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楊平如韋碧臣死前預(yù)料的那般獻上北燕三州求生,就直直落入了韋碧臣的設(shè)計。 韋碧臣已經(jīng)洗不白了。他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讓北燕還活著的這些人,不論是楊平、四大名閥還是朝廷眾臣,讓他們都變成獻地求生的賣國賊,一黑到底,才能讓他這個灰色人物在對比之下顯白。 而且韋碧臣已死,不論楊平做出什么決定,都扯不到他身上。 北燕君臣都是賣國求生之人,那唯一一個冤死殉國的眾臣,就是韋碧臣。 楊平一跑,自動成就了韋碧臣的忠名。 若沒有牧廉點撥,狄其野要想把其中彎彎繞繞想明白,必得琢磨更久。韋牧二人畢竟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師兄弟。 狄其野再度感慨:有這腦子干點什么不行,非得尋死? 顧烈在這一點上和他一點分歧沒有,看著狄其野,點頭道:你說得很對。 狄其野不知為何聽出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可又不明白為什么。 顧烈低頭,又拿起顧昭的文章來,嚴肅道:姜揚就罷了,昭兒年幼,不必做這種無用文章。 狄其野搖頭笑道:顧昭和姜揚都是為你出頭,心疼你一直被韋碧臣罵才寫的文章。要我說,罵得正好,什么叫無用? 他說得直白,令顧烈有些不好意思。 顧烈輕咳一聲,問狄其野:接下來,如何行軍? 楊平帶著四大名閥逃往北方邊境,那么離北方邊境最近的他們,應(yīng)該盡快趕到邊境阻攔。 狄其野一挑眉道:主公,我們改道冶庚,本將軍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閃電戰(zhàn)。 他們原本的行軍方向是往雷州而行,最北端的幾個城池都被狄其野無視了,如今既然要阻攔楊平,那就得向著翼州最北端的冶庚城進發(fā)。 顧烈望著自信瀟灑的狄其野,沒有異議,任他調(diào)動起兵馬來。 第70章 柳湄之死 北燕皇族與四大名閥的逃亡車隊走得可以說是不緊不慢, 其實他們也不是不想走快, 但實在是安逸的太久了, 尤其是楊平,他簡直比后宮兩個妊娠婦孺都體弱,連尋常車馬顛簸都經(jīng)不起。 然而燕朝都城畢竟建在雷州中心, 他們走得再慢,數(shù)日之后,也終于到了邊境。 他們在冶庚城郊外停留, 等待刺伊爾族前來接應(yīng)。 女眷們都在馬車內(nèi)休息, 男子則擠在幾頂帳篷中,楊平單獨一頂帳篷, 他還頗嫌簡陋,但好歹是知道這是在逃命, 沒有抱怨。 王后馬車上,王氏捧著一碗早已涼了的藥, 手微微顫抖著。 那是一碗她通過魏氏準備的墮胎藥。 她不想要楊平的孩子,但這孩子畢竟也是她的骨rou,事到臨頭, 多少還是有些不舍。她輕柔地撫了撫自己的腹部, 心中嘆息,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吧。 王氏長睫微顫,閉上眼睛,一狠心將藥全數(shù)灌下了喉嚨。 不等起效, 她迅速將碗套進衣裙下擺包住隔音,用裝針線的石罐狠狠砸成碎片,包入手帕,塞進坐墊底面。 隨后,她拿出了還在宮中時柳嬪送來的蜜餞。 一聲凄厲的悲喊響徹夜空。 不多時,王后吃了柳嬪送上的蜜餞而小產(chǎn)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逃亡車隊。 