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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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生歡喜。 大軍回城,又是打下蜀州這樣的大捷,自然要開壇祭祖,告慰楚王在天之靈。 紀(jì)南城中央的楚王宮,其華美靜麗不必贅述,特別的是在其對面,對稱地修有一座長階高臺,是以梧桐木修建而成,高聳入云,名為棲鳳臺。 回城那日午后,朗日高照,一道士占得吉時,顧烈登臺祭祖。 這類古禮,狄其野只在書上看過,又因為那日醉酒的尷尬一直躲著顧烈,所以半點(diǎn)不知內(nèi)情,新鮮地站在武將之中旁觀,他們等在棲鳳臺長階兩側(cè)。 楚王顧麟笙死后,楚歌多哀。 吉時已到,笙簫動,陶塤起,楚人悲歌如夜鬼哭泣,儺面楚巫隨軍鼓跳起祭舞,身形若癲似狂,游魂也似。 這一幕幕簡直像在黃泉陰間,卻又發(fā)生在昭昭朗日之下,肅穆奇詭,楚人皆含熱淚,連狄其野這個外人都不自覺心隨鼓震,莫名哀戚。 突然,樂聲止,一聲重鼓,楚巫伏地而拜,顧烈走出宮門,向棲鳳臺而來。 他一身單薄的祭祀黑衣,比平日王服更顯高挑,黑夜似的長發(fā)高束成馬尾,是仿當(dāng)年楚王祭祖穿著。但與楚王不同的是,他上裳褪下系在腰間,露著上半身。 道路兩旁的楚人百姓隨他的腳步步步跪地。 直到狄其野走上棲鳳臺的長階,從狄其野面前經(jīng)過,狄其野才明白為何他不好好穿衣服。 那是一只火海中翩然起舞的鳳凰,赤色紋章刺遍顧烈的整個肩胛,顏色鮮紅,仿佛隨時會流出血來。 它紅得太過生動熱烈,甚至令人生出它并非普通刺青的錯覺,而似是與顧烈相伴而生。 楚人尊崇地凝視著他們的楚王,凝視著他們的火鳳殺神,他們的眼神熱切如火,將顧烈整個人都籠罩在楚人用驕傲與血仇焚燒出的火海。 狄其野眼睜睜目送顧烈拾級而上,步步登臺,身旁楚人的視線無一不是狂熱的,任誰都可以看出楚王是多么地受楚人愛戴。 但狄其野卻禁不住覺得,他們看的只是楚王,不是顧烈。 那個身影,寂寞得很。 他看著顧烈行著繁瑣的古禮,笙簫陶塤再起,顧烈三拜楚王。 看著陸翼登上臺去,將父母骨灰供入楚祠,完成了父母遺愿,這名狡將竟然虔誠得在楚王牌位前把頭磕出了血來。 陸翼是一個該耿直的時候耿直,該圓滑的時候圓滑的人。這樣一個人,必然不是一個真正耿直無心機(jī)的人,反過來說,正是因為十分聰明伶俐,十分敏于審時度勢,才知曉何時該坦蕩直言,何時該三緘其口。 所以陸翼是狡將。 照常理推測,這樣一個人表現(xiàn)出來的對楚人的認(rèn)同,也許半是血脈因襲,半是好聽說辭而已。 直到親眼見陸翼在楚王牌位前磕得額頭一片血紅。 狄其野垂眸細(xì)思,似有所感,又不能完全理清。 不待狄其野將思路理順,忽聞侍人層層傳喚:傳狄其野。 楚人祭祖,為何傳喚自己? 他左右看去,姜揚(yáng)正拼命給他使眼色,于是他按照姜揚(yáng)在蜀州教他的禮儀慢步走出列外,對高臺上顧烈的方向一禮,順著臺階右側(cè),步步走上高臺。 顧烈登高祭祖,一是為了告慰楚王打下蜀州,二是為了封陸翼、狄其野為將。 前世顧烈也是如此行事,反正狄其野有本事收服軍心,所以顧烈也懶得更改,依葫蘆畫瓢,只是將封將儀式再三精簡,盡量少給狄其野招些非議。 楚軍的大將軍都沒什么花哨封號,顧烈不愛弄這些,皆以大將軍封之。 