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殺 第1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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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冷汗涔涔地聽著罵,然而好在,皇帝罵完后就沒有再追究了。 刑部尚書暗暗松了口氣,他們將痕跡處理的很干凈,給武定侯送飯的人死了,查不出緣由,不知道那根針到底是怎么跑到武定侯頭顱里的,更不知道背后是誰指使。陸珩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讓死人說話。 哪怕大家都知道武定侯的死有疑點,但沒有證據(jù),只能作罷。刑部尚書雖然挨了頓罵,但并沒有被停職貶官,夏文謹也沒有受到任何牽扯,看起來皇帝還是相信夏首輔的,沒有因為陸珩的話就懷疑首輔。 刑部尚書懸了好幾天的心放回肚子里,心想,陸珩也不過如此。 陸府里,陸珩出門前,交待管家道:“今日武定侯出殯,相識一場,給武定侯送一份厚禮去吧。” “是?!?/br> 陸珩翻身上馬,氣定神閑握住韁繩,往后軍都督府馳去。馬蹄聲踏過京城街巷,清脆響亮,帶著帝都清晨獨特的韻律。 涼風從陸珩身邊穿過,衣擺翻飛,上面的蟒龍宛如真的要撲出來。陸珩盯著前方,悠悠分了一部分心神給武定侯。落子算全局,做人,也不能只看一時長短。 陸珩暗暗搖頭,郭勛飄了,夏文謹也飄了?;实勖鲾[著不想殺郭勛,夏文謹卻自作主張,犯了皇帝大忌?;实郜F(xiàn)在是沒有發(fā)落夏文謹,但皇帝對夏文謹已生猜忌。現(xiàn)在不發(fā)作,但以后夏文謹稍微犯錯,就會勾起皇帝疑心。 郭勛所遭遇的一切,終有一天,會加倍返還到夏文謹身上。 洪晚情強撐著身體去送舅舅最后一程。武定侯府現(xiàn)在愁云慘淡,人人哀容,她們都覺得郭勛死了,通敵的罪名算是洗不掉了。然而沒想到,葬禮上卻有很多人送來喪儀,洪晚情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陸府的。眾人驚疑間,大學士嚴維親自到場,鄭重地給武定侯上了三炷香,還上前安慰了武定侯夫人幾句。 洪晚情跟在舅母身邊,隱約意識到,舅舅的事可能有轉(zhuǎn)機了。 武定侯夫人感激地送走嚴維,沒過一會,前門傳來消息,宮里竟然也派人來了! 太監(jiān)在靈前給武定侯上香,抹了兩滴眼淚,和武定侯夫人追思郭勛這些年的功勞。武定侯夫人也跟著垂淚,太監(jiān)用帕子擦干眼角,別有深意道:“武定侯夫人節(jié)哀。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真的忠心,不會被虧待的。” 武定侯夫人聽著這些話,似乎聽懂了什么。果然,第二天,永平侯、永平侯世子的罪名還沒定,但人被放回來了。鎮(zhèn)遠侯暫停甘肅總兵之職,押回京城審問。 郭勛之死,迅速讓原本一邊倒的馬市之爭轉(zhuǎn)了向。永平侯、傅霆州雖然還是戴罪之身,但太監(jiān)在武定侯葬禮上的態(tài)度說明皇帝依然認可郭勛的擁立之功,文官們看到宮里的態(tài)度,不敢再繼續(xù)追咬武定侯府了。 何況,哪里有什么通敵,一切都是夏文謹在背后驅(qū)使罷了。嚴維公然出席武定侯葬禮,安慰郭勛遺孀,隱隱露出挑戰(zhàn)夏文謹?shù)拿珙^。之后夏文謹要忙著清理內(nèi)閣,哪還有功夫搭理外面。 傅霆州趕回京城時,郭勛的葬禮已結束許久。傅霆州在郭勛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嘆息道:“武定侯夫人節(jié)哀,您要保重身體。” 武定侯夫人短短幾日瘦出了骨頭,自從郭勛被下獄后,她再也沒有笑過。