王后滿臉淚水,緊緊握著聞訊趕來的楊平的手,哭道:陛下,您的嫡子,您一心期盼的兒子,被柳湄害死了! 那是一個已成形的男嬰。 隨隊逃亡的御醫(yī)細細查過蜜餞,終于確定,這蜜餞在腌制過程中添加了大量罌_粟殼。 楊平大怒,厲聲喝道:把柳嬪叫來! 柳嬪今夜孕吐的厲害,莫名其妙被楊平喊來,看著王后馬車上滿是血污,震驚不已,霎時又吐了出來。 楊平登時滿臉嫌惡。 就在此時,跟隨柳嬪匆匆而來的一位侍女大驚失色,她哭著跪在楊平面前,揭發(fā)道:陛下!數(shù)日前,大家還在宮里的時候,柳嬪對著婢子自稱本宮,以王后自詡,她午睡時,還喊出了楚王顧烈的名字!婢子只以為她一心想當王后,萬萬沒想到她如此歹毒,竟然謀害皇嗣! 楊平乍聽之下,氣得手都抖了起來。 柳湄忍著惡心,一腳踢上那侍女心口,罵道:賤人,誰串通你胡說八道! 她看向楊平,正對上楊平陰騭的眼神,立刻也顧不得教訓侍女,在楊平面前跪下,梨花帶雨地哭起來:陛下,你不能聽這賤人挑撥呀陛下! 楊平十分介意她進宮前就不知廉恥與自己放浪茍_合,還有去荊楚自薦枕席的破事,而且王后剛剛小產(chǎn)的男嬰還歷歷在目,楊平失去了第一個嫡子,正是氣得雙眼血紅,眼下怎么會聽她輕飄飄的辯解? 陛下,御醫(yī)小跑著從皇帝馬車那趕回來,喘著氣稟報道,您食用的蜜餞中,也加了罌_粟殼! 柳嬪當場白了臉色。 楊平伸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賤人,你想害朕?你肚子里是不是顧烈的野種? 柳嬪淚流滿面,拼命掙扎著搖頭。 你,楊平對御醫(yī)說,把這個賤人帶下去。 剖腹取子,滴血認親! 從楊平口中吐出的八個字徹底抹去了柳嬪臉上最后一絲血色。 她或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 《孫子兵法》有言,進而不可御者,速也。 正所謂兵貴神速,時間就是勝利。 閃電戰(zhàn)的精髓,就在于找準戰(zhàn)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適時出現(xiàn)在敵人不曾預(yù)料的進攻點,以強大的兵力震懾敵人,令敵人從心底產(chǎn)生畏懼,甚至不戰(zhàn)而降。 而北燕皇帝與四大名閥獻土賣國消息傳遍北燕的現(xiàn)在,就是發(fā)動閃電戰(zhàn)的最佳時機。 初春的寒夜,漫天星辰,夜黑風高。 無雙的柔亮鬃毛隨著一聲長嘶甩起,高壯的大黑馬瀟灑踏步,越眾而出。 狄其野白衣鐵甲,望著隨他一路征戰(zhàn)的將士們。 他的眼神自信堅定,像是天上的星光盡數(shù)落在了這個人的眼睛里,使得全軍上下都注視著這位英俊瀟灑的大楚兵神。 今夜,我們將發(fā)動奇襲。 狄其野并沒有大聲高喊,但萬千兵馬寂靜無聲,都在凝神聽他講話,所以他只是朗聲道來,就足夠令每一位大楚將士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們的目標,是征服前往冶庚路上的四座城池,然后打到冶庚城外。 出了冶庚城,就是冰天雪地的刺伊爾族領(lǐng)地。北燕皇帝被我們楚軍嚇破了膽,他們的朝廷,準備將三州領(lǐng)土獻給刺伊爾族,換得刺伊爾族進軍大楚,保他們的狗命。 