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用木梳幫她重新梳順黑發(fā)，笑著道，“如今來了便好，來了便好。娘娘還是打扮一番為好，定能讓陛下眼前一亮。”

    陳皇后阻了她盤發(fā)的動作，睨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不必了，本宮已經(jīng)年近四十，討好他這等事情，還是留給新人吧?！?/br>
    嬤嬤嘆了口氣，想到什么總歸還是沒有開口。

    嘉陵帝來時，陳皇后正倚在榻上看話本，對他的到來無動于衷，甚至沒有起身問安。

    “笑笑......”嘉陵帝走到她榻前，蹲下身來，聲音有些無措，“陳鈺的事情，我也沒有想到?！?/br>
    陳皇后并未理他，將最后幾頁話本都看完，仿佛才看到他的到來。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陛下親臨怎么沒有叫臣妾一聲，讓臣妾好生冷怠了陛下?！?/br>
    嘉陵帝站起身來，抓住她的袖袍，“笑笑，你不要這么跟我說話，行嗎？”他手微微顫抖，“我......我知道錯了。”

    這話讓陳皇后笑出了聲，眨了眨眼睛，仿佛能直視他內(nèi)心深處，“錯？陛下乃天子，天子又怎會錯，陛下給了我哥哥官職，是他自己能力不夠，沒有承受住，怎能怪陛下。”

    他身子一晃，禁不住后退兩步撞在桌子邊上，手搭在上方，指尖捏緊，指縫堵上木屑。陳笑笑的話真冷啊，他怕是死，也換不回她的原諒了。

    嘉陵帝閉上眼睛將苦澀咽了回去，是他錯了，他將陳笑笑騙入這深宮，自此，他的笑笑再也沒有笑過了。

    他晃悠了兩下，踉踉蹌蹌地出了萬安宮的門。

    陳皇后坐了許久，嬤嬤上前勸慰，“娘娘，陛下已經(jīng)走了。”

    陳皇后將榻上的話本子拿了起來，茫然地抬頭看著嬤嬤，睜大了雙眼卻沒有任何濕意，“嬤嬤，我是不是太冷血了，哥哥死了，我卻哭不出來。我該恨他的，二十年前我便該恨他的，可是我為什么還是那么難過。”

    她抱著話本子蜷縮成一團(tuán)，小聲地嗚咽著，“這是哥哥送我的話本子，他笑我，說只有小姑娘才喜歡看這些東西，可是他又希望我能如話本里的人一樣，幸?？鞓??！?/br>
    他說，我們笑笑，是千嬌萬寵的嬌嬌兒，是該一輩子快快樂樂的。

    八月十五，是中秋節(jié)，陳皇后借這緣由簡單地舉辦了小小的宮宴，請了幾位朝臣官眷與王室宗親入宮慶壽。

    外臣在太和殿辦宴席。宴散，官眷與后宮妃子便去往宮后苑的亭臺，鯉魚池的荷花開了，正是賞魚賞花的季節(jié)。

    太子妃身子重，榮壽大長公主便一直伴著她說話。

    沒過多久，皇后便借著天熱的緣由，回萬安宮歇息。陳皇后往日鮮少cao勞官眷聚會，除了每年大年的宮宴與萬壽節(jié)，其余宮宴往往是張貴妃cao手，見她欲回宮，榮壽大長公主皺了皺眉，但到底沒說什么。

    她是從來不滿意這個皇后的，陳家勢大，嚴(yán)重威脅皇權(quán)。陳皇后治理后宮十余年雖是無過，卻也無功。平日不籠絡(luò)帝心，也不愿維系皇室各部、誥命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

    陳皇后回宮后不到一刻鐘，便有宮人傳來消息。

    鯉魚池畔，太子妃早產(chǎn)。

    陳皇后震怒，太子妃在萬安宮一向養(yǎng)得好好的，如今太子在外，妻兒卻在她處出事，讓她怎么與太子交代。

    著人迅速傳來太醫(yī)，說是大出血，一看太子妃的吃食，竟是由紅花導(dǎo)致。膽敢趁著宮宴混亂之際下手謀害太子妃，陳皇后當(dāng)即下令封鎖各宮，不允許任何人隨意出入，在場的人全部暫時看管起來，一切等太子妃生產(chǎn)過后再論。

    三個時辰過去，九個月大的孩子，生下來便已是死胎。

    陳皇后垂眸，吩咐將經(jīng)手太子妃吃食的宮人帶上來。天空已經(jīng)黑下來，沒有星月，是壓得各位喘不過息的黑暗。萬安宮各處點著宮燈，將眾人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底下一字排開著宮女內(nèi)監(jiān)，皆匍匐在地，沈柳棉一一審問，哪個宮的，是做什么事的等等。

    榮壽大長公主看見其中一人抬頭，蹙眉，“你是承乾宮的人？”

    那小宮女伏地，渾身顫抖，“是。”

    張貴妃冷笑，伸手撩了一下鬢邊的發(fā)，“jiejie莫不是氣急攻心，什么子虛烏有的罪名都想栽贓在我身上吧？”

    陳皇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還未說話，你著什么急？”

    萬安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走上前，低聲在沈柳棉身畔道了一句話，沈柳棉一驚，方到陳皇后身邊轉(zhuǎn)述：“方首領(lǐng)從出入過宮門的內(nèi)監(jiān)處審出，后廚采購的內(nèi)監(jiān)供出她一月前曾出托他帶了一些紅花回來，說是宮里娘娘需要?！?/br>
    張貴妃兩步走到那小宮女身邊，捏緊了她的臉仔細(xì)端倪了一下，似是認(rèn)出來，“是你呀，你說你做什么不好，竟敢冒我的名諱去采藥呢?！庇挚戳搜坳惢屎螅牡难蹚澚讼?，“jiejie，這種不著調(diào)的太監(jiān)宮女的話哪能信呀！”

    三伏天，青石板被下午曬得guntang，晚間還留了余熱。小宮女跪在那，里三層外三層的衣裳都已經(jīng)浸濕，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又瞬間蒸發(fā)。

    “回娘娘的話，偷購紅花的事，我們娘娘真的毫不知情。”她猛地磕了幾個響頭，水漬印在青石板上，帶著哭腔繼續(xù)道：“是，是婢子與侍衛(wèi)私通，不慎有了身孕，奴深知宮規(guī)嚴(yán)厲，便尋了采購小廝偷帶了些紅花自行打胎。”

    陳皇后使了個眼色，經(jīng)驗老到的嬤嬤便帶著她下去檢查，得出的結(jié)論確是在月前有過紅花打胎的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