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論……”薄唇間那根香煙跟著江肆的眸子輕撩起，懶懶銜上女孩纖細(xì)單薄的背影，他停了會兒，淡淡一笑：“梔子花掉在泥沼里，特別難才長出來的，還生得干凈又漂亮。不能讓人再欺負(fù)了?！?/br>
    元浩聽得似懂非懂，琢磨了會兒才擰巴著問：“那你自己呢，折進(jìn)去怎么辦？”

    “我不怕折進(jìn)去，”江肆輕慢地咬過煙頭，“我就怕沒忍住親手把花折了?！?/br>
    元浩表情都扭曲了下：“那，你努力忍忍？”

    “哦?！?/br>
    江肆一笑，低頭把煙點(diǎn)上了。

    薄薄的煙霧拂起來，模糊了他漆黑的眸。

    “…忍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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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肆奶奶全名任芬，不同于生在京圈里書香門第的江肆爺爺，她是安城那座小縣城里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女人。

    “老太太的脾氣和年輕時(shí)候一樣，潑辣剽悍，惹急了她能拎起拐杖攆我三條街，除了教訓(xùn)我的時(shí)候也不講什么條條框框，”江肆坐在轎車后排，懶洋洋地靠著座椅看身旁小姑娘，“所以你不用這么緊張?！?/br>
    宋晚?xiàng)d輕著聲：“我沒有緊張。”

    明明嚇得梔子葉兒都在抖了。

    江肆笑著轉(zhuǎn)回去，也沒拆穿她。

    宋晚?xiàng)d望著窗外忍了會兒，還是沒忍住轉(zhuǎn)回來，她朝江肆那里微微傾身，小聲問：“那你爺爺和奶奶是怎么認(rèn)識的呢？”

    “嗯？”江肆落眼望她。

    宋晚?xiàng)d忙直回身，不好意思地微紅了臉：“我就問問。不能說也沒關(guān)系。”

    “沒什么，我爺爺青年時(shí)期上山下鄉(xiāng)，被發(fā)配到安城那邊，兩人就認(rèn)識了?！苯令D了下，“后來我爺爺調(diào)回，老太太不愿意來p市，只有兩個(gè)兒子跟過來了?！?/br>
    “任奶奶為什么不愿意過來？”宋晚?xiàng)d的眸子被故事勾回車內(nèi)。

    “門戶之見，江家門庭顯赫的老學(xué)究們看不上潑辣剽悍出身農(nóng)村的老太太，”江肆說，“不過后來還是來了。我爺爺生了場病，走得很急，老太太趕過來也只見著了最后一面。她的兩個(gè)兒子怕她留在p市傷心，還勸她回去，可她不肯?！?/br>
    宋晚?xiàng)d聽得茫然：“愛人在的時(shí)候不肯來，愛人走的時(shí)候卻想留下了嗎？”

    “嗯。江家祖輩的老學(xué)究們定下個(gè)規(guī)矩，死前要給自己寫好墓志銘，作為一生結(jié)語，”江肆嘲弄一嗤，很快又撫平，“我爺爺那場病急，彌留之際就來得及留下一句話，卻不是墓志銘?！?/br>
    “那是什么？”

    “給老太太的，說后面幾十年守寡太委屈她了，要她改嫁，就按江家女兒外嫁的規(guī)格，誰也不準(zhǔn)欺負(fù)了她。”

    “……”

    宋晚?xiàng)d一怔。

    過去好幾秒她才眨了眨微微酸澀的眼。

    江肆望著窗外，淡淡地笑：“老太太一輩子什么時(shí)候聽過他的話，全是他聽她的。辦完喪她就留下了。她說我爺爺小心眼，為了她墓志銘都沒留，她要是不替他守墓，他以后肯定要在夢里嚇唬她的，就跟當(dāng)初下鄉(xiāng)那時(shí)候一樣?！?/br>
    “其實(shí)任奶奶就是舍不得吧?！彼瓮?xiàng)d低著頭輕聲說，“他們一定很相愛的。”

    “可惜這世上多數(shù)男人不像我爺爺，天生薄情寡義。他親兒子也一樣。”

    “…？”

    宋晚?xiàng)d難過的情緒都滯澀了下。

    她回過頭，正瞧見江肆側(cè)顏上勾著一點(diǎn)冰冷而嘲諷的笑。

    “哦，”江肆似乎察覺她目光，他仰在座椅里轉(zhuǎn)回頭，長眸半斂，懶散又不正經(jīng)...

    地睨著她，“江肆哥哥也一樣?！?/br>
    “……”宋晚?xiàng)d：“？”

    宋晚?xiàng)d懵了好幾秒，才確定那真是江肆向她的自稱。

    雪白的臉頰一下子就沁透出艷麗的紅，她慌亂又氣惱地扭過頭，低聲反駁：“你不是我哥哥?！?/br>
    “老太太轉(zhuǎn)達(dá)的，盧阿姨說你這樣稱呼我，”江肆靠著扶手箱欺身過去，笑得更放肆了，“正好，叫一聲‘江肆哥哥’我聽聽。”

    “！”宋晚?xiàng)d縮向車門，“…不要?！?/br>
    “過來。叫一聲就行?！?/br>
    “江肆！”

    “嘖，哥哥呢？”

    “！”

    江肆就這么一路欺負(fù)著梔子回去的。

    最可恨的還不是這個(gè)，而是等到了老太太在安靜風(fēng)景區(qū)旁的住處以后，江肆在那位果然很讓人親近的任奶奶面前卻又裝出了一副疏離但進(jìn)退得宜的“哥哥”樣子，完全沒了背地里折騰她的放浪勁兒，宋晚?xiàng)d想靠老太太約束他都不行。

