎?” “夜間時睡時醒的,今兒白天卻一直未醒?!?/br> 甄煥向紫蘇問著甄妙的病情,忽聽外邊傳來嘩然的聲音,還有隱隱的哭聲。 “怎么了?”甄煥起了身向外走去。 紫蘇送甄煥到門口。 留下蔣宸看著甄妙,伸手想摸摸她紅得有些駭人的臉頰,終究是沒有動作,只是低低說了一句話。 “表妹,那日的畫,沒有拿錯的。你快點(diǎn)好起來,我重新送給你,好不好?” 蔣宸沒有理由再多呆,深深看了甄妙一眼,腳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什么,蔣貴妃要招我家四丫頭進(jìn)宮?”老夫人臉上掩不住的怒氣,“這位公公,我家四丫頭病重,今早已經(jīng)去稟告過了。” 傳話的太監(jiān)一聲冷笑:“我家娘娘說了,就算是病了,也得把甄四姑娘請進(jìn)宮里!老夫人就別難為咱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