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形容絲毫不為過，尹幼蘅和嘉陽坐在一起，一個像是霜打的茄子，一個則是正盛放的花兒。

    她們還沒給嘉陽介紹尹幼蘅究竟是何人，后者倒不覺得她這話刺耳，只是看向曲紅昭：“我可以和你單獨談?wù)剢?？?/br>
    “當(dāng)然，我們?nèi)ズ竺娴鸟R車?！鼻t昭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只是看她一直出神沉思，便沒有打擾，想等她自己愿意開口。

    “她看起來不太舒服，還是我出去吧?！奔侮柼嶙h道，孫驚蟄也點點頭，略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尹幼蘅一眼，主動下了馬車。

    “發(fā)生了什么事？你臉色很蒼白，”曲紅昭握住尹幼蘅的手，“是昨日你去和姑母道別時她說了什么嗎？”

    尹幼蘅搖頭：“幼薔走了。”

    “什么？”曲紅昭怔了怔，她還記得當(dāng)初太后壽宴上，那個驕傲的姑娘在陛下面前起舞時那裙擺回旋、衣袖飄飛的模樣。雖然她對尹幼薔無甚好感，但驟然聽到其離世的消息，還是心下百感交集，“怎么會？”

    “你還記得程御史嗎？他有個兒子叫程修白?！?/br>
    “記得?！碑?dāng)初程修白和人打了賭，跑去邊關(guān)引誘曲紅昭，卻被她關(guān)在軍營做苦力。那時候他做夢都想著快點回京，沒想到一回去就被敬國公毒死在天牢。

    “他早就已經(jīng)不是程御史了，但……雇人埋伏在流放途中，殺一個女人的本事他還是有的?！?/br>
    “是他殺了尹幼薔？”

    “是，為了給他的兒子報仇，”尹幼蘅擠出一個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我甚至沒有立場去譴責(zé)他。”

    尹幼薔在這件事里的確是無辜的，她不該遭遇這種事，可當(dāng)初被敬國公殺死的程修白也是無辜的，他只是經(jīng)過自家書房時不小心聽到了一場密謀。

    這種事，又能去和誰講個分明的道理出來？

    曲紅昭只能把人攬到懷里：“別笑了，想哭就哭吧?！?/br>
    尹幼蘅把頭枕在她肩窩：“好在她沒受什么苦，中了毒，在睡夢中就去了?！?/br>
    曲紅昭拍了拍她的背：“要我陪你去料理后事嗎？”

    尹幼蘅搖頭：“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幼薔已經(jīng)下葬了，他們在青山腳下給她立了一座孤墳?！?/br>
    曲紅昭嘆了口氣，當(dāng)初那個一心想取代jiejie進宮做皇后的女孩子，就這樣化成了一抔黃土。

    “別趕路了，我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歇吧。”曲紅昭提議。

    “不用，孫修儀……我是說驚蟄好不容易出來了，我不想擾了她的興致，”尹幼蘅掀開紗簾，看向后面載著行李的馬車，“她多笑一笑挺好的，何必讓她陪我哭喪著臉？難道那樣我的心情就會變好不成？”

    “……”

    當(dāng)初尹幼蘅說孫驚蟄妖妖嬈嬈的，看著就是要去勾引陛下的模樣，因而不分青紅皂白就罰跪于她。到如今，卻是自己扛著難過，不想讓她無謂擔(dān)憂。

    她成長了太多，讓人遺憾的是，這成長的代價也太過巨大。

    她幾乎是拋卻了過去的一切，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在污泥中重新開出花兒來。

    ———

    越往臨陽縣，路就越狹窄，地方也越偏僻。尹幼蘅這位庶出的堂兄職位不高，但著實是個撈錢的小能手，縱容治下人牙子買賣女子、孩童，自己從中抽成，再用銀子去賄賂上官。

    治下臨陽縣被他搞得烏煙瘴氣，他居然還能在考評中拿了個甲等。要不是敬國公事發(fā)，尹家上下的罪行拔出蘿卜帶出泥，都跟著被揪了出來，今年他本很有可能調(diào)職去一個更富有的、油水更多的大縣。

    尹幼蘅此來，就是為了從這里開始，一點一點償還尹家人犯下的罪孽。

    這天她們一行人借宿在一個小村莊，村里人看著她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收了銀子才不情不愿地給幾人連帶車夫、侍衛(wèi)騰了兩間屋子出來。

    四人擠在一張硬板床上，翻來覆去都無法入睡的時候，尹幼蘅開口：“你們別陪我往下走了，驚蟄、郡主，這肯定不是你們理想中云游天下的方式?！?/br>
    “那不行，我們得講義氣！”嘉陽郡主明明才認識她沒多久，卻很夠意思。

    “郡主說得是，”孫驚蟄也附和道，“說好了陪你去臨陽，就要說到做到。何況嘴上說是陪你，其實是我還沒做好獨自出發(fā)的準備，想和你們再同行一段路。再說，這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玩得也很開心。對吧，紅昭？”

    “紅昭？”

    沒有應(yīng)聲，緊挨著她的嘉陽郡主探頭看了一眼，抽著嘴角告訴其他兩人：“她已經(jīng)睡著了?！?/br>
    “……”

    三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同樣試圖讓自己入睡，但到底一時無法適應(yīng)這種硬板床，一直瞪大眼睛直至黎明。最后干脆披上衣服去附近的山上看了日出，嘉陽還在山上追了一會兒松鼠?；貋淼臅r候，正撞上神清氣爽的曲紅昭。

    三人親切詢問：“睡得好嗎？”

    “不太好，”曲紅昭伸了個懶腰，“要是床更舒服些，我一般要晚一個時辰才會醒?！?/br>
    三人特別統(tǒng)一地對她翻了一個白眼。

    嘉陽無奈：“下次我寧愿睡在馬車里?！?/br>
    讓幾人借宿的人家，看在銀子的份上，給她們一行人上了早膳。

    早飯是稀粥和腌菜，外加每人一個煮蛋，于她們而言堪稱簡陋，但主人家的小女兒在一旁流著口水看她們，孫驚蟄沒忍心，把剝好的煮蛋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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