什么人能領(lǐng)多少兵打什么仗,顧烈心里清清楚楚,自有賬目。至于稱呼則無關(guān)緊要,連楚軍五支主力王師,他都以第一軍、第二軍逐次命名,外人根本分不清哪支水師哪支陸戰(zhàn)。 陸翼是帶兵來投,而且早已經(jīng)將軍隊編制改為楚制,給他封大將軍,等于是補(bǔ)個名份。 封狄其野就麻煩些,要抽調(diào)精兵給他補(bǔ)全左右都督和虎豹狼騎,著實(shí)費(fèi)了顧烈不少功夫,這小子近來還躲著他,顧烈好心,直接讓狄其野前世最信任的幾個刺頭跟他提前團(tuán)聚。 顧烈眼前是新收的兩員大將,望下棲鳳臺,臺下是大楚朝臣百姓,收回視線東眺,云夢澤上戰(zhàn)船鱗次櫛比。 再過兩年,他就將君臨天下,為大楚開國稱帝。 道士對天地念祭文,顧烈聽著滿篇楚恨,視線落于單膝跪地的狄其野頭頂,凝神自省,只覺自己心中有喜有悲,但都浮于淺表,心底其實(shí)沒有太過悲憤,也并無過多狂喜。 棲鳳臺上的角落里跪著一伙人,說起來,還是顧烈的親戚。 自戰(zhàn)國至燕朝,楚人不曾一日離過紀(jì)南城。直到楚王被燕朝皇帝以謀反之名夷了九族。 楚王無故蒙冤,使得天下人群情激憤,甚至有書生在本地衙門宣讀楚王罪狀時怒而撞柱,為楚王鳴冤而死。 燕朝皇帝大怒,命文臣連夜炮制了九篇罪狀,合稱《九罪》,昭告天下,意圖堵天下悠悠眾人之口。 燕朝皇帝頒布《九罪》,夷顧麟笙九族,最后做賊心虛,生怕冤鬼復(fù)仇,問計高僧,要斷了楚顧命數(shù)。 高僧獻(xiàn)計,讓燕朝皇帝將半數(shù)楚人調(diào)往四方,然后另找一支與荊楚毫無瓜葛的顧姓宗族,填到荊州去,天長日久,誰還記得此顧非彼顧。 于是中州顧家就走了運(yùn),這是支平平無奇的顧家家族,無才無財,全家族最值得稱道的是與四大名閥中柳家的旁系結(jié)過姻親。誰料想有朝一日,楚王之位從天而降,雞犬升天。 楚王絕后,中州顧家鳩占鵲巢;荊州本是楚地,楚人卻四方流離。從此楚人只引哀歌,歌的是楚王血仇,歌的是云夢故土。 數(shù)年過去,中州顧雖然名義上還是荊楚之主,其實(shí)早已被姻親柳家把控。 直到群雄并起反燕,顧烈領(lǐng)楚軍起義,從信荊交界一路打破荊門,率領(lǐng)楚人重歸云夢澤。 那日楚軍兵臨紀(jì)南城,一兵一卒未動,卻見城門大開。 紀(jì)南城門前供奉著楚王牌位,中州顧全族跪倒在牌位前,在族老的帶領(lǐng)下泣不成聲,大罵燕朝皇帝無道,哀悼楚王忠勇,中州顧誓愿獻(xiàn)上荊州所有財富兵力,請求顧烈將中州顧收入荊楚族譜。 顧烈允之,建棲鳳臺,開宗擴(kuò)譜。 史稱紀(jì)南認(rèn)宗。 于是柳家在荊州辛苦經(jīng)營十年的財富勢力,顧烈認(rèn)了中州顧家這門便宜親戚,就全數(shù)收入囊中。 這買賣,前世當(dāng)時看來還是劃算。 顧烈眼神一暗,按照唱喏將半塊虎符交到狄其野手中,與狄其野視線一對,唇角微勾,又不動聲色地抿了回去。 * 一進(jìn)紀(jì)南城就從鄉(xiāng)野小民升為大將軍,狄其野棲鳳臺拜將,成了楚王宮君臣共宴上的大紅人。 顧烈在祭祖高臺上喝了三碗烈酒,分不出心思去管他,坐不多時就提前回了寢殿。 道士顏法古在寢殿臺階外坐著嚼花生米。 一柄雪白拂塵隨意扔在地上,他身上是今日為祭祖占卜吉時新?lián)Q地灰色道袍,但是好端端的道袍被他穿出了一股算命騙錢的味道,顧烈遠(yuǎn)遠(yuǎn)看去,只覺得自己這個愛將活像只灰皮老鼠,著實(shí)是天賦異稟。 