郭勛死后,龐大的郭氏家族像是一下子散了氣,再沒有當初編著刊書、威福莫比的架勢。 她的幾個兒子不成器,永平侯在朝中不受重用,如今,武定侯一系能說得上話的只剩下傅霆州。仿佛一眨眼,郭家和傅家的地位就翻轉(zhuǎn)了,原本是鎮(zhèn)遠侯府依附武定侯府,現(xiàn)在,變成了武定侯夫人仰仗傅霆州。 武定侯夫人死氣沉沉的,說:“我年紀大了,如今不過替侯爺看顧著一家老小,談不上什么保重不保重。倒是你,平反之事有眉目了嗎?” 傅霆州說:“我給宮里遞了奏折,雖然沒見到皇上,但折子也沒被退回來。武定侯這些年勞苦功高,主張馬市也全是為了邊疆安穩(wěn),皇上明察秋毫,不會寒功臣的心的?!?/br> 聽到傅霆州這樣說,武定侯夫人就安心了。傅霆州應當還有起復機會,只要他能起復,他們派系就還有希望。 武定侯夫人邀傅霆州到正堂坐下,問:“今日怎么沒見晚情姐妹一起跟來?” 傅霆州淡淡道:“她在家中養(yǎng)病,怕給夫人過了病氣,便沒有前來。郭夫人,承爵一事有眉目了嗎?” 武定侯夫人嘆氣:“那些太監(jiān)支支吾吾的不肯給準話。依我看,還得打點?!?/br> 放在以前,武定侯府想做什么事,太監(jiān)搶著賣好,哪有人敢訛郭家的錢?可是現(xiàn)在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兒子連繼承爵位都要再三尋找門路。 傅霆州說:“郭夫人莫急,我會幫忙詢問的。聽說武定侯的尸身是從南鎮(zhèn)撫司接回來的,這件事錦衣衛(wèi)也插手了?” “沒錯?!蔽涠ê罘蛉它c頭,“聽宮里太監(jiān)說,皇帝派陸都督查侯爺?shù)乃酪?,陸都督因此被彈劾了好幾天??上ё詈?,他們也沒查出什么來。” 傅霆州擰眉沉思,彈劾陸珩的人必然是夏文謹,最后皇帝依然以疾病定案,說明陸珩沒斗過夏文謹。傅霆州心里說不上遺憾還是失望,陸珩號稱和人斗從無敗績,如此看來,也是言過其實。 傅霆州突然想到什么,問:“我記得武定侯葬禮那日,嚴閣老來了?” “是?!蔽涠ê罘蛉它c頭,“他還和我說了好些保重的話。以前和嚴家沒什么交情,沒想到落難時,卻是他肯來說兩句熱話?!?/br> 傅霆州微微瞇眼,片刻后對武定侯夫人說:“或許,嚴閣老是一條門路。” 傅霆州原來秉承祖父的教導,文武不交,他們身為武將,只管打好仗就是了,不要和文官走太近。但經(jīng)過這次,傅霆州深刻感覺到朝中無人,是多么難受。 他遠在甘肅,毫無預兆就被解職。旨意來的太突然,他連后續(xù)安排都沒做,眼睜睜看著敵寇在外肆虐,他卻無能為力,半年的布局全部毀于一旦。 如果朝中有文官幫著他說話,他至少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武定侯府得罪的是首輔,只要夏文謹還在首輔之位上,傅霆州的仕途就永遠不會安穩(wěn)。這次只是臨時將他解職,若是下次,夏文謹故意克扣運往前線的糧食,或者故意拖延朝廷援兵,他怎么辦? 傅霆州想,或許,他也需要在內(nèi)閣中找一位盟友。以后再有什么變動,好歹能提醒他一聲。 · 陸珩如今在五軍都督府和南鎮(zhèn)撫司兩頭跑,他回南鎮(zhèn)撫司處理這些天積攢的公務,忽然接到消息,說嚴閣老今日進宮給皇上送青詞,順便提了一句鎮(zhèn)遠侯。 隨后皇帝宣鎮(zhèn)遠侯入宮,鎮(zhèn)遠侯在御前替自己辯解,說他一心為國為民,提出馬市初衷是為了減少前線傷亡,絕無二心?;实郾绘?zhèn)遠侯的話感動,起復傅霆州為大同府總兵。 起復為大同總兵,這就說明傅霆州的坎過去了,只要能在大同立功,之后他的仕途依然一片光明。 而大同是邊關重鎮(zhèn),只要不亂來,基本都能立功。 陸珩輕輕嘖了一聲,傅霆州這廝也是運氣好,因為郭勛的死,皇帝對武定侯一派有愧疚,而傅霆州正好在此刻冒頭,抓住機會得到起復??磥?,郭勛的剩余勢力以后都要被傅霆州吃下了。 