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張大人閉上了嘴，卻又有人提出，“臣以為，在做出決定前，應(yīng)該考慮的不只是幾位大人所提出的名節(jié)、分心之事，而是該考慮更大的影響。若顏狀元二人進了翰林院，會不會鼓勵其他女子爭相效仿，也來參與恩科呢？”

    皇帝輕聲反問：“那又有何不可呢？”

    大殿之上，安靜了一瞬。

    他們終于意識到了陛下的意圖，他遠遠不只是被吹了枕邊風(fēng)才心血來潮給了二女特權(quán)，這位年輕的帝王，野心勃勃，想要自此開創(chuàng)一段新的歷史。

    “可、可是，”有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提出，“女子都來參與科舉，誰繡花誰織布呢？誰縫補誰做針線？誰來打理家事？男子寒窗苦讀時，誰給他準備熱乎的飯菜？男子出門在外時，誰來侍奉公婆？這……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真是個好問題，”曲紅昭笑道，“如果大人想從現(xiàn)在開始學(xué)起繡花的話，我可以找個人來教你。以大人的悟性，相信不出幾個月就能大功告成，從此自給自足?！?/br>
    “……”

    眾人看向他們最后的希望，清流當(dāng)中的中流砥柱：“曾學(xué)士……”

    大家聽說過他放榜那日曾維護過顏如歸二人，但今日形勢不同，這不再是兩個女人的小事，而成了有可能影響天下女子的大事。

    安靜了一整場早朝的人終于開口，出列向陛下行禮：“臣并不反對顏狀元、李進士二人入翰林?！?/br>
    “曾學(xué)士！”

    他轉(zhuǎn)身面對失口驚呼的人：“曾某一切決定，皆從利國利民這點出發(fā)，顏氏女有狀元之才，又知民間疾苦，來日或可為良臣，本官看不出有任何反對的必要?！?/br>
    “……”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皇帝宣布了散朝。眾人或失魂落魄、或斗志昂揚地各自回府。

    當(dāng)晚，曲紅昭卻接到了幾位大人飲宴的邀請。

    她看了看帖子，欣然赴約。

    地點定在碧云樓，這是京城最大也最出名的一家花樓。

    這一次，曲紅昭明知他們大概別有用意，卻沒有扮男裝，只是隨意從侯府這一季給她制的衣物里挑了一身金絲云錦曳地長裙赴宴。

    下了馬車，踏進碧云樓大門，來來往往的姑娘和客人都把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老鴇猶豫著問：“姑娘這是……”

    “赴宴，張大人請我來的?！?/br>
    一旁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暗自覺得這張大人行事不太地道，來青樓還自帶姑娘，這是要砸碧云樓的場子嗎？

    有人下意識去看老鴇的反應(yīng)，對張大人翻臉是定然不能的，但也該調(diào)笑這姑娘幾句找回點面子。

    但對上曲紅昭視線的老鴇只是怔了怔，便客氣道：“姑娘這邊請?！?/br>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張大人沒有選擇雅間，而是在大堂里挑了張桌子，周圍很多人都能看清他們的舉動，只是大堂嘈雜，聽不太清楚他們談話的聲音罷了。

    曲紅昭被帶到桌前，幾位大人明明看到她來，卻未起身行禮，只是隨意招呼著：“來了，快坐?！?/br>
    曲紅昭看了看他們給自己留的位子，一邊是張大人，一邊則是一位身著輕紗的青樓女子。

    她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落座。

    張大人給她介紹：“你旁邊的姑娘，叫做綠綺，是不是和你的紅昭有異曲同工之妙？”

    被叫做綠綺的姑娘，聞言對她客氣地笑了笑，曲紅昭也禮貌回以一笑。

    張大人又笑道：“你今日這身云錦好看歸好看，但到底有些素了?！?/br>
    曲紅昭笑得比他還燦爛：“我的官袍倒是不素，上面還繡著豹子呢，張大人若喜歡，這幾日我少不得還要在你面前多轉(zhuǎn)幾圈?！?/br>
    這便是要在朝上繼續(xù)與他針鋒相對的意思了。

    張大人一時惱怒，脫口而出：“曲將軍貌美如花，簡直能與此間花魁爭艷了，你看這滿堂男子，不知多少人的視線黏在你身上呢?！?/br>
    他這句話一出，曲紅昭看到身邊的綠綺明顯怔了怔，顯見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卻被拉來做筏子的。

    綠綺此時也反應(yīng)過來，什么紅昭綠綺，那是曲紅昭！這些人就是故意拿自己去羞辱曲將軍，她哪能給自己好果子吃？

    她擔(dān)憂不已，只恨不得趕快離開這張桌子，心下忍不住抱怨，你們大人物斗法，何必把我這種隨隨便便就能被碾死的青樓女子牽扯進來？

    “你沒事吧？”卻是曲紅昭發(fā)現(xiàn)身邊的姑娘突然開始輕微地發(fā)抖，問了一句。

    綠綺怔了怔：“沒事?！?/br>
    曲紅昭點點頭，又轉(zhuǎn)向其他幾人：“謝過張大人盛贊，不過考慮到在場幾位加起來都打不過我一個，我不得不贊你一句勇氣可嘉。”

    其他兩位大人的臉色僵了僵，連忙打圓場：“我們其實是找曲將軍來商量正事的，張大人他今日心氣不順，說話暴躁了些，將軍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br>
    曲紅昭掃了一眼臺前歌舞：“原來這就是諸位平日里商議正事的環(huán)境?！?/br>
    “事實的確如此，我們男人常常在推杯換盞間商議大事，”剛剛打圓場的其中一位道，“所以，曲將軍應(yīng)該能理解，為什么女官入朝對我們而言很不方便了吧？”

    女官入朝？他們討論的竟是這種話題，一旁的綠綺瞪大了眼，強自鎮(zhèn)定。

    曲紅昭搖頭：“我不理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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