見主公回來,顏法古老神在在地拍走一身黃殼紅皮,撿起拂塵,道貌岸然地彎腰打千:參見主公。 第10章 三異星 顏法古是個半路出家的道士,還是被道觀趕出門的道士。 對此,顏法古頗為自得。 不是每一個道士都能靠算命騙錢討生活,你得口燦蓮花,還得有勇有謀,最關(guān)鍵是得跑得快。 也不是每一個道士都敢在為皇帝祈福的法會上破口大罵,大呼楚王冤死,暴燕必亡,你得有那個義膽,而且,最關(guān)鍵還是得跑得快。 當(dāng)然,最最關(guān)鍵的,不是每一個道士都會打仗。 顏法古觀星測字的算命功力不如占卜吉時,占卜吉時的功力不如領(lǐng)兵打仗。 所以顏法古當(dāng)?shù)朗?,?shí)屬是入錯行。 幸虧顧烈不拘一格招人才,顏法古捏著把破拂塵投入楚軍,也沒遭歧視,因?qū)耀I(xiàn)智計一步步成了楚中大將。 閑時還可以發(fā)揮發(fā)揮本職,為祭祖之類的大事占卜吉時、寫寫祭文之類的。 但顏法古最愛的還是觀星測字,日常在楚軍中散播命理五行之術(shù),鬧得連姜揚(yáng)都偶爾會蹦出一句火屬木,大吉來。 顏法古跟在顧烈身后進(jìn)了寢殿正廳,規(guī)規(guī)矩矩又行了個禮,然后一張口就是:主公,貧道今日來夜觀星象,見了異景,是吉兆。 顧烈左手臂撐著上座扶手,按住額頭。 也不知是高臺上喝的那三碗烈酒太猛,還是實(shí)在遭不住這個過于執(zhí)著算命的手下。 但顧烈記得前世顏法古今夜是來說什么。 楚軍伐蜀,顧烈親自帶兵,將荊州老家交給了顏法古和家臣祝北河,信他們兩個能保荊州不失。 果然,二人不負(fù)厚望,將荊州管理得井井有條,顏法古今夜特來述職,除了荊州這九個月的形勢動作,還特別提到了中州顧家似有異動。 前世顧烈沒有放在心上,或者說,顧烈小瞧了中州顧家,他沒想到蠢人做蠢事是不能以常理猜度的,險些陰溝翻船。 顧烈本就因烈酒難受,此刻再一回想中州顧家做的惡心事,越發(fā)覺得惡心。 于是顧烈也不催他說正事,反而鼓勵道:說來聽聽。 見主公樂意聽,顏法古眉飛色舞地說起來,單鳳眼冒出精光,好似老鼠撞到油壺。 那日主公破蜀的捷報傳來,夜里天上是星羅棋布,正式觀星的大好時機(jī),貧道齋戒沐浴,登臺遙望,忽覺眼前微光一閃,循而望去,只見三顆異星分布于天幕,恰好對應(yīng)著三分天下,貧道一想,那豈不正是三分勢力所系?于是當(dāng)即起占卜卦,占這三顆異星所牽系之人。 顏法古向來夸張,夜里發(fā)現(xiàn)星空朗朗然后去觀星,還要添一句齋戒沐浴,想想也知道,其實(shí)說白了就是沒吃晚飯洗了個澡。 前世沒聽到這番胡扯,沒想到還扯得挺有情節(jié),顧烈配合問:這三顆異星都是何人? 感動于主公給臉,因為祝北河太過木訥而悶了九個月的顏法古激動地拂塵一甩,聲情并茂地繼續(xù)說。 燕朝異星并不難卜,誰都知道燕朝的文人皇帝毫無實(shí)權(quán),實(shí)權(quán)都在四大名閥的手里,但偏偏有一個忠心耿耿的丞相韋碧臣,為燕朝和楊家死死保住最后一絲體面,匡扶正統(tǒng),以一人制衡于四大名閥之間,若非有他,燕朝早已不存已,其忠可嘆,其智可惜。 所以,貧道以為,這燕朝的異星,就是丞相韋碧臣。 拋開立場,對韋碧臣這個人,顧烈雖不欣賞,卻也佩服,顏法古給他按個異星的名頭,顧烈沒反駁沒反對,讓顏法古繼續(xù)編。 