傅霆州在外幾年,腦子長進不少,懂得借力打力,靠嚴維之手斗夏文謹??上?,傅霆州還是不夠聰明。 他今日借嚴維之手起復,來日就會被所有人認為是嚴黨。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摻和進嚴維和夏文謹?shù)膬?nèi)閣斗爭,以后,恐怕不好脫身。 不過,這和陸珩沒什么關系了。眾人都以為上次陸珩和夏文謹斗輸了,其實恰恰相反。就像皇帝一樣,真正高明的獵手從來不下場,他們都是靠煽動其他獵物內(nèi)斗,不費一兵一卒達成目的。 夏文謹贏在現(xiàn)在,但陸珩贏在長遠。陸珩不需要斗倒夏文謹,因為嚴維會幫他斗夏文謹。 他回家逗自己的嬌妻幼子,等過兩年直接坐收漁利,不好嗎? 陸珩最先得到消息,之后,傅霆州再次出任大同總兵的消息才陸陸續(xù)續(xù)傳到外界。洪晚情聽到傅霆州復職,心中長松一口氣,她知道鎮(zhèn)遠侯府在這次的風浪中算是平安著陸了。 然而武定侯府卻大傷元氣,逐漸露出傾頹勢頭。洪晚情想到自己的姐妹、表姐妹,心中唏噓。她原本不忿傅霆州冷落她,現(xiàn)在看來,她還是嫁對人了。至少她生活無憂,不像其他姐妹,怕是要從京城社交圈中跌出去。 傅霆州調(diào)為大同總兵后,很快就動身赴任。這回洪晚情和陳氏都不敢攔著他,趕快讓他去了。 但這次,傅霆州卻沒有再帶洪六。洪六哭得梨花帶雨,都沒能讓傅霆州改變主意。洪晚情在旁邊看著,隱隱約約摸到了傅霆州的想法。 王言卿的家鄉(xiāng)就在大同府。傅霆州不帶任何妾室去大同,莫非覺得那是他和王言卿的獨屬回憶,他不想讓其他女人破壞? 如果三年前洪晚情發(fā)現(xiàn)這件事,她一定會爭風吃醋,大鬧一場,但現(xiàn)在她意識到后,竟也沒什么波動。 或許母親說得對,情愛是戲文中的想象,等時間久了,夫妻不過是搭伙過日子的陌路人罷了。 第137章 大結局 傍晚,風靜天涼,王言卿坐在屋檐下,考陸渲背書。 陸渲前面背得還算順暢,后面他眼睛不斷往外飄,一段詩文背得磕磕巴巴。但好歹背完了,陸渲長松一口氣:“娘,我背完了。我出去玩了!” “回來?!标戜终馀?,卻被王言卿叫住。王言卿面容平靜,聲音也溫溫柔柔的,但語氣中全是不容置喙:“把后半段背熟再出去。” 陸渲扣著手指,渾身不情愿:“娘,我已經(jīng)背了一天書了。等明天再背吧。” “不行,我在這里看著你背。”王言卿見他還不動彈,威脅道,“你再磨蹭,你爹一會要回來了。到時候你讓他檢查?” 陸渲泄氣了,娘親從來不會兇他,就算背錯了也只是糾正他,讓他再背一遍。如果換成爹,那就不一樣了。 王言卿把陸渲叫到身邊,陪他把后半部分一字一句讀通順,給他解釋了里面的意思,然后讓他再背。陸渲像陸珩,天生記憶力好,但再好的天賦也需要不斷練習,如果不努力,最后好記性也會變成小聰明,泯然于眾人。 其實陸渲不是背不會,而是仗著自己腦子好,白日貪玩,不好好用功,到了晚上囫圇記住,來應付王言卿檢查。王言卿幫他把后半部分理順,他理解了里面的意思之后,再背誦就事半功倍了。 陸渲倚在娘親溫暖柔軟的身體邊,聽她柔聲細語解釋詩句意思,慢慢沉浸到其中。他正聽得入迷,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韱柡寐?,隨即,一道大紅人影跨過院門,大步走向正房。 陸渲驟然緊張,抓緊了王言卿衣擺。爹今日早回來了,要是被爹發(fā)現(xiàn)他沒完成功課…… 王言卿點了點他的頭,沉著眸光道:“知道害怕,白天還貪玩?下次還敢嗎?” 陸渲趕緊搖頭,這時候陸珩推門進來了,他看見陸渲跪坐在榻上,面前還攤著書本,問:“怎么了?” 陸渲嚇得身體都繃緊了,王言卿平靜地合上書,說:“沒事,我剛檢查完他功課。渲兒,去收拾你的東西吧?!?/br> 陸渲如釋重負,趕緊跳下羅漢床,抱起自己的書本,匆匆給陸珩問了好后連頭都不敢抬,埋頭沖出去了。陸珩看著那個小子兔子一樣的身影,冷笑一聲:“白天又出去玩了,又在應付功課是吧?!?