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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相愛 第35節(jié)

    周琰納悶:“沈暉大多數時候不也是一個人,你怎么不覺得他孤零零的?”

    梁銳希挑眉:“人家那是喜歡一個人待著,跟你能一樣么?”

    確實,開學后隨著他們對沈暉的了解,發(fā)現梁銳希一開始的判斷是對的,那家伙就是比較享受獨處狀態(tài)??芍茜钟X得費解:“剛開學的時候我貌似也想一個人待著吧,你怎么也天天來找我?”

    梁銳??戳丝此难劬Γχ磫枺骸澳闶菃??可我感覺你挺孤獨的啊,就差把‘誰來安慰安慰我’寫臉上了?!?/br>
    那時候的梁銳希還不像現在,會小心地問“我以前是不是很煩”,他理所當然地把自己黏著周琰的行為歸因于周琰需要他。

    周琰嘴上沒有承認,可心里頭也認同了對方的說法,甚至還有些動容,因為那是他在成長過程中第一次被至親以外的人看破偽裝的面具。

    周琰撥了撥桌上的銀紋草葉子,想起那天在酒吧聽他唱完《有幸相見》后,他在他背上問:“我是你的初戀嗎?”

    很早以前,周琰也想過這個問題,他算是他的初戀嗎?

    第一次對人動心,他也是迷茫的,因為在那之前,他從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喜歡男生。他只是享受和梁銳希待在一起的感覺,覺得輕松,自在。聽他分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看著他笑,是真的會開心,慢慢地他發(fā)現,原來快樂是這么簡單就能擁有的。

    從一開始覺得他傻,漸漸發(fā)現這個傻子身上也有獨特的人生智慧,相處久了,更是會受他那套傻人哲學的影響。

    梁銳希說:“你就是嬌生慣養(yǎng),一點點辣都接受不了?!?/br>
    梁銳希說:“人生不就是這樣,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

    梁銳希說:“別皺著眉頭啦,趕緊想想晚上吃啥!”

    ……

    老子說“至剛易折”,莊子說“大知閑閑”,佛祖說“諸法無常”……

    從小到大被mama和老師逼著囫圇念了這么多的哲學經典,優(yōu)秀的個人履歷也讓周琰自詡聰慧卓越,可十九歲那年碰上的第一個大挫折就幾乎讓他感到天地失色、精神崩潰,于是到頭來他讀的那些“之乎者也”不過是口中郎朗語,鏡水之花月。

    他參悟不透,便永遠只是凡夫俗子。

    可在巖鷺山那一晚,當他聽到梁銳希不經意間分享出自己的身世,再回憶起對方說過的那些話,平日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周琰只覺得腦中像是銀瓶乍裂、雪水澆頭。

    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跟過去不同了,不是他愛上了誰,而是他了悟了。

    梁銳希的人生微如草芥,遭遇過比自己更多的無常與不公,可他從未曾抱怨過這些,還能那樣得豁達樂觀。由性而來、隨心而去。他活在當下,珍惜生活中點滴的美好,不顧影自憐,也不好高騖遠。

    可這樣的梁銳希也有脆弱難過的時候,醉了酒,在他懷里哭著,訴說著對母親的想念,周琰根本沒有辦法忍住不去親吻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人。

    從那一刻起,他所有苦悶時言志的詩都有了歸處。

    那個歸處,便是“梁銳希”。

    他所有想不通的大道理,也都有了解釋。

    那些解釋,也都是“梁銳希”。

    第36章 s02.死結

    s02.死結

    從巖鷺山回來后, 周琰仍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喜歡上了梁銳希。

    他覺得自己只是把對方放在了心里很重要的一個位置,在人群里想第一個搜尋到對方的身影,等待著他每晚來挑選喜愛的零食, 期待每天早晨的陽光和他的微笑,見到他會不自覺跟著嘴角上揚……

    五一他邀請舍友們去南市游玩,賓館那晚梁銳希不著一物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想到的是劉伶“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裈衣”的率性;他久久未能移開視線, 心里依托的是古希臘哲人對美男子的欣賞理念。

    他對他特殊的關愛、眷戀與注目,都有著無懈可擊的正當理由。

    可那之后梁銳希卻有些躲著他了, 周琰勸自己說,對方可能是因期末考緊張才稍稍疏遠。這微弱的忐忑一直持續(xù)到那一年的暑假,他通過mama的朋友拿到了一位歌星的簽名。

