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太過熟悉，之前俞晴不過是給了香香一點吃的，被陸志民和陸志軍這倆看見就去搶了最后還扔在地上，三歲多的香香便被曹鳳英罵了一頓。

    如今不過是龐金花提前給了香香一只螃蟹讓她拿著玩會兒，結(jié)果就被過來的陸志民和陸志軍看到了，引起了一場戰(zhàn)爭。

    只是如今的香香比養(yǎng)在曹鳳英跟前時候勇敢了不少，敢對著倆哥哥說不了，這才打了起來。

    香香的頭發(fā)被扯散了，眼睛倔強的盯著地上被踩的稀巴爛的螃蟹吧嗒吧掉眼淚，瞧見陸青柏和俞晴進(jìn)來，香香哭著喊了聲三嬸就跑過來了，抱住俞晴的大腿說，“哥哥搶我的螃蟹?！?/br>
    俞晴朝曹鳳英三口看了過去，娘三個正哭的厲害，活像他們虐待了他們一樣。

    “閉嘴?！?/br>
    只一聲，不管是曹鳳英還是陸志民陸志國都閉了嘴，眼睛紅紅的看向陸青柏，待看清他的臉色娘三個更加恐懼。

    曹鳳英到底是當(dāng)娘的，哪怕害怕也要面子，她看著香香說，“才這么小的年紀(jì)就這么壞，長大了還了得，也不知道跟誰學(xué)的?！?/br>
    龐金花氣道，“她就是再壞也沒你壞，我倒是覺得她比你這倆兒子好多了。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當(dāng)娘的，你自己也是個女人偏偏就看不起自己生的女兒。早知道這樣，當(dāng)初一生下來就不該讓你養(yǎng)著?！?/br>
    龐金花生氣，曹鳳英也有怨言，她覺得香香再怎么著也是她的閨女，就是被龐金花給養(yǎng)壞了。

    曹鳳英瞥了眼陸青柏梗著脖子說，“我這當(dāng)娘的沒問題，就不知道其他人怎么著了。那怎么養(yǎng)在我跟前的時候好好的，是個聽話的孩子，不養(yǎng)在我跟前了眼里都沒個長輩兄弟了，還學(xué)會吃獨食了，不是跟人學(xué)的咋的了。”

    這話簡直明說香香是被龐金花給帶壞了。陸青柏也懶得跟她廢話，直接道，“滾出去。”

    曹鳳英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大聲道，“我為什么要滾出去，欺負(fù)了我的兒子還想讓我滾出去……”

    “誰讓他們上趕著進(jìn)來呢?！庇崆缒樕懿缓每矗嗣阆愕哪X袋然后說，“我們好端端的在家里呆著，有些人就見不得別人好，非要往跟前湊那又有什么法子。香香現(xiàn)在是在娘的戶口本上，你們就是分家出去的兩家人，香香在自己家里吃什么吃不得還得經(jīng)過大伯娘的同意不成？我倒是想問問大嫂，讓兩個不小的孩子進(jìn)門就搶進(jìn)門就奪，這是哪家的家教，誰家教育孩子會這么教育。老人都說尊老愛幼，他們尊老了嗎，愛幼了嗎？我們一進(jìn)門別的沒看到，就看到大嫂橫眉豎眼的嚇唬個三歲娃娃，看到兩個當(dāng)哥哥的三番兩次的欺負(fù)當(dāng)meimei的。大嫂不妨出去問問，哪個不說香香不養(yǎng)在大嫂跟前后整個人都開心多了個子長了也長rou了。”

    對這些指責(zé)曹鳳英顯然是不服氣的，一雙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就不是肯吭聲。

    俞晴聽見后面有動靜，回頭一看就見陸青山在門口探頭探腦，俞晴惡心壞了，“大哥站在門口干啥，看看大嫂有沒有旗開得勝？”

    這一句話，院子里的人都看見門口的陸青山了，陸青山尷尬的笑了笑，然后沖曹鳳英招手道，“他娘，你趕緊回家去，你娘和你大嫂來了?！?/br>
    曹鳳英抿了抿唇，拽著陸志軍和陸志國就走。

    俞晴道，“大嫂就這么走了？”

    曹鳳英覷著她旁邊的陸青柏有些害怕，“你、你還想干啥？”

    俞晴：“砸爛了一只稻田蟹，稻田蟹可不便宜，賠錢?！?/br>
    “多少？”

    俞晴：“包括精神損失費兩塊錢?！?/br>
    見曹鳳英還想破口大罵，俞晴道，“大嫂罵人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別以為你是大嫂咱們就不能把你怎么著了，你的兒子們都不顧念兄妹情誼，那咱們也不會顧念兄弟情分了。子不教父之過，當(dāng)孩子的沒教育好，那就得當(dāng)?shù)锏膩沓袚?dān)責(zé)任，是不是大嫂?！?/br>
    曹鳳英急的朝陸青山道，“他爹……”

