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這個嗎？”舅媽問道。

    舅舅點了點頭。

    “這個呢？”舅媽抬起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也有一枚金戒指。

    舅舅又點了點頭。

    舅媽摟著舅舅，喃喃細語道：“你有一個金戒指，戴了一輩子。我也有一個金戒指，戴了一輩子。你只要記得金戒指，就知道我們過了一輩子。”

    她像在唱兒歌，舅舅安靜下來。

    “嚇著你了吧?！本藡尶粗h處的海岸線，悠悠地點了支煙。

    “我進去的時候舅舅叫了我名字，我還以為他還記得我呢?！瘪R爍摸著手腕說道，不戴表了，還真有點不適應。

    “他哪記得。是我告訴他的?！本藡尦榱丝跓?，笑著說道，“他雖然腦子糊涂了，還是個愛面子的臭脾氣，不想讓人知道他癡呆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馬爍點了點頭，說道：“他是不是已經(jīng)……”

    “是啊，什么都忘了。”舅媽伸出手，看了看金戒指，“就記得這個。你舅舅這個摳門鬼，當年為了打這對金戒指，我跟他可慪了不少氣呢?！?/br>
    “辛苦您了?！?/br>
    “唉——”舅媽嘆了口氣，“只要人在，這都不算苦?！?/br>
    舅媽又抽了口煙，接著悄悄抹了把臉。

    “舅媽?！瘪R爍頓了頓說道，“我想問您件事?！?/br>
    “問啊?！?/br>
    “那年您帶著我弟回娘家，我舅上夜班，我姥姥煤氣中毒了?！瘪R爍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前段日子忽然想起這個事?！?/br>
    舅媽怔住了，過了好久，才把煙頭掐在煙缸里，又抽出一支煙點上。

    “你是想問你姥姥尋死的事吧?！本藡屚铝丝跓熑Γ届o地說道，“哎呀，你姥姥尋死，那前前后后可是鬧了四五年呢。從我們剛結婚那會她就鬧，說不想給我們當累贅，后來我懷孕了，她才踏實了有三、四年吧。你弟弟兩歲多的時候，她又開始鬧，還讓你舅把你們一家也叫來了。你還記得嗎？”

    馬爍點了點頭，那是他為數(shù)不多見到姥姥的記憶。

    “他們娘仨聊了好久，反正最后你舅讓我?guī)е⒆尤ツ锛易×税雮€月。再回來就是奔喪了?！本藡尶聪蛳﹃栂碌拇蠛?，“我記得當時警察也來了，街道也來了，最后說是意外?！?/br>
    馬爍點了點頭。

    舅媽忽然笑了，笑得特別坦蕩：“我還記得，當時的街道主任是個大媽，指著我家五好家庭的牌子和警察嚷嚷，這家媳婦伺候癱瘓的婆婆十年！這么孝順的孩子，你們怎么能懷疑她！當時我就忍不住……”

    說到這里舅媽忽然哽咽了，過了好久才說道：“就算不是意外，那也是你舅和你媽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要不你把你舅帶走吧。要怪就怪你舅，怪他沒本事，他要是有錢，找三個保姆輪班伺候你姥，說不定還能活到現(xiàn)在呢?！?/br>
    馬爍點了點頭，繼續(xù)沉默。

    “嗐，又說氣話了?！本藡層贮c了一支煙，“孩子，其實我也沒怪你。你長大了，忽然就想明白這個事了，問也正常。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有啥說啥才叫親人呢，對不對？”

    馬爍走到路邊，看到焦闖站在車子旁邊，托著一顆椰子發(fā)呆。

    “表呢？”焦闖問道。

    “給我舅了?！?/br>
    “老頭怎么樣？”

    馬爍指了指腦袋：“糊涂了。”

    焦闖開車帶馬爍來到一個名叫荔枝溝的地方，這邊有個商業(yè)廣場，廣場上有旋轉木馬、音樂小火車、廣場舞團，還有汽車展銷和套圈的小攤。

    焦闖把車停好，帶著馬爍穿過馬路，走到對面的巷子里。

    “非常正宗的螺獅粉?！苯龟J興奮地說道。

    “你怎么愛吃這東西？”馬爍問道。

    “還不是侯琳帶的。”焦闖買了兩瓶椰子水，“她看綜藝里那些演員吃她也買了一堆。結果把我吃上癮了。”

    螺獅粉店里有五張桌子，墻上畫滿了卡通風格的宣傳畫，桌上擺著各種卡通人偶，處處流露著店主對這個小店的熱愛。

    兩人默默吃完粉，焦闖終于開口了。

    “我要去重指部了?！?/br>
    “重指部？”

    “市局重指部?！?/br>
    馬爍想起武桐在朝陽支隊趕走的那幾個氣氛組老油條都去了重指部，他不明白焦闖為什么要去那里。

    “你不是才和武隊表過忠心？”

    “就是她讓我去的?！苯龟J笑了一下，“她和重指部的林處是好朋友。你記得咱們去甘肅，有個副廳長出來接待咱們，其實是沖著林處的面子。”

    “林處？”

    “你不知道嗎？”焦闖睜大了眼睛，“你老搭檔的女朋友。”

    “噢！她??！”馬爍恍然大悟，“怎么忽然把你調到那邊了？”

    “還不是托你的福，這回露了大臉。”焦闖笑著說。

    馬爍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是去查那個案子吧?！?/br>
    “哈哈。”焦闖打了個哈哈，“這次過去直接提正科，林處說了，只要好好干，三年落實副處?！?/br>
    “你想好了嗎？”

    “有挑戰(zhàn)才有機遇嘛?！苯龟J笑道：“一個男人，一輩子就七次機會。再掐頭去尾，就剩三、五次了。我這個歲數(shù)，機遇不多了?！?/br>
    焦闖滿不在乎地笑著，但馬爍從他眼睛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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