風(fēng)族異星就不好卜測,畢竟咱們對風(fēng)族知之甚少,但密探情報中,風(fēng)族首領(lǐng)吾昆是在風(fēng)族落敗后突然冒頭的,前首領(lǐng)本是他的王叔,他為報父仇殺了回來,親信者唯有身邊一個覆面幕僚,據(jù)說吾昆事事都要先過問這名幕僚的意見。 那么,風(fēng)族異星不是吾昆,就是那名神秘的幕僚。 顧烈順著他的思路思索起前塵舊事,也沒吭聲,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 顏法古繼續(xù)道:至于咱們大楚,貧道專程算了命盤,得批一句異星突降寫春秋, 突降二字,聯(lián)系到那日恰好是狄將軍神兵天降,救主公于危難之間,因此貧道推測,咱大楚的異星,是狄將軍。 他話音一落,一時寂靜,顏法古揣摩著主公是個什么想法,卻聽顧烈笑起來,擺擺手道:他一場正經(jīng)仗還沒打,你們一個兩個夸得跟天仙似的,年紀(jì)輕輕的別給他夸破天了,不說這個,荊州交給你管了這么些日子,文書我是看了,你自己說說。 顏法古琢磨著主公是惜才,怕他們把狄其野抬太高了反而不美,于是嘿嘿一笑,轉(zhuǎn)而說起正經(jīng)事來,倒豆子一樣詳細(xì)說起了管理荊州的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說到最后,顏法古這般嬉皮笑臉的人都皺起了眉,踟躇一二還是提醒道:主公,貧道以為,墻頭草留不得。 顧烈微一點(diǎn)頭:本王自有計較。 他這么說,顏法古也就放心了,正要再說幾句俏皮話逗顧烈開心,卻聽侍人在外面稟報。 主公,狄將軍和中州顧家起了爭執(zhí),顧大人請您論理。 顧烈頭痛。 顏法古立刻道:貧道去瞧瞧? 去吧,顧烈話剛說出口,又補(bǔ)道,你去,讓狄其野滾過來,你再和中州顧家的去論理。 顏法古琢磨出其中意思,又是嘿嘿一笑,溜溜達(dá)達(dá)地走了。 * 沒一會兒,一身白衣的狄其野跟著侍人過來了。 進(jìn)了寢殿,狄其野走到主座跟前,好歹是記得行禮:主公。 不是太高興的模樣。 怎么回事? 狄其野干脆往地上一坐,他們找茬。 也不知道這是被灌了多少酒。 哦,顧烈點(diǎn)頭,再問,為何找茬? 狄其野低頭笑笑,坦言道:柿子撿軟的捏,我初來乍到,又被封了大將軍,他們要試探你的意思,自然都來找我的茬。 話其實(shí)是一點(diǎn)沒說錯,顧烈還是笑了:那敢情還是本王的錯? 狄其野也不知是聽見還是沒聽見,抬頭看著他,半晌才道:你,不想笑,就別笑。 第11章 一言九鼎 聞言,顧烈先是微怒,復(fù)又皺眉。 半晌無人說話,殿前月光如水,涼風(fēng)送來云夢澤的草木微香。 狄其野被風(fēng)一吹,酒意上頭,他坐在王座下,一伸手就拉住了那件祭祀黑衣的下擺,俊朗眉目被酒意染上茫然,眼底卻似有一分極真切的溫柔:你不笑,也挺好的。不用非得 顧烈沒讓狄其野把話說完,打斷他,突然問道:共宴如何? 正說著話被人插嘴,狄其野眉頭微擰,沒好氣道:自然是好。姜揚(yáng)掌控大局,家臣外將不分彼此,其樂融融。蜀王楊亭主動給你們彩衣娛親,中州顧家跳梁小丑。有樂子,有酒有rou,還要如何? 聽聽這話的語氣,狄其野何止不怕他顧烈,對燕朝蜀王更沒半分敬意,簡直像個冷眼旁觀的云中仙,而非世上人。 既然如此,你悶悶不樂的是為什么?顧烈聽不出喜怒地回他。 狄其野張口就要回答,好似這個問題的答案再顯然不過。但話到嘴邊,又不好說,沉默片刻,竟對顧烈嘆了口氣:你和我聽聞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