/br> 王言卿收拾好桌上筆墨,說:“他才虛四歲,愛玩是天性。我四歲的時候,連字都不認識呢。” 陸珩解下繡春刀,坐到王言卿身邊,說:“那不一樣。你多懂事,哪像他,一天天凈琢磨怎么糊弄家里人?!?/br> 王言卿依然溫聲替兒子說話:“其實正常孩子也不用這么早背書,他要進宮做伴讀,這才提前教他。這些東西對小孩子來說委實太枯燥了,就算是你,也是六歲才去王府做的伴讀?!?/br> 其實陸珩知道,現(xiàn)在的進度對陸渲來說有點太難了。三皇子比陸渲大三歲,無論理解能力還是定力都比陸渲強太多。陸渲要想跟上三皇子,就只能提前學。要不然等他進宮,總是跟不上太傅,被打擊了信心,說不定以后就不愛學了。 不過陸珩理解歸理解,王言卿一味替陸渲說話,他心里還是很吃味。陸珩挑挑眉,伸手壓向王言卿:“我六歲可沒有人天天為我講解,陪我讀書。你用在他身上的心思,可比對著我時多多了?!?/br> 陸珩習以為常摟她的腰,王言卿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地緊繃起來,沉著臉推開他的手:“別亂動。” 陸珩手被擋住,意外地看向王言卿:“怎么了?” 不確定的事情,王言卿本來不想說,但他的眼神攻勢太強勢,王言卿最終沒抵住,悄聲說:“我可能又有了。” 陸珩一聽,眼神驟變,王言卿見到趕緊解釋:“但我還沒請郎中看過,只是自己猜測。說不定是我猜錯了?!?/br> “你做得對,這種事還是小心一點好?!标戠褚擦⒓凑J真起來。王言卿自己都有感覺,那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陸珩看著她的目光頓時變得小心翼翼。他輕輕環(huán)住王言卿的腰,虛虛將手掌貼在她腹前,感受里面的動靜:“你說這次是兒子還是女兒?” 王言卿靠到陸珩肩上,同樣期待地看向自己小腹:“都是緣法,來什么都好?!?/br> “是。”陸珩點頭,但還是說道,“不過如果是女兒就更好了?!?/br> 王言卿輕笑:“如果是兒子呢?” “那我就下次努力,爭取讓你懷上女兒?!?/br> 王言卿趕緊錘了陸珩一下,嗔道:“當著孩子呢,你亂說什么。” 陸珩不以為意:“無論男女,以后遲早要懂得這些事。我們?yōu)槿烁改?,早點給他示范也好。” “還說,閉嘴?!?/br> 王言卿生育過一個孩子,再懷孕時隱隱約約有感覺,但月份還沒到,她不想讓眾人空歡喜一場,就忍住沒說。要不是怕陸珩動起手來沒輕沒重,她連陸珩也不會告訴。 陸珩聽了后,雖然嘴上說著隨緣,但第二天還是立刻給她請來了郎中?,F(xiàn)在皇帝不上朝,陸珩是從一品都督同知,朝中比他官職高的沒幾個人,他不去官府點卯沒有任何人敢說他。所以陸珩光明正大曠了班,留在府里陪王言卿。 郎中來了,給陸珩行禮后,便上前給王言卿診脈。 懷陸渲時他們兩人如臨大敵,把郎中嚇得不敢說話。這一次陸珩依然重視,但到底沒有上次那么緊張了。沒有陸珩干擾,郎中很快診斷完畢,起身拜道:“恭喜都督,恭喜夫人,夫人這是滑脈?!?/br> 王言卿的猜測落實,臉上很快漾出笑來。陸珩讓人帶郎中下去領賞,順便開一些補藥。王言卿聽到,阻止道:“是藥三分毒,我現(xiàn)在沒什么不舒服,沒必要開補藥,怪浪費的?!?/br> 陸珩卻說:“用不上最好,但多少備一些,就當求心安了?!?/br> 陸珩執(zhí)意不肯省這筆藥錢,王言卿勸阻無果,只能隨他去了。靈犀靈鸞帶著郎中去開藥,陸珩陪在王言卿身邊,低聲陪她說話。兩人溫存間,陸渲咚咚咚跑進來了,雙手趴到榻邊,神神秘秘問:“爹,娘,我剛剛聽嬤嬤說,娘要給我生弟弟了?” “是meimei?!标戠窳⒖碳m正他,“沒你的事,回去背你的書去。” 陸渲不肯,趴在榻邊撒嬌:“meimei剛來,肯定什么都不知道。我這個做哥哥的應該多陪meimei說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