    在南市時游玩那幾天, 梁銳希曾開玩笑說起過自己喜歡那位歌星, 還大放厥詞要不是自己想做律師,去參加個選秀節(jié)目沒準也能當明星。但他并不覺得遺憾, 因為他認為自己喜歡的歌星替他完成了草根逆襲娛樂圈的夢想——這種說法在周琰看來也很有意思:只要有和他差不多的人做到了,等于是他做到了。

    那位歌星依照周琰的要求為梁銳希寫了句祝語, 周琰按捺著激動的心情給他發(fā)了條消息, 問:“在做什么?”

    他用手機拍了簽名卡的照片,想等梁銳?;貞笤侔l(fā)過去。

    他幻想對方看到這句話后驚喜的樣子, 甚至琢磨著要不要以“親自把簽名卡帶給他”為理由,去長水市見見對方。

    那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開這么久, 快一個月了, 周琰感覺自己每天都在想他。

    等了五分鐘, 梁銳希才回復, 卻說:“我和女朋友在逛街?!?/br>
    正是那句話, 宛如當頭一棒,讓周琰大夢初醒。

    他一瞬間明白過來自己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原來那些不自主的關心,移不開的視線,無意間的心潮涌動,都是因為喜歡。包括此刻,得知對方已經另尋新歡后難以忍受的酸澀,也是因為喜歡。

    可等周琰去回溯自己是何時開始喜歡的時候,卻發(fā)現,過往皆是痕跡。

    從遇見對方那一刻開始,他們做的每件事,說過的每句話,每一次爭吵笑鬧,都成了他喜歡他的證據。

    “梁銳?!本拖袷且晃堵远舅?,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侵骨入髓。

    再回想到梁銳希假期前的疏離,周琰也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忽然間感到了恐懼。

    但他在巖鷺山上重建的內心世界卻沒有傾塌,因為梁銳希教給他的哲學便是“世事無?!?,是“隨遇而安”,是“萬事不可強求”……

    而梁銳希在假期里新找了個女朋友是完全符合常理的。

    周琰一方面為新的頓悟感到痛苦,另一方面又執(zhí)著于去維護自己信奉的哲學。

    那是活出了他想象中最好模樣的梁銳希,既然他喜歡的是這樣一個自由的人,便要尊重對方的天性和選擇。

    他也同樣討厭被母親安排人生,推己及人,更不能為了個人的私欲去束縛對方。

    甚至于這樣的感情不讓對方知道更好,因為一旦說了,也許梁銳希會顧念他們之間的情義為他做出改變,而人卑劣的天性和自私的占有欲決定了他毫無可能去抵抗那種誘惑。

    萬一真變成那樣,他本身就成了原則的背叛者。

    決定和蕭芷假扮情侶時,蕭芷還問過他:“你就沒想過,會不會他有一天也喜歡上你,但你有女朋友,他也不知道我們的關系是假的,可能會心生退意?”

    那時候的周琰還深陷在對梁銳希疏遠他的恐懼中,決絕地說了句“不會”,斷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他無意在天性上改變梁銳希分毫,更不敢幻想那樣的可能性。因為一旦存在期待,就會下意識地去暗示和引導,即便梁銳希有可能改變,他也不希望那個暗示者是自己。

    蕭芷無法理解這樣的情感,但又只能尊重周琰的決定,沒有再勸。

    梁銳希那晚問他:“我是你的初戀嗎?”

    其實周琰想說,我沒有嘗過初戀的味道,因為從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將那份愛戀判了無期徒刑。

    他認為那是自己在理想世界里背負的原罪。

    私欲不止,永無釋日。

    只是,周琰絕對料想不到,這樣的狀態(tài)會持續(xù)那么久。

    那么多的痛苦,也只能一個人承受,因為無法靠近而相思成疾的時候,一個人流著淚毫無形象地吃著麻辣香鍋的時候,孤衾冷枕地躺在充滿茉莉花味的床上的時候……

    但他勸自己說,只要這世間存在著一個梁銳希,即便不能為自己擁有,也足以讓他心懷希望。

    這個信念支撐著周琰看梁銳希數度與他人分合,支撐著他熬過了那些孤獨的春夏秋冬,經年累月,直到愛與理想在他體內成了個化不開的死結。

    六年來,好友蕭芷看著他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看著他獨自承受著這一切,除了編點兒他和梁銳希的小故事讓他飲鴆止渴,什么忙都幫不上。一直到兩個月前,她發(fā)布婚訊的那天,才在電話里提出了“期待可能性”的理論。