    陸青山覺得俞晴就是咄咄逼人，他可聽人說了，老三兩口子拎了一大網(wǎng)兜的螃蟹回來，所以曹鳳英才帶著孩子過來看看能不能沾個一星半點，可現(xiàn)在一星半點沒沾上還要讓他們賠錢？哪有這樣當(dāng)人兄弟的。

    “老三……”陸青山看著陸青柏說，“話不能這么說的……三弟妹是不是有些……”

    “咄咄逼人嗎？”陸青柏看著陸青山這個大哥以前的時候還有失望，現(xiàn)在卻是一點想法也沒了。他看的明白，大嫂之所以會這樣，倆侄子之所以會這樣，問題都出在他大哥身上。他大哥只想占便宜還不想沖鋒陷陣，于是他大嫂和倆孩子就成了沖鋒陷陣的槍。勝了，可以躲在后頭沾光，敗了，擺出當(dāng)家男人的譜來，什么錯都不是他的。

    外頭說起來陸青山一家子，或許只會說曹鳳英目光短淺只知道占便宜，最多說幾句陸青山窩囊，卻不會將問題聯(lián)想到陸青山頭上去。

    陸青柏冷冷的看著陸青山道，“大哥，你以為就你是聰明人，當(dāng)別人不知道你在外頭聽了半天了嗎？志軍和志民是你的孩子，香香就不是了。親娘的便宜親兄弟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是不是？”

    許是陸青柏的目光太過銳利，刺的陸青山站在那里難受至極，他沖曹鳳英喊道，“還傻站著干什么，回家拿錢去。”

    曹鳳英被吼了一嗓子渾身一哆嗦，愣愣的看著陸青山，“他爹……”

    “快去！”陸青山覺得難堪極了，作為大哥的最后一點尊嚴(yán)也沒了。等曹鳳英跑回家的時候，陸青山看著陸青柏咬著牙根兒道，“青柏，你出息了，看不上大哥了?！?/br>
    陸青柏看著他皺了皺眉，就聽陸青山自嘲的笑了聲說，“也是，你現(xiàn)在是城里的工人了，咱們只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你看不上咱們也是正常的。”

    說著陸青山?jīng)_倆兒子說，“走了，回家去，別在這兒礙了你三叔三嬸的眼了，咱們?nèi)遣黄?，以后遠(yuǎn)著點就是了，省的討人厭煩。”

    陸志民和陸志軍顯然不想走，可又有些害怕他們?nèi)澹徊饺仡^的跟著走了。

    “大哥?！?/br>
    陸青柏看著陸青山停下了便繼續(xù)說，“你也不用這么陰陽怪氣的說話。”

    陸青山?jīng)]言語。

    陸青柏繼續(xù)道，“我當(dāng)初為了什么去當(dāng)兵的你一清二楚，我在戰(zhàn)場上拼命的時候有幾回差點就回不來了，大哥那時候在干嘛呢？在家和大嫂安安生生的過日子，生孩子。要是有的選擇，你覺得那時候我該去當(dāng)兵嗎？大嫂當(dāng)初企圖謀算平平的婚事，這事兒你該記得吧，平平為什么嫁人了也不愿回來你該清楚為什么吧?！?/br>
    “我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我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也是我應(yīng)得的。大哥喜歡吃螃蟹可以大大方方的過來說，做兄弟的也沒什么可說的，分你一半也沒問題。可大哥大嫂做的什么事兒？讓大嫂領(lǐng)著倆孩子過來跟強盜一樣，先搶香香手里的。是，她戶口不在你們戶口本上了，但就算是個侄子侄女，堂兄堂弟，也不該這樣直接動手搶辱罵香香吧？你說我瞧不上你，那你這個做大哥的好歹做點讓兄弟看得上的事兒，說點讓兄弟看得上眼的話，而不是在這說這些酸言酸語?！?/br>
    陸青山原本挺直的背突然就彎了下去，領(lǐng)著倆孩子朝家走去。

    對這個大哥陸青柏的失望比對陸青松都多，陸青松的確好吃懶做，可現(xiàn)在也知道上進(jìn)了，而且陸青松打小嘴甜好歹不會惹龐金花生氣，就憑著一點陸青柏就不會說什么。

