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顧烈沒好氣道:你樂意我不樂意,到時候我就不止是不擅水戰(zhàn)了,還得加上一條,忌憚良將,奪人兵權。 你們這些人,狄其野還攤手搖頭,就是想太多。 顧烈都懶得理他。 次日消息傳來,敖戈在攻打柳家城池時不慎中伏,為楚軍捐軀。 初聞噩耗,顧烈只覺悵然,前世敖戈雖然死于謀反,卻到底是隨顧烈打下江山、活到了太平年間,死的時候也算是體面下葬。沒想到此生居然陰溝翻船,以屈辱的方式死在了柳家將領手中,死后還被割了頭,不得全尸。 但顧烈畢竟心老了,除了悵然,也生不出更多悲緒,只是去信囑咐姜揚厚待敖戈家人。 消息再傳來,說陸翼也許是有意拖延、不發(fā)援兵。 證據不足,顧烈按下不表。 第三日,姜延和姜揚的詳呈到了。 姜延是顧烈安排在敖戈軍中以防萬一的棋子,其實本意是防止敖戈不聽王師建議一意孤行,因為前世敖戈因魯莽急攻也遇過險情。所以顧烈把仿得足以亂真的虎符交給姜延時說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許暴露身份。 結果錯有錯招,敖戈死于埋伏,陸翼有心奪兵,姜延就站了出來,以密探之身冒充將軍,逼退了陸翼。 等姜揚安排的將領秘密趕到,姜延就順利脫身,回秦州大營將自己親歷過程寫了個清楚明白,通過姜揚報了上來。 而姜揚這個密探頭子的詳呈,就更為詳細。 柳家將領收到的消息,是陸翼派人傳出去的。 姜揚綜合情報分析,陸翼懷疑敖戈打默契戰(zhàn),是因為敖戈不符合其實力的連番勝仗,他或者幕僚謝浮沉注意到了這點,而不是敖戈走漏了風聲。 因為陸翼和謝浮沉顯然以為和敖戈打默契戰(zhàn)的是謝家,投楚的也是謝家,所以漏出的消息也直指謝家,而不是嚴家。 根據密探記錄,陸翼幾次派出前哨觀察敖戈攻城,那幾場恰恰都是掛著謝家將旗的嚴家城池,姜揚認為這是產生誤會的根源。 而陸翼確實有意拖延了三日,殺了前去傳信的楚軍兵卒,故意坐視敖戈去死,意圖奪敖戈的兵來擴充自己的實力。 他能不能及時趕到救援是一回事,故意不去救援、甚至為了隱瞞自己不去救援的事實殺害兵卒,而且有預謀地搶兵擴軍,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 這個陸翼,狄其野雖不喜敖戈,但必然是對自己人下手的陸翼更惡心,這令他想起了前世的事,一臉嫌惡道,我只以為他jian猾,沒料到竟然背后捅刀同僚。 顧烈沉著臉,不自覺捏皺了呈信,低聲道:殺我楚兵,殺我楚將者,皆為楚敵! 看他怒火交織還強忍理智的模樣,狄其野心疼,像看著一座沸騰多年卻從不曾噴發(fā)的火山,真怕他哪天就分崩離析了。 你的敵人,大楚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狄其野承諾一般,用一種寧靜而鄭重的語氣說,他們必將亡于青龍刀下。 主公,此時此刻,你需要我做什么? 說出你的命令,我會毫不猶豫地執(zhí)行它。 這奇異般地安撫了顧烈。 顧烈思忖半晌,對狄其野輕輕一挑眉:你說,你要給我當軍師? 狄其野勾唇笑了。 * 楚軍上下忽然得知一個消息。 狄其野被主公奪了領兵之權。 顧烈居然先對狄其野動手,陸翼心中驚疑不定,認為顧烈有可能是在敲山震虎,急忙招來謝浮沉。 謝浮沉分析道:楚王未必是知曉了咱們的動作,也許是狄其野囂張任性,終于觸怒了楚王。將軍大可趁機立下赫赫戰(zhàn)功,瓦解狄其野在楚王心中地位。 他這么一說,陸翼雖然疑慮并未盡去,卻也安定下來:前方正是謝家城池。 正是,謝浮沉擰出一個陰險的笑,沒想到我一猜既中,他們還當真有心投楚,和敖戈眉來眼去,這些假清高的軟骨頭。 陸翼卻嘆道:早知謝家有心降楚,咱們何必費力攻城,假意受降再宰了就是。 謝浮沉忍住沒說話。 察覺謝浮沉的沉默,陸翼假模假式地笑了笑:謝先生覺得本將軍說得不對? 謝浮沉殷切起來,找借口道:在下只是覺得后話無益,將軍如今威名赫赫,這些膽小怕死之輩,哪里還敢投降? 這倒也沒說錯。 陸翼心里存了芥蒂,但到底是讓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謝浮沉背后出了冷汗。 陸翼此人之反復多疑,當真世所罕見。 陸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大笑。 謝浮沉不解地看著他。 