他們背棄了天下,背棄了北燕百姓,而早在二十多年前,暴燕就背棄了主公祖父顧麟笙,夷了楚顧九族,將楚人驅(qū)趕四方,令楚人流離失所。 今夜,我們將踏平前方的五座城池,去到邊境,將逃跑的北燕朝廷趕回燕都!將來犯的刺伊爾族趕出邊境! 楚軍將士們熱血澎湃,大聲呼喝。 狄其野看著他們,繼續(xù)道:就如本將軍一樣,你們并不都是楚人,但我們都是楚軍。你們中有一些,比本將軍來得更早、立功更早。你們跟隨主公奪回了荊楚,你們征服了信州蜀州,你們跟著我,打下了青州中州西州,現(xiàn)在,翼州所剩無幾的北域就在我們眼前。 他們都聽說了他們皇帝獻土賣國的消息,他們每一個都害怕你們手中的楚刀。他們沒有一個主公這樣的王,他們沒有一個將士是你們這樣的勇士!他們沒有一個將軍,能夠比得上本將軍。 眾兵齊呼狄其野之名。 狄其野抽出青龍刀,直指前方:今夜,我們要把北燕皇帝嚇得夾著尾巴逃回都城,乖乖在燕都等著咱們破城而入。到那時,天下盡歸主公所有,你們都能衣錦還鄉(xiāng),過上太平日子。 這漫天星辰,必將見證我們光耀于史冊的戰(zhàn)績,我們將夜襲五城,御外敵于冶庚城外! 大楚將士們! 狄其野勒馬回望。 誰與我來? 千軍萬馬齊聲高呼:誓死追隨主公!誓死追隨將軍!亡燕復(fù)楚!亡燕復(fù)楚! 狄其野朗聲一笑,策馬至顧烈面前,請主公下令! 顧烈凝望著眼前白衣鐵甲的狄其野。 一聲錚響,顧烈的紫霜劍出鞘,劍尖所指之處,就是今夜他們即將征服的第一座城池:全軍出征! 無雙與大白馬心有靈犀似的同時高嘶,騰空而起,在主人的cao縱下,率領(lǐng)身后的千軍萬馬,向毫無防備的城池奇襲而去! * 柳湄醒來,麻木的身軀已經(jīng)察覺不到痛,只覺得冷。 她恍惚間看到一個孩子,一個乖乖的非常內(nèi)向的孩子,他穿著一身精致的小衣裳,是王子打扮,很是可愛,他會背她教的楊平所寫的所有詩詞,他膽子很小,成天要跟在她的衣裙后頭,哪里都不想去,是她貼心的小棉襖。 那必然是她和楊平的孩子。 她的孩子呢? 她向腹部摸去,只摸到黏糊糊的跳動的東西,空的。 人的肚子怎么會是空的? 她將手收回來,發(fā)現(xiàn)滿手是血。 她不解地左看右看,終于在她不遠處,看到了一個一動不動,和她一樣被丟棄在地上的血糊糊的東西。 ?。?/br> 柳湄凄厲的哀嚎響徹天地,卻無人來理她。 方才滴血認親,柳湄腹中孩子的血與楊平的血不能融合,足以證明,那是個柳湄不檢點懷下的野種,還膽敢冒充皇嗣。 柳湄爬到那個東西身邊,拼命想把那個東西塞回她的肚子里去,想要救活他。 這是她和楊平的孩子! 為什么! 為什么? 逃亡車隊的北燕眾人,甚至包括不少擔心被柳湄連累的柳家人,都在馬車和帳篷里漠然聽著那凄厲的聽不清的哀嚎,有些漸漸入睡,有些頗有興味地編造起柳湄和楚顧眾人的風流韻事。 慢慢的,那哀嚎就弱下去,最后,再也聽不見了。 王后握著不斷哭泣的魏氏的手,心中沒有任何悲傷,也沒有任何歉疚,安心睡去。 楊平將揭發(fā)柳嬪不軌行為的侍女帶回了他的帳篷,郎情妾意,一夜春_宵。 天亮之時,楊平在帳篷外的倉惶呼喊中不悅醒來。 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楊平豪氣地攬著他的新歡,對眾人頤氣指使道,若是讓刺伊爾族來使聽見,你們簡直丟盡了我北燕的臉面! 陛下,不知是四大名閥中哪一家的臣子回答他,楚軍一夜攻下五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向冶庚城郊而來了! 什么! 