    而且實話來算，他們兄弟三個加上小妹陸平平，龐金花所花費的心思就數(shù)陸青山最多了。

    畢竟陸青山是老大，是承載了龐金花全部希望的兒子。

    可也是這個兒子讓龐金花越來越失望，哪怕龐金花給他們養(yǎng)著香香了，仍舊不知道滿足。

    俞晴看著男人筆直的腰背，捏了捏他的手說，“算了，關(guān)門吧，再不吃飯都要涼了?！?/br>
    “好?！标懬喟仃P(guān)上門，就見龐金花抱著香香坐在板凳上愣神，他們過去，龐金花抬頭說，“老三，我?guī)е阆汶S軍，為了這孩子，我豁出去老臉也得隨軍?！?/br>
    原本是讓人高興的話，可看著龐金花的臉俞晴卻莫名的心痛。當(dāng)娘的沒有不疼兒子的，可兒子卻一次次的傷娘的心。估計龐金花是真的看明白了，生怕老三真的走了，陸青山真的就無所顧忌了。

    俞晴扶著她道，“娘，咱們一塊隨軍，到時候我還想上班呢，還指著您幫忙帶孩子呢?！?/br>
    龐金花看著她點頭道，“唉，娘給你們帶孩子。”

    一家四口進(jìn)了屋，龐金花也收拾了心情，將稻田蟹都撿出來放到筐子里，又把菜都端上了炕桌，一家子就開吃了。

    只是龐金花和香香都沒吃過稻田蟹，哪怕是陸青柏也沒吃過，看著張牙舞爪的稻田蟹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從何下手了。

    俞晴噗嗤一聲笑了，“我教你們?！?/br>
    于是俞晴教給陸青柏怎么剝開，然后將頭一個給了龐金花，而陸青柏剝開的則給了香香。

    不過俞晴卻說，“螃蟹性寒，小孩子不能多吃，待會兒最好給她喝點姜湯。”

    雖然蘸料里頭有姜絲了，但到底怕寒涼還是提前囑咐了。

    香香拿著螃蟹一頓，說，“三嬸兒，我就吃一只?！?/br>
    看著她乖乖巧巧的，眼中還帶著忐忑，俞晴頓時心疼了，“你可以今天吃兩只，明天再吃兩只，吃完再喝一碗熱乎乎的姜湯?！?/br>
    “好?！毕阆泐D時露出了笑臉。

    秋天的稻田蟹個頭雖然不是很大，但掀開蓋子是個頂個的肥，有的螃蟹黃軟軟的，有的已經(jīng)結(jié)了塊，咬上一口，真是滿嘴的香。

    龐金花一邊費力的扒螃蟹，一邊感慨的說，“我這活了一把年紀(jì)了還是頭一回吃這玩意兒，就咱那邊河里的小螃蟹不等長大就被撈沒了，哪有這些黃啊。不過真香?！?/br>
    “那您就多吃兩個?！庇崆缈此堑馁M勁索性接過來給她扒了，龐金花又說，“看看晴晴，再看看你們大嫂，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了。”

    俞晴知道龐金花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生氣，只是現(xiàn)在分家了，曹鳳英當(dāng)家做主了，不肯再聽她的話了。

    隨后龐金花又?jǐn)[手道，“不說她了，糟心，等咱們走了也就氣不著了?！?/br>
    哪怕送了一些出去也有不少，俞晴因為懷著孩子不能吃，自己吃了飯后就給龐金花扒螃蟹了。

    酒足飯飽，三人又一人喝了一碗姜湯這才各自回屋睡了。

    睡覺的時候俞晴一拍腦袋說，“大嫂還沒把錢拿來呢。”

    “嗯？”陸青柏皺眉，“沒拿來？”

    “沒拿?！庇崆鐨夂吆叩恼f，“不行，明天早上我得帶香香要錢去。”

    陸青柏樂了，“需要保護嗎？”

    俞晴打量他一眼，露出一口牙來，“行?！?/br>
    有了兩塊錢的心事，俞晴睡覺睡的也不安穩(wěn)了，天亮后穿了衣服就往外走，陸青柏問她，“干嘛去？”

    “要錢去?！眱蓧K錢也能買兩斤多rou了，憑啥不要，等要來了她今天就去公社買rou燉rou吃去。

    陸青柏見她真要去了也就跟著出來了，俞晴牽著香香的手道，“敢不敢跟我去那邊兒要錢去？”

    香香有些茫然，俞晴便說，“你忘了昨天說了，一只稻田蟹要他們賠兩塊錢，咱們要來錢我們?nèi)ス缳Irou吃好不好？”

    原本還有些恐懼的香香當(dāng)即就點頭，聲音異常清脆，“敢?！?/br>
    “走。”俞晴牽著她的手跟龐金花說了一聲就往隔壁去了，后面跟著個面無表情的陸青柏。