    午飯前，老太太去接一通電話的工夫，客廳里就剩下江肆和宋晚?xiàng)d兩人。

    宋晚?xiàng)d今天被江肆欺負(fù)怕了，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結(jié)果剛一瞄，就被那人倏然撩起來的漆黑眸子給噙住了，他還sao氣地朝她笑：“梔子看哥哥干什么?！?/br>
    “！”

    宋晚?xiàng)d沒咬住的唇輕輕一抖，快被他氣哭了。

    她轉(zhuǎn)開視線。

    還好老太太出來得及時(shí)。

    不過宋晚?xiàng)d從小看慣了臉色的敏感讓她察覺到，那個(gè)從她進(jìn)門以來就一直笑呵呵的老太太好像心情不佳——雖然還是笑著的，但皺紋里似乎都多藏了幾分心事。

    果然就見老太太再次坐下后，反常地沉默了好幾秒。

    然后她才抬頭，語重心長的：“阿肆啊?！?/br>
    “？”

    宋晚?xiàng)d怔住，驚訝地轉(zhuǎn)過去。

    江肆難得神色都不自在了，低咳了聲：“奶奶。”

    老太太這才回神：“哎喲，我給忘了。晚?xiàng)d你別見怪啊，這個(gè)‘阿肆’是你江肆哥哥的小名，他不愛聽人叫，說像小姑娘。你聽著像喊小姑娘嗎？”

    江肆臉黑了：“奶、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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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晚?xiàng)d是自己家meimei，又不會給你傳出去?！崩咸訔壍卣f。

    幾句話里，宋晚?xiàng)d終于回過神。

    女孩總是漂亮安靜的眼睛都被笑意壓彎成了月牙：“奶奶，我覺得不像，挺好聽的?！?/br>
    “是吧？奶奶也這么覺著?！?/br>
    “……”

    女孩側(cè)顏笑靨如花的模樣晃得江肆眼皮輕跳了下。

    他難能沒說什么，越過這個(gè)令他不爽的話題：“您剛剛要跟我說什么？”

    “噢，就那個(gè)，”老太太支吾了下，“你爸說，他待會過來一趟。”

    江肆那雙眸子霎時(shí)就冷透了，他手腕一壓，從沙發(fā)里直接起身：“誰報(bào)的信?！甭愤^端茶的用人被他嚇得一僵，慌忙低頭走了。

    宋晚?xiàng)d微微怔然，左右看看。

    老太太皺眉：“你晚?xiàng)dmeimei還在呢?！?/br>
    江肆想說什么，忍下了。

    戾著的眉眼克制地抑著情緒，停了幾秒，他啞聲問：“他來干什么。”

    老太太：“說是有個(gè)飯局，和你孟叔叔兩家一起吃頓午飯?！?/br>
    “不吃?！苯晾渎?。

    老太太嘆了聲氣：“你媽也一起過去飯局了，你要讓她也下不來臺嗎？”

    “……”

    宋晚?xiàng)d清楚看著，江肆垂在身側(cè)的手指都抽動(dòng)了下。

    他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情緒，而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江肆。

    ...

    到此時(shí)宋晚?xiàng)d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他在車上給她講的那個(gè)故事，其實(shí)遺漏掉了關(guān)于他自己的那部分——

    既然老太太都早已定居p市，只偶爾才回老家看看，那江肆生于這里長于這里，又為什么會是回到安城讀的中學(xué)？

    宋晚?xiàng)d來不及多做思考。

    玄關(guān)處已經(jīng)傳來密碼門解鎖的聲音。沙發(fā)前，江肆冷淡著眉眼回身。

    沉穩(wěn)的腳步聲后，宋晚?xiàng)d看見一個(gè)與江肆五六分相似長相的中年男人從玄關(guān)走廊里出來，一身休閑風(fēng)格的長衣長褲——與江肆不同，在來人身上看不出半點(diǎn)桀驁或鋒芒，連他那副杰出外貌似乎都被他本身儒雅隨和的氣質(zhì)給藏過去了。

    “媽?！蹦腥藢⑼馓走f給來接的用人，最先平和從容地給任芬問了好。

    隨后他的目光才轉(zhuǎn)向起身的宋晚?xiàng)d：“這位是？”

    任芬接過話頭：“是我提過那個(gè)家里來的孩子，和阿肆——和江肆一樣在s大讀書?！?/br>
    “哦？原來你就是晚?xiàng)d?。俊蹦腥嗣嫔下冻鋈逅氐男?，“你好，我是江肆的父親，江崇。”

    宋晚?xiàng)d有些驚訝于對方身為長輩又毫無架子的質(zhì)樸溫和，她朝他微微躬身：“江叔叔好?！?/br>
    “來，坐下吧，不用客氣?！苯缏暽炀彛拔矣浀媒帘饶隳觊L兩歲，你們又都是獨(dú)生子女，那就和血緣兄妹也差不多的。以后在學(xué)校里，可以互相照顧些，如果有什么難處——”

    “嗤?！?/br>
    一聲低淡卻不掩嘲弄的笑，有些突兀地打斷了江崇的話聲。

    江肆懶散折腰，靠坐到紅木沙發(fā)的扶手上，他支起眼，情緒空乏地望向江崇：“江董那套虛情假意還是留給別人吧，小朋友心思干凈，聽不懂你彎來繞去的那一堆機(jī)鋒。”

    “……”

    宋晚?xiàng)d不便插話，但眼神擔(dān)憂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