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摘下了他的小犄角 第138節(jié)
芙雅對此嗤之以鼻。 巴欽見她不語,以為她是為自己的王敝帚自珍,心中嘆息。無論如何,這次他是敗了,就算刺客的忠心難以動搖,招攬無從談起,他至少也要知道對方的名號。 安斯艾爾手下的安德烈、卜嚕嚕,乃至那只不死鳥菲尼,都有響當當?shù)拿?,眼前?zhàn)力驚人的刺客一定也有。他正欲張口詢問,忽然,他看到煉金術師凱文緩緩而來,依舊是那副短發(fā)微亂的模樣,身上穿著他贈予的宴會禮服。 巴欽頓時有些百感交集,他要是再察覺不出不對味,就枉稱領主??墒菓T性使然,在腦子里的猜疑出口前,先從口中吐出的是關懷的話語。 “大師,您沒事啊?!彼袊@道,像是終于放下了心。 然而,對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巴欽慢慢張了張口,又閉上。 這應該是魔王安斯艾爾的部下吧,那樣強大的煉金術能力。事到如今,巴欽反而有種坦然,就算要被魔王清算,他也該把想知道的事情都問一問。 “我向來對魔王陛下的部下頗多關注,卻從未聽過有一位您這樣的生命煉金術師。不知您是魔王隱藏的底牌之一,還是單純的近段時日才投奔魔王麾下的呢?” “凱文”向他笑笑,他特意又變回去,就是為了看看巴欽變臉的樣子。 “都不是?!彼频L輕道,“我就是魔王安斯艾爾?!?/br> 你盜挖的蘿卜田的主人! 巴欽:“……” 其實某種層面上,他還挺厲害的。 都把蘿卜農挖回來了! “魔王陛下,這次我敗給了你,但我不認為自己真的敗了?!卑蜌J肅然道,“我只不過太想招攬有能力的生命煉金術師,也疏忽大意,認為蘇伯比安城軍費不足,發(fā)不出兵?!?/br> “我可以認輸,但我不會臣服,因為你的勝利是靠著你麾下漂亮得可怕的陣容造就的。” 那么多的人才!那么多閃閃發(fā)亮的人才!因為魔王之名,英才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以為魔王效忠為榮耀。而他呢?只是個小有資本的領主,既受著其他領主的掣肘,又艱難經(jīng)營著自己的班底,渴望著有朝一日,自己領地的繁榮也能為人所見。 他最心向往之的安德烈先生,臉上永遠掛著淡笑,那副運籌帷幄的模樣,以及強大的內政外交能力,令巴欽眼熱不已。他深知在魔王更替前,對方不可能倒向自己,可他依舊樂此不疲地拉攏著,暗示著,渴望著。 這一次,如果沒有安德烈先生及時調兵,如果沒有魅魔刺客將他壓制,情況將會全然不同。 “我不認可你?!鳖I主強硬道,“你不過是占著魔王之名,哄騙著人心歸順罷了!” 安斯艾爾沉著面色,傲慢地微微抬頭。 “我也不在乎你認不認可我。” 從他踏入魔界開始,就決定了。 他要傲慢地去走他的路。 真不愧是傲慢的魔王啊。巴欽咬牙,正要再多說什么…… 干脆利落的一拳,打得他的臉歪過去! 芙雅活動著手腕,面帶冷笑。她已經(jīng)忍耐夠久了,從對方將陛下的功績全部歸到他們這些臣下身上開始,就開始忍耐。結果一時的忍耐,換來的是越說越離譜,這個領主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 陛下與他們相識時,沒有誰是閃閃發(fā)光的寶石。 “我不止會用短刃,也會用拳頭?!摈饶Т炭推降卣f道,“這一次,我打斷你兩顆牙齒,下一次,就會打斷你四顆。在你學會不要不分青紅皂白地大放厥詞之前,我會一直打下去。” 旁邊的安斯艾爾微怔。 “芙雅……” 熊頭人古辛亦是露出利齒,向來溫和寬厚的神情被肅殺取代。 “我也可以代勞。” 他伸出了自己巨大的拳頭,保證一拳下去,所有牙齒消失掉。 芙雅保持微笑,她轉向安斯艾爾,眼梢頓時柔和地低垂。 “陛下,我能單獨跟巴欽領主聊一會兒嗎?” 安斯艾爾:“……” 安斯艾爾:“……那你不要揍他啊。” 巴欽:“……” 居然是他剛才痛斥過的魔王幫他說話,想讓他不挨揍,現(xiàn)在就是心情很復雜。 面對安斯艾爾的叮囑,芙雅只是微笑,并不應聲。 答應了陛下的事情必須做到,她無法不揍巴欽,所以不能應聲。 安斯艾爾見古辛也在旁邊蠢蠢欲動,頓覺不妙。芙雅了解人體構造,又精通刑訊,下手勉強算是有點輕重。古辛這就不行了,一旦他也加入,巴欽絕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所以安斯艾爾干脆不再糾纏,留下芙雅和巴欽,拽著握著巨大拳頭依依不舍的熊熊走了。 熊熊依依難舍,還在給安斯艾爾展示他砂鍋大小的拳頭。 “陛下,您看,您看?!?/br> “我就揍他一拳,就一拳?!?/br> 安斯艾爾:“……” 一拳下去,腦袋就沒了,不成不成。他立刻帶古辛去抄家,分散一下注意力。 沒了安斯艾爾在場,芙雅動手,毫不留情地把巴欽暴打了一頓。