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那邊的庭院沒有動靜。

    兩個世界，終于徹底破開。

    海邊的天氣著實是有點涼的, 尤其是在這夏末初秋的時節(jié)，季秋巖伸手插著兜, 沒有再提出陪女生回去的事, 只是看著那單薄的背影, 慢慢走出眼簾。

    等到再轉(zhuǎn)過頭的時候, 剛好瞧見一并從庭院過來的兩人。

    梁予衡看了一眼那個插兜靠在廊柱的男生，兩人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撞了一下，他先行錯開，過身時，一旁的女生率先打了招呼。

    叫季秋巖的男生卻只是嗯了一聲，而后道：“梁予衡，能談?wù)剢?？?/br>
    “我們不熟，不需要聊。”

    他徑直往前走，眼前卻伸來胳膊。

    “怎么？”

    季秋巖一笑：“不聊也罷，那就提前道個別吧，明天我?guī)Ъ緯韵然乇本┝??！?/br>
    “請便?！?/br>
    季曉坐在回去的火車上時，晴朗了幾天的D市突然轉(zhuǎn)了陰。

    你看，老天從來都是很會渲染氣氛的。

    水源接到兩個人的時候，目光逡巡了好幾圈，季秋巖卻也沒多說，只是將女生交給自己的發(fā)小就先行離開了。

    再多的話，他沒有資格提。

    如果季曉愿意說，應(yīng)該會跟閨蜜一起排解吧。

    水源很知趣地沒有提渣男這個詞匯，想了好久的措辭剛剛要開口，卻被季曉搶了個先。

    “你說，咱們中文有兼職是吧？”

    “昂……有！”水源點頭，“你不是覺得浪費時間，不樂意么？”

    “手機壞了，得攢錢?！?/br>
    “啊！”水源更無從開口了，只能開始盡職盡責(zé)地翻手機信息，“我看看啊，前幾天好像導(dǎo)員才給發(fā)過一個，你等等啊?！?/br>
    季曉點點頭：“不過，得先借你個手機給我媽我哥他們報個平安?！?/br>
    水源有換下來的舊手機，就是電池有點問題，掉電厲害得嚇人。

    好在季曉并不需要用手機干嘛，姑且用著就行。

    秦女士那邊隔三差五地給她電話，季學(xué)亭那邊保不齊想起來就短信轟炸她，怕是這兩天沒聯(lián)系，得緊張。

    秦女士不放心：“現(xiàn)在手機修好了？”

    “修好了?！奔緯匀鲋e不打草稿，轉(zhuǎn)頭對著季學(xué)亭才直接道，“修不好了，攢錢呢，別給咱媽說漏嘴，行了，電不行了，掛吧?！?/br>
    于是，季學(xué)亭有一次被親妹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一個手機的錢，對于學(xué)生的他們來說，不說巨款，但是也差不多了。

    季琛那邊的錢，meimei也不會要，季學(xué)亭想來想去，又將準備辭掉的兼職給做了回去。

    日子不咸不淡地過去，拜那個摔碎的手機所賜，季曉終于失去了關(guān)于梁予衡的所有聯(lián)系。

    有那么幾個月，老舊又待電量不足的手機里，總是會收到一些陌生號碼的信息，季曉一個一個重新存好。

    比如楊虹，比如章騫，比如那些曾經(jīng)一并存在本地沒有跟著SIM卡帶進臨時手機的人。

    可是他們中，沒有他，也不會是他。

    季曉接到的兼職是導(dǎo)員發(fā)的院系招聘。

    與一般的校內(nèi)工作不同，這次的招聘，是從中文系招一批漢語言專業(yè)的學(xué)生給C大附中的國外交換生做一對一的中文輔導(dǎo)。

    C大附中的高中部一直都有國際交流生，給季曉他們的要求就是，盡量利用課余時間跟交流生相處，要求說中文，促進交流生的中文水平提高。

    季曉的學(xué)生是個德日混血的姑娘，叫Emi。

    可能與雙語家庭有關(guān)系，Emi語言天賦很高，一開始季曉還會與她約定上課時間，后來，干脆就處成了朋友，授課地點從固定教室變成了日常約飯逛街。

    Emi的中文日益精進，會在吃麻辣燙的時候問季曉：“那個給你經(jīng)常送零食的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是?！奔緯钥此焕钡谬b牙咧嘴還舍不得放手的模樣，笑笑，“還有，剛剛說錯了，是經(jīng)常給你送零食，而不是給你經(jīng)常。”

    “懂了?！盓mi點頭，又道，“可他愛你?！?/br>
    季曉險些被這樣的用詞嗆到。

    季秋巖確實經(jīng)常給她送些好吃的，也會順便給Emi帶，只是，給她的那份，她都會原封不動給水源。

    “不用給我買，謝謝，我真的不需要?！?/br>
    可即便回回都落了發(fā)小的肚子，男生仍是樂此不疲。

    Emi說他愛你。

    季曉哭笑不得，最后放下筷子：“可我無法回應(yīng)他?！?/br>
    甚至，拒絕了他也不以為意。

    他從來不會再近一步，分寸把握得她無從伸手推人走開。

    女孩吸溜了一下鼻子，拿紙巾擰了擰微紅的鼻頭，一字一句地說出長句子：“你知道嗎，每個人，知道我是德國人，都問過我一句話，只有你沒問?！?/br>
    “什么話？”

    “我愛你?！盓mi繼續(xù)跟辣湯奮斗，抽空抬頭加重語氣，“就是我愛你這三個字?！?/br>
    我愛你。

    原來是這三個字。

    可是，這么沉重的字眼，她就算問了，又能交予誰？

    這場對話結(jié)束的時候，小姑娘掏出了便箋紙，寫了一排德語遞過來。

    三個德語音節(jié)，哪怕是季曉不認得，也猜得出來，莞爾道：“可我好像用不到。”

    “會用到的?！盓mi堅定地說，而后拿筆點著那三個單詞，一個一個地讀，“Ich——liebe——dich?！?/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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