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如蝴蝶一樣翩然落下，一片片輕薄的羽翼堆疊，重新幻化成黑衣法師的模樣。

    近乎于神技。

    這樣離奇的表演讓不少人目瞪口呆，再吝嗇的守財奴也掏出了銅錢，打賞的金錢聲如暴雨一般。

    那一天黑川不僅攢夠了路上的費(fèi)用，就連前往江戶租房子的錢也攢夠了。

    他重新拾起了地主之夢。

    3.

    關(guān)東地區(qū)消息流傳很快。

    這里十分平安，大家吃飽喝足之后都喜歡聽點新鮮消息，曾經(jīng)有人一日行走九里地只為了率先吃掉新釣上來的魚。像這種神乎其神的戲法，自然也成了飯桌上面必談的話題。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有兩個黑衣法師在關(guān)東地區(qū)行走。

    黑川和虛剛剛到江戶，尋了一個客棧走進(jìn)去，那客棧老板看到他們兩個的衣著，立刻來了精神，連聲：您就是那位黑衣法師吧。

    是這樣的，小的有一件不情之請。

    客棧老板請黑川不是為了戲法的事情，而是一個妖怪。

    您為什么不請陰陽師出手呢？江戶和鐮倉附近，應(yīng)該也有許多出眾的陰陽師吧。

    這個老板有些靦腆，有些大人只為權(quán)貴服務(wù)，像我們這種斗升小民，還是不敢妄自交談。

    出事人是客棧老板的親戚，聽說是住在山之手一帶的武士。

    老板所他這位武士親戚晝夜被冤魂所擾，希望法師出手驅(qū)散冤魂，保他親戚性命。

    客棧老板沒有將故事講清，但看在金錢的份上黑川還是去了那個地方，虛則另辟一路，前往花開院家的住宅。

    山之手是一個統(tǒng)稱，是有身份的武士階層住的地方，平民不能擅自靠近，黑川在下人的引領(lǐng)下進(jìn)了門，冤魂不冤魂的沒看見，卻看見一個有四個眉毛的陰陽師。

    還挺別致。

    第75章 我詐他的。

    1.

    這位秀麗的陰陽師來自花開院家, 帶著高高的烏帽, 兩側(cè)的細(xì)長帶子好像鬢角一樣, 最顯目的是畫在額頭上的兩團(tuán)對稱的墨點, 這是平安時期貴族女性的必備妝容, 沒想到能在一位陰陽師身上看到。

    他端坐在武士門前，寬大的衣袖浮在腿上，寫意風(fēng)流。

    只一人將整座院子帶入到京都的風(fēng)華中。

    聽到門房這邊的動靜, 陰陽師和武士兩個人都看過來, 陰陽師面容上略帶好奇，武士確實不耐煩，揮手將男傭人招過來，你又從什么偏僻地方招來了鄉(xiāng)野人士，還是不要讓他打擾我們了。

    自從被冤魂侵?jǐn)_以后，武士無時無刻不再煎熬之中，即使現(xiàn)在出面會客，那枯槁憔悴細(xì)細(xì)的雕刻在面容上。

    男傭人站在武士身前, 附身低聲將客棧老板的描述說出來，繪聲繪色，武士聽罷也有些驚異, 盡管這幾日臥病榻中, 但是外地法師的傳聞還是從下人仆婦的口中傳到了他身邊。

    本著這樣的念頭，武士還是請黑川走進(jìn)去，而后歉意的和陰陽師道歉：實在對不起，我飽受折磨多日, 請到的陰陽師和法師無數(shù)，但所有人都對我束手無措。

    有這樣好的機(jī)會在眼前，我實在不想錯過。

    那個陰陽師好脾氣，他從容微笑，大人只管去做就好了。

    蹬蹬蹬。

    沉重的腳步聲在走廊中響起，讓人懷疑這位新來的法師必然體態(tài)臃腫，隨著呼哧呼哧的沉重呼吸聲，更讓人懷疑這種體力是如何翻身越嶺。

    在這短短的時間里面，武士想過許多念頭，他略有不耐的盯著紙門看只想知道這位法師是不是騙子，而后紙門拉開，武士驚然發(fā)現(xiàn)那是自己家中的一位傭人，身形較胖，正呼哧呼哧喘著氣。

    怎么只有你？

    武士疑問。

    那傭人驚訝的抬頭，而后看向身后：大人，法師就在我身后。

    黑衣法師側(cè)身正抵著日光踏進(jìn)屋子，他先是茫然，不解為何武士這樣看待他，卻聽見武士大為疑惑：走在這樣光亮的木板上卻聽見不見任何聲音，想必您一定修行有特殊法門吧。

    這樣一來一去，武士心里的疑惑被打消，只是恭敬的將黑衣法師奉在一側(cè)。

    黑川喝了一口茶，心道自己只是走路步伐很輕而已，怎么現(xiàn)在也跟武俠片似的。

    安靜片刻，武士說起近日來的遭遇，他本是出身于武藏國的一介浪人，蒙的主君厚愛，多次提拔前來江戶任職，原本以為自此可以遠(yuǎn)離紛擾血腥的戰(zhàn)場過上平靜的日子，不想?yún)s被一個冤魂侵?jǐn)_。