    因為她知道,如果周琰沒法從原則上說服自己,就算梁銳希站在他面前說“我允許你愛我”,他都不會為之所動。

    周琰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執(zhí)著于做正確的事。

    而這么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活在為自己打造的牢籠里。

    其實,被愛意和現實折磨得耐力耗盡時,周琰也不是沒產生過“越獄”的念頭。

    就是在兩年半前,梁銳希的爺爺去世那一次??稍囂降慕Y果他也看見了,自那以后他是一丁點兒也不敢再奢望了,反而還在牢外給自己多加了幾道大鎖。

    直到蕭芷在他暗無天日的感情世界里指了個方向,他才依稀看到了一點亮光。

    去醫(yī)院的路上,周琰反問自己——如果他對梁銳希的喜歡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如果他對梁銳希的愛已經成了生存所需,那么,他引導梁銳希和自己在一起,還會有罪嗎?

    當他看到梁銳希一臉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時,當他得知他又被女友甩了的時候,那被壓抑多年的渴望無法遏制地從心底冒出來,驅使他把對方帶回去……

    可周琰依然沒敢抱太大的希望,就像他曾與梁銳希說,我只想好好看著你,盡我所能地護著你。

    至于其他的,順其自然便好。

    畢竟那還是他熟悉的梁銳希,即便是遭受了打擊,只要給一點點雨露和陽光,便能重新煥發(fā)生機。

    如同野草,春風吹不盡,雨淋夏又生。

    就像自己第一次推開“期待可能性”的大門,望著臺上笑眸燦爛的人,時隔多年,歸來仍是少年。

    即便得知對方已經放棄最初的夢想,一世無為,那也符合常理。

    因為“無為誠樂矣,俗之所大苦”。

    如果不是對方那句“我還沒準備好”,周琰時至今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期待有了回應。

    那晚梁銳希探入他被子里的手,像是打開了他牢門外千百道枷鎖。

    他聽見他在黑暗中懇求著說:“你以后可以多管管我嗎?”

    當他們緊緊地十指相扣,周琰卻閉著眼睛在心里哀嘆:傻子,這可是你親手放了我的。

    再次看向眼前的銀紋草,周琰拿起辦公桌上的裁紙剪,耐心地剪掉了一些過長的葉子。

    就算是普通的辦公植物,如果不修剪,也可能肆意生長,失去該有的亮色。

    既然要他管,他就不會再允許對方做回那一株恣意的野草。

    他不動聲色地暗示他,帶他見當年崇拜的人,努力地將對方規(guī)劃進自己未來的人生。

    他從來沒有告訴梁銳希,當年成立律所,也不過想是為他打造一個理想世界,鋪一條可退之路。若梁銳希哪天回想起自己的初心,又生出了做律師的念頭,他便能底氣十足地朝對方伸出手:“來雅言吧?!?/br>
    而不是像兩年前那個初春,在瓢潑般的雨聲下,那句不合時宜的“我可以……”

    可這一切仍快得超出了周琰的預計。

    他放下剪刀站起來,背過身去,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樓。

    從那個“期待可能性”的理念在腦海中生根,周琰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已在既定軌道上運行了多年的列車被意外地換了個車頭,那車頭拉著他直接上了高速,朝著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迅猛飛馳。

    一個月前的小滿日,梁銳希決定要重新司考,那晚他問自己“試試行不行”時,眼睛里有了很早之前他看到過的那種光,叫周琰心動不已。

    他抓著他的手,一沖動便脫口而出:“梁銳希,我能吻你嗎?”

    那是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吻,也是周琰肖想了多年的一個吻。

    他克制著自己,不敢回應得太激烈,怕嚇著對方,梁銳希也沒有抗拒,仿佛適應得不錯。盡管那家伙臊得又躲了自己一周,但周琰像是習以為常,覺得梁銳希不躲也不像個直男了。

    只是這一次,周琰不會再給他逃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