陸翼笑說:主公只擅水戰(zhàn),如今奪了狄其野的兵權,只怕 要出洋相,這四個字陸翼沒明說。 謝浮沉面上附和著大笑起來,心中不屑地想,就這樣,還想造反。 然而顧烈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奪了狄其野兵權后,那支楚軍依舊凱歌高奏,戰(zhàn)無不勝。 第66章 誰不迷茫 北燕朝堂亂成了一鍋粥。 柳家有了打死楚軍大將敖戈的軍功在身, 說話硬氣, 當朝指認謝家投敵, 證據是敖戈一看謝家將旗,就毫無防備地帥親兵攻城,被柳家將領斬首示眾。 謝家家主氣得抖成了風中了老樹葉, 把謝家兵馬的陣亡名單承了上去,指出自家把兵馬轉給嚴家后,每每被楚軍攻城, 死于守城的都是謝家兵馬, 逃出生天的都是嚴家將領,所以, 投敵的可不是他謝家,是嚴家! 嚴家縱使心虛, 也絕不肯接這頂叛國的帽子,當即把柳家重新拖下水, 問他們,怎么楚軍治軍那么嚴謹,俘虜了那么些人都沒逃出來, 單單你們柳家將領跑出來幾個, 而且剛好指認了王識獻? 王家當然打蛇隨棍上,跪倒喊冤,說陛下,指不定就是柳家和北燕合伙設計您殺了王識獻,是誑你自斷一臂??!你忘了, 柳家當年可是想把自家姑娘獻給顧烈的! 王家說的那姑娘不就是柳湄?柳家急了,柳湄父親當場和國丈扭打在一起,兩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臣子在大殿上拳腳相向,把楊平氣得滿臉發(fā)青。 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楊平罌_粟成癮,身體越來越虛弱,已經承受不住這種程度的怒氣,當場厥了過去。 底下臣子居然沒一個及時發(fā)現。 楊平再醒來,已經被抬回了后殿,王后在一旁侍候著。 他因為王家在朝堂上的挑撥,又翻起了對柳湄名聲的芥蒂,此時見著王后,覺得王后真是又賢惠又端莊,沒有一處不好。 楊平神神秘秘地拿出刺伊爾族催促回音的信函給王后看。 王后凝神一讀,只覺得氣血翻涌。 刺伊爾族言語之狂妄、態(tài)度之不敬,已經到了她這個不在意北燕存亡的弱女子都無法不生怒火的地步,楊平卻還珍而重之地把這信藏起來,像分享好東西一樣分享給她看。 這算什么北燕皇帝?算什么北燕男子? 她肚子里的東西,竟然有這么一個父親。 你覺得如何?楊平獻寶似的問。 王后捧著肚子,將信件放回楊平手中,垂眉斂目道:我是陛下的妻子,自然一切都與陛下同進退。陛下怎么想,我就怎么想。陛下高興,我也就高興。 楊平聽得心頭大悅。 賞! * 五大少陷入了迷茫。 當然不是戰(zhàn)場上,戰(zhàn)場上主公的一道道命令,他們都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和將軍領兵時沒什么兩樣。 本來也就沒什么兩樣,傳說中被奪了兵權的將軍好端端在主公身邊,一副軍師模樣跟著呢。 而且他們五個跟著將軍打了不少仗,主公近來的攻城戰(zhàn)術,說實話,與將軍的,頗有形神相似之意。 說白了,根本還是將軍制定的戰(zhàn)術。 所以五大少迷茫了,這到底是在鬧什么? 與其他四位真情實感的擔憂不同,右都督敖一松觀察兩天后,認為這就是主公和將軍合謀定的計,但這計到底有什么用、是想算計誰,敖一松就想不出來了。 他并不知道敖戈戰(zhàn)亡的內情,當然是想不出來。 但敖一松的迷茫并不比其他四個少,因為敖戈戰(zhàn)亡,跟隨敖戈的親兵也死傷慘重,敖家立刻來信,想讓他這個在狄其野身邊混得不錯的旁系,回去帶領敖家重振旗鼓。 要說一點都不心動,是不可能的。 敖家是信州大族,也是一方豪強,當年被主公打敗收服,實力依然不弱,敖一松雖然是不受重視的旁系,卻也知道敖家底蘊深厚,財富不少。 按理說,敖一松不是左都督姜通那樣的楚顧家臣之后,根本沒必要為了清名從楚軍底層一步步打拼,他可以直接進入敖家親兵,領一個不低的職位。 但敖一松他家,就是正宗的富豪窮親戚,爹娘窮得冬日都舍不得做新衣,主家久不與之往來,故而敖一松跑去參兵,竟然被敖家下人譏諷為癡心妄想,一怒之下,輾轉到了荊州,投了楚軍,從而認識了姜通這個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所以說,敖一松雖然姓敖,卻是正兒八經的楚軍嫡系。 等敖一松在楚軍出頭,敖家主家就開始主動往他父母家中走動了。敖一松的父母是老實人,貴重物品一蓋不敢收,給敖一松省了不少事。 