    到了隔壁曹鳳英正送她娘和嫂子出來，幾人就這么站個對臉兒。香香下意識的就想往俞晴身后躲，但又想起剛才的話穩(wěn)穩(wěn)的站在俞晴邊上站住了。

    曹老太先將俞晴上下打量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香香身上，讓自己努力露出一個笑來，“臭妮，我是你姥娘，快叫姥娘?！?/br>
    香香歪頭看她，然后不解的問俞晴，“三嬸兒，我不叫臭妮，我是香香?！?/br>
    俞晴笑著點頭，“對，你是香香，咱可不認(rèn)識臭妮是誰。”

    “咦，你這人哪里冒出來的，我跟我外孫說話，你這是干啥，教壞小孩？”曹老太皺眉看一眼陸青柏說，“陸老三，你這看人的眼光不行啊，難怪我聽說你這媳婦是自己撲上來的，要我說著撲上來的也不能要，咱這地界兒多少好姑娘啊，你瞅瞅你這找的傻媳婦啊?！?/br>
    俞晴一聽這話直接樂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娘在這兒呢?！?/br>
    后面的陸青柏眉頭一皺，“你跟這些人販子講什么話，浪費口舌，你不是說過來要錢，要了錢咱們今天去公社買rou去。”

    “你、你……”曹老太氣的直翻白眼，感覺就像要暈過去一樣。

    俞晴直接當(dāng)看不見曹老太，點頭然后朝曹鳳英伸手，“大嫂，昨天踩壞了一只稻田蟹，還有嚇壞香香，說好的兩塊錢?！?/br>
    “兩塊錢？誰跟你說好的兩塊錢……”曹鳳英話都沒說完就瞄到陸青柏的眼神，頓時消了音，陸青山臉色難堪，“還不回家拿錢去?！?/br>
    曹鳳英一想到兩塊錢，一想到對方說拿了錢去買rou心里就嘔的慌。一斤上好的五花rou也就八毛錢，兩塊錢都能買兩斤半了。

    “還不快去?！标懬嗌较氲阶蛱斓氖戮蜌獾牟恍?，他陰陽怪氣的說，“非得讓人要的家門口來，昨天我怎么說的，趕緊拿去?！?/br>
    曹鳳英捂著嘴進(jìn)屋拿錢去了，曹老太被兒媳婦扶著像是才緩過來一樣指著俞晴兩口子道，“你們……你們含血噴人……”

    俞晴笑，“老太太，您可悠著點兒，可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我們也沒壞心眼兒，就是喜歡實話實說罷了?！?/br>
    “那可不?！?/br>
    俞晴一回頭，就見龐金花站在門口朝這邊過來了，她嗓門大，聲音傳出去老遠(yuǎn)，“說她人販子可一點都不冤枉，頭一個賣的就是自己的親閨女。當(dāng)年窮啊，閨女命更比草賤呢，這老太太當(dāng)初可是信誓旦旦的說的清楚，一百塊錢彩禮，再加兩袋子糧食，閨女和自家就沒關(guān)系了。怎么著，現(xiàn)在看著閨女日子好過了又來說母女情誼了，想閨女了？心里是疼閨女的？也就曹鳳英這個大傻逼才信你的鬼話?！?/br>
    “你胡說八道！含血噴人，我們是兩姓結(jié)一姓好，我們就是提我們的要求，你們自己愿意拿一百塊錢還有一袋子糧食出來娶我閨女關(guān)我們什么事兒，你們舍不得錢和糧食娶媳婦當(dāng)年就直說，咱也別過了這十來年了又找后手說我們賣閨女，我閨女還不稀罕嫁你家呢。瞅瞅嫁你家過的啥日子，親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卻眼睜睜的看著當(dāng)哥哥嫂嫂的吃不上喝不上。”當(dāng)年的事兒過了十來年，曹老太要是承認(rèn)才奇怪了，何況曹鳳英給陸家生了三個兒子，陸家三個孫子都是出自她閨女的肚子里，那她閨女就是陸家的功臣，她就不信誰敢在她面前再提那些事兒。

    龐金花譏諷道，“我可沒胡說八道，不過你賣你閨女我們不管，今年還想賣我孫女，你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要不是看在曹鳳英還是幾個孩子娘的份上，我們早就把你們都送進(jìn)去吃牢飯去了，容得你們在這瞎逼逼?！?/br>
    曹老太怒瞪著眼睛道，“你才瞎逼逼，你全家都瞎逼逼……”

    陸青柏冷冷的看她一眼，曹老太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兩步，死死的抓住兒媳婦的袖子，“你干什么，別以為你當(dāng)過幾年兵我就怕你了。我可不怕這個。”

    陸青柏捏捏手指頭，手指卡巴卡巴的響了起來，曹老太氣勢頓時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