    若是我做錯了什么，只管罰我便是。但我相思來想去，始終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懲罰的事情。

    武士凄切說道，更何況尋找來的陰陽師紛紛說，這罪尤確實不在我，而是鄰舍。

    這種話怎么說？

    難道是鄰舍犯了過錯，卻由你來承擔(dān)嗎？

    一側(cè)的陰陽師問道。

    正是如此！

    武士一拍大腿，仰天長嘆，那禍源和糾葛，分明是鄰舍引起的。

    武士的鄰舍是和他身份相當(dāng)?shù)耐A層人士，不過更加受主君看中，食奉俸高出武士三百石，位高權(quán)重，因為職階不同的緣故雖然是近鄰，但是兩人也沒有交談過什么，相當(dāng)陌生。

    不過兩人的妻子卻略有交談，畢竟武士出門在外，妻子在家干活，在井口汲水的時候難免會碰到幾次，時常說些什么，如此一來二去等到節(jié)慶日也就更熟悉了，常?；ベ浭澄镉只蛘呦嗉s出行。

    禍源發(fā)生在一次節(jié)日，倒也不算的什么重大場合，不過是一次普普通通祭祀豐收之神的慶典，武士的妻子前往鄰舍，卻看見鄰舍的妻子愁眉苦面。

    武士妻子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這么憂心？

    鄰舍妻子緩慢將緣由到來，原來是她家雇傭的一個女傭人，專門負(fù)責(zé)廚房事務(wù)，平日里倒也算勤快老實，不過臨近豐收慶典的那幾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經(jīng)常毛手毛腳打壞廚房里面的碗碟，更過分的是連廚房里面的食物也出現(xiàn)過不明原因的短缺。

    想必是被人偷盜了。

    鄰舍的妻子心里生出這個想法，下令全府邸徹查，盡管沒有查出什么，但是女主人卻被人告知這女傭人的在山谷一帶，前幾日那里發(fā)了洪水，淹沒了周圍的田地。

    她家里的兩個老父母都是農(nóng)民，想必失去田地，無法營收。

    鄰舍妻子告訴武士妻子：盡管他們生活凄慘，但這個世道誰不難過呢，我自然不容忍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于是責(zé)令那女傭人將食物拿出來，否則送她去見官。

    誰也沒想到，那女傭人性情剛烈，竟然趁著誰也沒注意的深夜跳了井。

    自那以后府里面就開始出現(xiàn)異狀，不少人說是死去的傭人回來報仇了。

    鄰舍的妻子也深受其擾，因此面上帶了憂色。

    聽完這個消息，武士的妻子憤憤出聲：這又和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是你們逼她偷得米嗎。

    3.

    武士十分緩慢的講完這個故事，自那以后一個月，我家里不知道什么緣故，居然也出現(xiàn)這種事情，且比鄰舍的屋里更為激烈。

    最開始我們以為是妖怪作祟，請了有名望的民間法師來，對方卻瑤瑤頭說是滿懷著恨意的靈魂在作怪，他法力微小，實在做不出什么，于是建議我們找出快快找出緣由，好化解對方心里的怨氣。

    我們夫妻兩個向來與人為善，哪有做過什么致人死亡的壞事。

    多方打聽，多方詢問之后這才發(fā)現(xiàn)了鄰舍，我也才從妻子的口中知道，她在鬼魂面前說了不恰當(dāng)?shù)脑挘虼苏兄铝嗽购蕖?/br>
    您的妻子呢？

    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出聲詢問，不如讓她也出來一見，我尚有許多不明白的事情。

    這個嘛。

    武士無所謂的說道：自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我深恨她口無遮攔，已經(jīng)讓她回到自己家里靜思幾天。

    不過說來也奇怪，她家里竟然沒有任何異象，所有的異動都只局限于我們兩家而已。

    聽完這些前情，陰陽師起身，告訴武士自己需要在院子里面走走，看看哪里有瘴氣，他轉(zhuǎn)頭詢問黑川：法師要一起嗎？

    不了。

    要是兩人干一份活的話，這個武士恐怕只愿意拿出一份錢。

    他起身辭別，找了和陰陽師完全不同的路，往門外走去。

    既然是鄰舍的鬼怪，為什么不直接去詢問鄰舍呢，他直接敲門拜訪，訴說來意，不過讓人想不透的是，原本還笑臉相迎的鄰舍的門房，突然臉色大變，這就不麻煩法師了，我家主人自由定論。

    這就很奇怪了。

    一定是在掩藏什么事情吧。

    黑川繞著街道一周，看見鄰舍的屋子旁邊有一顆枯朽的松樹，盡管松針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但遠(yuǎn)遠(yuǎn)看去恍惚瞧見一個垂死的巨人，死死抓著地脈。