領主口歪眼斜地躺在地上喘息,魅魔刺客的聲音在他頭頂上方緩緩響起。 “你這樣的惡魔,我實在見了太多太多。” “只看到寶石的閃耀,就想要擁有,卻不知道寶石曾經(jīng)也是普通石頭,埋在不見天日的污泥之中?!?/br> “是陛下將我們從污泥中挖出來,擦拭干凈,置于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捂著,蹣跚行過一段漫長又無光的路。” “你什么都不知道?!?/br> 她重復道。 “領主巴欽,你什么都不知道?!?/br> * * * 白發(fā)旅者快步走過頹敗的長街,懷中抱著一些剛剛出爐的烤餅。其中還有一個rou餅,是用他自己的錢買的,在物價飛升民不聊生的蘇伯比安城,rou食絕對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所以幾個月只能買一次。 年久失修的排水口正在溢水,旅者靈敏地跳來跳去,避免污水沾在身上。跳到一半,旅者豎起耳朵,聽到一些嘩嘩的水響,他側頭,看到污水流淌,盡數(shù)流入位于墻面與地面交界處、小半扇半圓的鐵柵中。 旅者又抬頭,望了望這座龐大的建筑。 暴虐的城主喜愛斗獸,他強行征召蘇伯比安城的居民,為他修建了這座巨大宏偉的斗獸場。旅者曾經(jīng)也在這里服過勞役,這里的一些墻體便是他親手砌的。 鐵柵深處,關押著獸人族的戰(zhàn)士,這些戰(zhàn)士每晚做著沒有明天的夢,又在明天倒在場上時,睜著不瞑的眼睛望見昨夜活著的自己。 就此日復一日。 苦難如塵埃一樣籠罩著這座城池。 每一個生活在蘇伯比安城的惡魔都學會了謹小慎微地活著,斗獸場這樣隨時會有城主光臨的建筑,更是不會有人輕易靠近,旅者也是同樣。 可是旅者偏偏看到了。 污水流淌,那半扇鐵柵后的黑暗里,探出了一個黑色的倒三角形鼻尖。鼻尖周圍毛絨絨的,卻不順滑,糾結的毛皮上沾滿血污。這個鼻尖在柵欄附近不停聞嗅,旅者左看右看,最終將視線落在自己懷里。 ——rou餅的香氣。 也許視而不見是最好的選擇,旅者也這么想。他拉低兜帽,匆匆走了數(shù)步,卻又停了下來。 他做了一個忍耐的神情,手伸進帽子里抓了抓頭發(fā),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又一次輕捷地跳跳跳跳過地上的積水,回到了鐵柵附近。 白發(fā)旅者機敏地向四周張望,接著快速半跪下來,從懷里拿出了包裹起來的rou餅。rou餅熱乎乎香噴噴,剛從烤爐里取出來,溢出奢侈的香氣。 他看不見陰影中獸人的全貌,只能看見那個唯一暴露在光下的鼻尖有些倉皇地晃了晃,就要向后退回黑暗里。 “……喂。” 他出聲叫道,把餅向里遞。 “給你吃?!?/br> 那個毛絨絨的鼻尖眼看著更倉皇了,旅者干脆直接把餅遞到了鼻尖上。太香了,沒有獸人能抵住這個誘惑,布滿森然利齒的嘴開始張開,幅度之大,讓旅者幾乎擔心會被一口咬掉整只手。 森然獠牙猛一咬合—— 揪掉了指甲蓋大小的餅。 渺小的一塊餅在利齒之間滾動,最后才萬般不舍地咽下去。黑暗中頓時鎖鏈響動,旅者聽到了猛獸撒嬌的咕嚕聲,還有“哧哧”的興奮的喘氣聲。 “……快點吃?!?/br> 本以為自己會說“慢點吃”的旅者頗有些哭笑不得,他一邊警惕著周圍的情況,免得被城主的走狗們逮個正著,一邊繼續(xù)把rou餅往柵欄的縫隙里遞。獸人進食的速度果然加快了,卻依舊是很溫柔地一下一下輕輕撕扯,決計不肯咬到旅者的手。 最后只剩一痕月牙,獸人停止了進食,鼻尖搖晃著,發(fā)出嗚咽聲。 旅者一怔,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那痕月牙調轉九十度,豎著拿在手中。獸人這才又“哧”了一聲,小心地叼住另一頭,旅者自己再松手,rou餅終于被完整地吃下了。 旅人神情復雜地看著那個毛茸茸的鼻尖,里面關著一只溫柔的猛獸。 “除了這個,我好像沒有什么能為你做的了?!?/br> 他輕聲說道。 “希望你明天還能活著?!?/br> 他裹緊斗篷離開,寒風蕭瑟,胸前的不死鳥之卵也十分冰冷。從他離開火湖開始,蛋里面已經(jīng)很久沒有傳來愉快的“叮?!甭暳?。就如同他自己一樣,蛋也沉寂著。 什么王運…… 傳說罷了。 第128章 旅者還有憂愁的事情,關于那間收留了他的酒館。他帶著餅回去,酒館近來被城主的人打砸了幾次,早已歇業(yè)大吉,一片愁云慘淡。 魅魔姐妹中的meimei正側趴在一張圓桌上,看起來心情不佳,頭頂沒有犄角,是被魔法隱藏了。 畢竟,魅魔的犄角太特別,且很容易引來覬覦。 旅者輕輕把整包餅放在圓桌上。 “……晚飯?!?/br> 魅魔少女隱藏了角的腦袋動來動去,最終忍無可忍,拍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