楊平大驚失色,將懷中女子推開,根本不管她被自己推倒倒地,跑上馬車催促:快!快?。。】煺{(diào)頭回去!回都城! * 冶庚城外,是浩瀚洶涌的烏拉爾江。 烏拉爾江的這邊,是裝備精良的楚顧騎兵,他們列陣整齊,前方正中央是兩個俊逸出塵的將領(lǐng),一個白衣鐵甲,一個青衣黑甲,而在陣列最前方,是隨時準備搭弓射箭的重箭弓兵。 烏拉爾江的另一邊,是身穿厚厚皮裘、騎著高頭大馬的刺伊爾族人,他們各個都像熊一樣強壯魁梧,他們手中的馬刀,曾經(jīng)從東到西斬過無數(shù)頭顱,征服過比他們更文明更發(fā)達的國度。 他們也曾跨越烏拉爾江,在這片遼闊的中原沃土上燒殺搶掠。 然而今日,密密麻麻扎進江畔巖石的重箭,令他們不敢再上前一步。 雙方對峙著。 這對峙甚至沒有太久。 刺伊爾族人在首領(lǐng)的號令下不甘心地打馬回撤,放棄這攻入中原的好時機,遺憾地回了老家,但他們并沒有放棄,刺伊爾族依然耐心等待下一個時機的到來。 目送刺伊爾族跑走,狄其野也很遺憾。 明明是對方先挑事,有個現(xiàn)成的正當理由,沒想到最后連交手都沒機會。 顧烈伸手拽住無雙的韁繩側(cè)邊,讓狄其野和自己一起調(diào)頭:走了。 狄其野勾著唇,和顧烈慢慢地并轡縱馬,沒一會兒,小聲抱怨:冷。 顧烈好笑:誰讓你非不穿羔袍。 我還以為刺伊爾族不怕冷,不想被他們小看,狄其野很無奈的說,誰知道他們各個穿的跟大熊似的。 主公,此時有近衛(wèi)來報,北燕皇帝后宮中的柳氏,死在城郊。 柳氏? 柳湄? 顧烈心中波瀾不驚,命道:帶路。 狄其野想起游園慶功時眾人對顧烈和柳氏女的起哄,當即黑了臉,不情不愿地騎著無雙跟在顧烈身后。 等到了現(xiàn)場,反而是狄其野先唏噓起來:多大仇? 作者有話要說: *人作死,就會死(自抱自泣)電影有幾個場景真的嚇人qwq *主公感情線控場蓄力10% *柳湄前世今生,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自我感動,出發(fā)點是她臆想中的愛情。前世就因為這樣才能坑到顧烈,因為一個自認正義的瘋子行事是沒有邏輯可循的。而她前世的唯一亮點,瘋狂的勇氣,也隨著她此生真正走到楊平身邊失去了,她從一個自己臆想中的復(fù)仇女神,跌落到了一個需要面對現(xiàn)實面對后宮爭斗的普通女人。這種落差對她來說是很要命的。 顧烈不愛她卻好歹尊重她,楊平心底根本不尊重她,看低她,所以她反復(fù)不甘心又不能徹底死心。 第71章 堅冰未融 柳湄死狀之凄慘, 讓狄其野把心間頭回生出的若有似無的醋意, 霎時忘到了腦后。 二人下了馬, 狄其野不忍地問:這楊平怎么回事? 不論柳氏做了什么,都不該被如此殘忍對待吧? 顧烈知曉柳湄給楊平下毒,可也覺得罪不至此, 于是看向密探。 那密探抹了把臉,像是變戲法一般,僅僅是神情眉目的細微調(diào)整, 整個人的氣質(zhì)就從平庸無奇一下子恢復(fù)成了略帶邪氣的俊美公子。 狄其野順著顧烈的目光, 這才注意到原來一直杵在那等候顧烈問話的是姜延。 難怪牧廉站在不遠處目光炯炯地盯著 姜延回答得非常明了:王后小產(chǎn),查出柳氏長期在獻給楊平和王后的蜜餞中下罌_粟毒, 東窗事發(fā)后,有侍女揭發(fā)柳氏曾在夢中呼出主公的名字, 楊平懷疑柳氏腹中不是其子,故而剖腹取子, 滴血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