    少有樹木能如此驚心動魄，想必也是這種原因，盡管樹木已快枯死但是主人也沒有將它砍掉。

    不知道有沒有靈魂。

    黑川理理衣服，好像初次登門拜訪的客人一樣上前詢問，他伸手摸了摸，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妖怪存在的痕跡原來已經(jīng)枯死了嗎？

    黑川看著蒼勁的樹干，又看看鄰舍那擋住內(nèi)院的高墻，三兩步攀著樹枝蹬了上去，他干這事的時候左右瞧了瞧，他可不想被人看見然后被當(dāng)成賊似的追趕。

    在樹枝上坐好以后，黑川環(huán)視內(nèi)院，想要找到那口淹死過人的井。

    你在做什么

    幽幽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嚇！

    這是見鬼了嗎？

    黑川手里打滑，這才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身下的松樹。

    哈哈，哈哈。

    被主人親自抓到了呢。

    他跳下去，再三道歉，不過那松樹精并不在意，它好像游絲一樣說話，沒什么我總想起年輕的時候，也有許多想你一樣的孩子在我身上爬來爬去。

    到是意外的好說話。

    黑川詢問：您知道今日發(fā)生在院子里面的事情嗎？

    不知道出于什么緣故，這座院子的鄰居好像受到了牽連。

    這個么

    松樹沉吟一會兒，可以說是牽連，也可以說是事出有因。

    黑川回到武士的宅邸，依舊是幽深寂靜的庭院景色，不過院子里面的傭人吵吵鬧鬧，堆在一起，都抬著腦袋看天空。

    天上下金子了嗎？

    黑川很隨大流的跟著抬頭，除了藍(lán)天白云以外一無所有。

    身邊的傭人說起原委，原來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在后院里轉(zhuǎn)了一圈以后，說還少了必要的緣由，接著打開蝙蝠扇，整個人化成一道白煙，白日消失，聽說是往夫人的娘家那里去了。

    不多時那陰陽師重新出現(xiàn)在院子里，傭人們都小心翼翼的，就連武士也緊張起來，一副滿藏心事的樣子。

    那陰陽師回到和室，閉目沉吟，而后睜開眼睛看向黑川：不知道法師看到了什么呢？

    這個嘛

    黑川側(cè)身看向武士，不知道您還有什么要補(bǔ)充的嗎？

    武士臉色微變，容我再想一想。

    隨后起身離開和室，好像被咬了尾巴一樣。

    待武士走后，黑川冷靜的告訴陰陽師：什么都沒看到，我詐他的。

    第76章 妻子，入內(nèi)雀，木魅，女傭人

    那太巧了。

    陰陽師手里的蝙蝠扇一合, 輕輕磕在手心, 在下也什么都沒找到。

    不如交換線索如何？

    那個松樹精雖然很好說話, 按照人類的年級來算也是爺爺奶奶輩的人, 對于黑川格外寬容, 但問起鄰居院子里面的問題它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黑川將松樹精的事情告訴了陰陽師，由此得知武士妻子身上的疑團(tuán)。

    她是武士的第二任妻子。

    武士出身于武藏國，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向外遷移最后在江戶落腳, 因為才能出眾, 被人看中之后將女兒嫁給他，并且在官場上多多扶持。

    這些都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從鄰居口中打聽來的，至于武士的第二任妻子，他實在無法從這里打聽到什么。

    兩人交換了線索。

    陰陽師去尋找松樹精的謎團(tuán)，而黑川則憑借自己僧人的身份，前往武士妻子家去，如果對方詢問起理由嘛自然說有緣了。

    他生的一副好皮相，這些年里四處走動招搖撞騙多虧了這幅冰雪似的面容。

    一看就不是個騙子。

    所有見到他的人都這么想。

    黑川敲開娘家的門, 而后說自己偶然路過此地，發(fā)現(xiàn)妖怪凝聚而成的瘴氣，是否發(fā)生了呢？黑川問道, 而后又說：我雖然是遠(yuǎn)道而來的僧人, 但是也略有法力。

    那戶人家驚疑不定：禪師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呢？

    在下從常路來，往京都去，參加佛門法會。

    在江戶稍作停留。

    見那人似乎還有遲疑, 黑川又說：你我緣分有如浮萍，昨日浮現(xiàn)，今日如水中月般消散，若是您真有什么不得為外人言的困惑，確實我僭越了。

    黑川轉(zhuǎn)身假裝要走，身后的人家出聲：哎哎禪師留步。

    一點事。

    那戶人家說：只是一點點事。

    黑川在傭人帶領(lǐng)下見到了武士的妻子，她近日來也不好過，面容憔悴，不是說這里沒有被鬼怪侵?jǐn)_嗎，怎么也這幅模樣。

    那妻子恨恨的瞪過來，你是哪里的人，又要來詢問我當(dāng)時做了什么嗎？

    在下可不敢。

    黑川撩起衣擺坐下，在下不過一介云游僧人，對于內(nèi)宅的種種秘聞實在不敢做出什么妄言。

    我此行不過是為夫人您來的而已。

    妻子疑惑：為我？我有什么值得禪師上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