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見也好，什么也好，安斯艾爾是非常有主見的人，安東尼不認為對方會接受強行按頭。明明好好相處，能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最急的當屬巡回主教，他背負使命連夜趕來，就是為了今天就帶勇者回圣廷。面見天使前，有許多莊嚴的準備，不可缺少，三天時間也只是勉強足夠。

    一聽今天就要走，安斯艾爾頓時更不干了，他提劍就要砍，還是被人攔著才沒有當場跟主教動手。

    主教被這桀驁不馴的勇者氣得倒仰，本以為前勇者萊茵已經(jīng)是刺頭的典范，沒想到安斯艾而更勝一籌！圣劍落在他手里，完全變成了一種武力威懾，看誰不順眼，當場就是一個斗毆！

    “我從未見過如此狂妄的勇者！”主教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我也只能回去復命，將前因后果如實稟報降臨圣廷的天使大人?！?/br>
    唔哦，他的倚仗原來是降臨圣廷的天使啊，安斯艾爾恍然。

    就那個被他扎過的？

    傷好了沒有？就這么跳。

    主教成功地在其他人臉上看出了忌憚，天使降臨圣廷的消息，本就不是完全保密，他來時教宗就曾說過，可以在適當?shù)臅r候說出這一消息，無論如何都要帶回勇者，完成天使的命令。

    不然，天使給予圣廷的眷顧恐怕會……

    想到此處，主教內心愈發(fā)急迫。云蒹回頭，平靜地尋問安斯艾爾。

    “安斯，你想去嗎？”

    “不?！卑菜拱瑺柧芙^。

    云蒹聞言點頭，請愛德華撥打希爾維婭的電話，既然安斯艾爾心意已決，獵魔人俱樂部也會尊重安斯艾爾的意見，這種時候有主事人出場，主教恐怕才會選擇放棄。

    然而電話響了一聲，兩聲，響了半分鐘……

    無人接聽。

    黑天鵝依舊在布上認真擦了腳腳，重新被安斯艾爾抱起來。天鵝的眼睛觀察著安斯艾爾的神情，他發(fā)現(xiàn)安斯艾爾的表情很淡，就算圣廷的人提到有天使同族降臨，安斯艾爾依舊一根睫毛都沒動一下。

    為什么？安斯艾爾應該有至少三百多年沒有見到同族了吧，他……

    不想回至上之天嗎？

    安斯艾爾還真的半點都不想回去，說實話，他對天界的印象都在這三百年間逐漸模糊。身為魔王，有陪伴著他的大臣，有依靠著他的臣民，還要努力追趕塞羅斯的西域。安斯艾爾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忙都忙不過來，哪里有時間懷念過去。

    何況……

    他垂眸。

    又不是什么令人高興的回憶。

    【這是我最后一次聽從至上之天的命令?！?/br>
    兩界的門扉前，身披流放者灰袍的天使說道。羽翼是燃盡了的，就連頭上的光環(huán)都變得黯淡無光。天使已經(jīng)知曉自己即將迎來何種命運，名義上是潛伏，實際上，是一場永不歸來的流放。

    失去羽翼，力量又衰弱到極點，這樣的天使……

    會被魔界埋葬。

    可安斯艾爾并不想被埋葬，他想活著。門扉之前，無翼的天使緩緩轉頭，面向前來押送他的主位天使，渾身色調暗淡，只有一雙夕陽色的眼睛鮮艷異常。

    被這雙仿佛燃燒著審判之火的眼睛所攝，主位天使臉色微變，他只聽這個本應無比悲慘可憐的流放者對他說道。

    【有句話，能替我傳達回至上之天嗎？】

    反正就算只字不提，安斯艾爾也無從確定，因此，主位天使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當然?！?/br>
    被流放的天使笑了，他一手抬起，抓住了頭上的光圈。

    “咔嚓！”

    在主位天使震撼的眼神中，他毫不猶豫地掰下了頭頂?shù)墓馊Γ瑪S于地上，摔得粉碎。鏘然響聲里，他對主位天使露出了臨別之際的鋒利微笑。

    【傳達吧，我的原話。】

    【——真是傲慢啊，諸君。】

    語畢，他一步踏入門扉之中，魔界之風呼嘯著拂動他的兜帽與兜帽之下的白發(fā)，仿佛助他將所有過往拋于身后。

    拋掉也好。

    天使想。

    從今往后，他將傲慢地去走他的路。

    無論生死，皆與至上之天無關。

    作者有話要說：

    ——他將傲慢地去走他的路。

    ——故戴傲慢之冠。

    第68章

    獵魔人俱樂部現(xiàn)在的主事人希爾維婭的電話無法接通，云蒹皺了皺眉，這本是不應該出現(xiàn)的情況。他聽留在地面的獵魔人說，剛才他們剛出來，俱樂部本部就已經(jīng)收到消息，那時候還能正常通話，希爾維婭還笑贊他們的功績。

    短短時間內，為什么就失去聯(lián)絡了？

    困惑并沒有持續(xù)很久，第二通電話順利接通。希爾維婭的聲音響起，如往日一般平穩(wěn)端莊。

    “……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彼届o地說道，“安斯艾爾是屬于獵魔人俱樂部的勇者，是我們的伙伴，在他不愿意的情況下，俱樂部有保護他的義務?！?/br>
    她的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清楚了。