現在敖戈一死,敖家來信邀他回信州,也就是說,他們終于承認了他敖一松的能力。 曾經被家仆譏諷的旁系子孫,如今被主家寫信求著回去主持大局,若是換成其他人,恐怕大部分會一口答應,風風光光地回去打臉。 敖一松心底,也不是沒有閃過這種念頭。 可他生平最快意,就是跟隨狄將軍這大半年。并肩打仗的同僚都是兄弟,從來不曾互相傾軋,頂頭上司是個連他們名字都懶得記的兵神,卻愿意對他們傾囊相授,而且從來不曾搶他們的軍功,甚至放權讓他們自己去打。 被主公調到狄其野軍中之前,他因為頂撞不斷搶他軍功的頂頭上司,被打了十八軍棍,秘密收在軍營中不給他治傷,若不是姜通動用姜家關系保他出來,雖然未死,前途已經是一片黑暗,幾乎沒有上進的可能,還連累姜通受罰。 如果離開狄將軍,敖一松可以肯定,普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個這么讓他快意的地方,更找不到第二個這樣待他的將軍。 然而,敖一松清醒地認識到,就算跟著狄將軍,這種融洽氛圍其實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一旦天下盡歸大楚,主公登基立朝,姜通回歸姜家,虎豹狼騎三位校督也都是楚顧家臣之后,大概率會回歸家族。 兄弟四散,是必然之勢。 而狄將軍的前途,敖一松本就心懷隱憂,現在注意到狄將軍與主公的不同尋常,自然就更為憂心。 他這廂迷茫著,那廂敖家根本沒想過他會回絕,還沒收到敖一松的回復,直接就把一封致歉的信函遞到了狄其野那里。 這封信還算客氣,意思是我們家孩子承蒙狄將軍照顧了,如今敖戈不幸身死,敖家急需敖一松回去主持大局,想必將軍也不會不近人情,敖家提前感念將軍放人之恩,日后必有回報。 狄其野自認是位稱職的軍師,白天不打仗都待在帥帳里,隨時準備為主公出謀劃策。 于是顧烈莫名其妙看著狄其野對張信紙笑了半天,然后讓親兵去喊右都督。 右都督敖一松進帳,先給兩位行禮。 狄其野把信紙交給他,笑著說:阿右,本將軍一點風聲都沒聽見,感謝信都送到眼前了。聽說你決定回敖家當家作主了? 敖一松一目十行的看了信,心里有了決斷。 他對狄其野拱手道:將軍,這個決定,屬下也是頭一回聽說。 你還沒決定? 不,屬下決心追隨將軍,與將軍榮辱與共。敖一松單膝跪地,敖家種種,往后與我無關,屬下會寫信與他們說明白。 狄其野很是驚訝。 他雖然覺得敖家這信寫的有些傲慢,隱隱約約透著敖一松任他們拿捏的意思,可他又沒必要管人家家務事,而且敖一松素來是五大少里最聰明的,回頭誰拿捏誰還真不好說。 回歸家族是人之常情,他叫敖一松來,只是想問問究竟怎么回事,取笑兩句。 沒想到敖一松說要跟著他,不僅是現在跟著他打仗,敖一松說的話,竟是要一直跟著他,與敖家一刀兩斷的意思。 聰明人怎么會做出這種決定? 你狄其野不知該說什么好,他與手下大校是單純的上下級關系,不是這種從屬關系,你要不要回去再想想? 敖一松卻因為終于想通了一身輕松,他快活地笑著說:將軍,我已經想明白了。我回去寫信。 他對兩人再度一禮,輕快的跑了出去。 等等、狄其野倆字沒說出口,敖一松人影都沒了。 狄其野郁悶。 聽到顧烈毫不掩飾的笑聲,狄其野更郁悶:笑什么? 顧烈故作無知:沒什么。 沒什么是笑什么?狄其野不依不饒。 顧烈不隱晦地意有所指:我笑有人膽子小,生怕把人連累了,一聽有人要跟著他,嚇得不敢應聲,非要人再想想。 狄其野反唇相譏:總比不開竅的傻子好。 不開竅?顧烈沒聽懂。 狄其野絕望了。 大白馬都勉為其難地接受無雙的sao擾了,無雙再拿下一匹王馬指日可待,他居然還是搞不定顧烈。 狄其野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說:隨你笑,笑吧,別嗆著。 半斤笑八兩,誰看不起誰啊。 牧廉鬼鬼祟祟地探進頭來。 師父,主公,他半個身子都在帳簾外,滿臉愁容,恭恭敬敬地喊。 狄其野懶得搭理他。 顧烈問:有事? 牧廉點點頭:主公,您能讓我?guī)煾赋鋈??我有話要說。 狄其野嘖嘖稱奇,今天一個兩個都怎么了? 隨后狄其野轉念一想,居然真的一聲不吭出去了,路過牧廉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下輪到顧烈驚訝了。 說吧,顧烈好奇地看著牧廉。 牧廉行了個禮:主公,我想要姜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