    無人能代替安斯艾爾做決定，只要安斯艾爾不愿意，獵魔人俱樂部就不允許圣廷帶他走。

    這樣的結果讓主教的臉色變得很差。

    “看來獵魔人俱樂部執(zhí)意不肯放人？”

    “除非安斯艾爾愿意跟圣廷走?！?/br>
    巡回主教又看看安斯艾爾，這個桀驁不馴的勇者再度亮出圣劍，明著要打架的樣子讓主教臉色發(fā)青。心知今天恐怕無法完成使命，他氣得拂袖而去。

    “別放在心上，安斯?！卑矕|尼跟圣廷一起離開前，向安斯艾爾笑了笑，“回去之后，我也會如實陳述你的意愿，不會有人能顛倒黑白，歪曲事實的。”

    他向在場的獵魔人們歉意地點點頭，懷抱木杖就要離開，安斯艾爾忽然叫住了他。

    “這個，給你?！?/br>
    他遞給安東尼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安東尼定睛一看——

    是一張?zhí)焓贡憷甑馁徫锎黉N單，印有地址，上面的“滿二百減二十五”斗大一個，無比清晰。

    “有空的話，可以來買點東西，熟人可以再打折?！?/br>
    安東尼：“……”

    安斯艾爾說著低頭，看看手里變成圣劍的喬伊。

    “喬伊，我這樣熱心店里的業(yè)績，你一定會告訴老板給我漲工資的對吧？”

    喬伊：“……”

    喬伊：“……好哦?！?/br>
    營銷寶才，老板真是撿到鬼了！

    討厭的圣廷的人終于走啦！正在獵魔人們要再度歡呼的時候，安斯艾爾卻敏銳地聽到電話那頭希爾維婭的聲音有些不對。她好像用力喘息了一下，接著輕聲咳起來。安斯艾爾與云蒹對視一眼，情況不對。

    “抱歉，小鎮(zhèn)上的事情還沒解決，就要再麻煩你們?！毕柧S婭對電話輕聲說道。

    此刻，她就靠在一扇窗下，黎明的光亮投入室內，地面上滿是凌亂的足印和血跡，長劍橫在觸手可及的位置。銀發(fā)少女一手按住腹側滲血的傷口，施加治愈魔法，一邊慢慢坐直了身體。

    “需要至少一位二等星，立刻趕回總部?！?/br>
    她緩緩說道。

    “蓋溫背叛了?！?/br>
    * * *

    將時間倒回這個夜晚的開始，希爾維婭坐在書桌前，桌上堆滿各種繁瑣的文件和報告。盡管有賢者跟隨著前往地下，希爾維婭還是為獵魔人們憂心忡忡。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合過眼，銀發(fā)少女依舊脊背挺直地端坐著，處理不時傳回的消息。

    幾乎是枯坐了半夜，振奮人心的消息終于傳來——危急關頭，勇者安斯艾爾拔出了圣劍！

    希爾維婭驚喜不已，她果然沒猜錯，安斯艾爾是勇者，是人類的希望?？墒请S即，希爾維婭愚到了一個問題，她又重新看了一遍傳回的簡單報告。

    ……拔出了圣劍？

    可是，以人類形態(tài)存在的圣劍路德，不是正在總部嗎？安斯艾爾拔出的圣劍，究竟……

    希爾維婭心中忽然輕輕一跳。

    只有一個可能。

    路德其實不是圣劍。

    來不及細愚這個結論，希爾維婭聽到了一些窸窣聲響。這位人類少女驟然做出反應，瞬間熄滅所有燈火，躲在辦公桌之后。她的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一下食指上的空間戒指，長劍頓時出現(xiàn)于手中。

    人人都以為獵魔人俱樂部的主事人希爾維婭沒有多少武力可言，只有希爾維婭知曉，那苦修劍術的日日夜夜，正是父親為了讓她在遭遇危險時，不必只依賴他人。

    【希爾維婭，我的小公主?！?/br>
    銀發(fā)的中年人溫和地微笑著。

    【今天我將這把劍贈予你，愿它常伴你身?！?/br>
    年幼的希爾維婭甚至無法成功舉起劍，她倔強地嘗試了好幾次，反倒惹來了父親的笑聲。

    女孩慢慢鼓起了臉頰。

    【你現(xiàn)在舉不起劍，是因為心中還缺少了一樣東西?！?/br>
    銀發(fā)的中年人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等你找到它的時候，冠冕便在你頭上戴著了?！?/br>
    隨著年歲增長，希爾維婭漸漸能舉起劍，卻依舊對父親所說的“那樣東西”充滿迷茫。再后來，教她劍術的父親也過世了，黑裙銀發(fā)的她在父親的葬禮上大聲哭泣，有人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愛德華……

    少女的眸光微微閃動，她已經(jīng)聽到有東西侵入房間的聲響。那些東西落地輕盈，腳步靈巧，似乎還拖著長長搖動的尾巴，正逐漸向辦公桌的位置搜查而來。

    希爾維婭撥通了蓋溫的通訊，沒有應答。這太反常了，她冷靜地愚道，蓋溫爺爺口口聲聲要留在俱樂部本部保護她，現(xiàn)在卻根本聯(lián)系不上。而且她的所在地只有寥寥數(shù)人知道，這些人多為二等星，其中兩個更是已經(jīng)遠赴小鎮(zhèn)進行獵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