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爾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如果了解并加入世界的真實就是懸于刀鋒上，那他一定是在刀鋒上跳踢踏舞的那個。

    安斯艾爾在心里模仿那個手風琴手勢。

    沒有誰——比魔王——更懂得——世界的真實——

    無論是玩梗還是別的什么，安斯艾爾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完全像是一個人類了，只會偶爾想起魔王這回事。

    安斯艾爾在約定好的地點與喬伊碰面，與尚且淡定安斯艾爾不同，喬伊顯得無比亢奮。

    “真的！我完全沒想到！”喬伊興高采烈地說道，“有朝一日我竟然能在另一個層面上跟安斯你繼續(xù)做同事！你不知道，昨天我進便利店找你的時候真的哇哇大哭，結(jié)果呢，你就那么坐在那里，皇帝一樣，上位惡魔就在你腳底下死得透透的……”

    安斯艾爾唯恐他再提那個法棍圣劍，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云蒹還沒有過來嗎？”

    昨晚云蒹說過，他會是安斯艾爾的引薦人，自然也會負責第一次把安斯艾爾帶去獵魔人俱樂部。并約定好時間地點，按時集合。喬伊也擔心安斯艾爾所以要跟去，雖然是六等星，但他在俱樂部里人緣還不錯，也可以一路帶著安斯艾爾辦手續(xù)什么的。

    “哦哦，云先生?！眴桃料肫饋砹?，“云先生臨時有個任務(wù)，他說一會兒在傳送點那邊等著我們，我先帶你過去?！?/br>
    獵魔人俱樂部名義上雖然是俱樂部，其實體量十分龐大，幾乎在各個城市都有分部，負責收發(fā)任務(wù)、聯(lián)絡(luò)俱樂部成員、進行商品貿(mào)易等。安斯艾爾所在的城市里有一個極大的分部，也無怪喬伊這種有特殊才能的六等星和云蒹這種強悍的二等星會在此出沒。

    “對了，安斯你看，這就是每個獵魔人都會有的徽章，名為【星間麥芒】。”

    走去傳送點的路上，喬伊給安斯艾爾科普有關(guān)獵魔人俱樂部的一些事。獵魔人俱樂部建立已有數(shù)百年，由一位強大的魔法師帕恰斯最初創(chuàng)立，并提出以星等劃分等階。

    一等星最亮，故而給最強者；六等星最暗，故而給較弱者……中間的星等與能力依次對應(yīng)，逐漸發(fā)展衍化成了現(xiàn)如今的獵魔人俱樂部。

    安斯艾爾看著喬伊手中那枚金色的徽章，星星有六個角，一束麥穗在旁，謙遜垂著的麥芒正對那顆星。他又回憶起了云蒹那枚二等星徽章，星星幾乎近似一個細窄豎立的菱形，又像是豎著的梭。

    “俱樂部目前沒有一等星，所以身為二等星的云先生，已經(jīng)很強了。他愿意成為你的引薦人，以后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眴桃羾@著氣說道，“安斯你這情況就很可惜，如果你一開始就在俱樂部里，殺死一只上位惡魔，足夠你晉升三等星的了！”

    安斯艾爾：“……”

    不，他倒也沒有那么想爬上高位，他在魔界已經(jīng)到頂了。

    “都說了，殺死上位惡魔只是意外?！?/br>
    安斯艾爾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突出，太突出了容易暴露，他不想像魔界一樣再混到什么不得了的位置上，一個魔王已經(jīng)夠了。

    “那只怪……那個惡魔本來就受了重傷，中間又被貨架壓過，又被強光照過，又撞過墻，我們在倉庫對峙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不太行了?！蓖瑯拥恼f辭安斯艾爾已經(jīng)跟云蒹說過一遍，“我只不過是撿了個便宜而已。”

    “那也很厲害??！你居然敢拿法棍敲它哎！”

    喬伊已經(jīng)逐漸露出了盲目相信安斯艾爾的苗頭，安斯艾爾簡直心驚膽戰(zhàn)，仿佛看見那群魔界部下的病變過程。

    “我、我不是……”

    “你是！你是！”

    他們兩人說著話，來到了約定的街道。這里距離便利店有一段距離，在高樓大廈中間，保持著磚砌的古舊風貌，安斯艾爾甚至還看見了好幾個接地氣的垃圾桶，云蒹就在不遠處等著他們。

    好像剛結(jié)束加班，有些疲倦，云蒹原本倚在后面的墻壁上，見他們到來，緩緩直起身。他俊俏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表情，不過卻能勉強看出些高興來。

    “我的業(yè)績破零了，新人方面的?！?/br>
    云蒹說道。

    “非常值得慶祝。先前，我就沒有遇到過活的新人。”

    云蒹參與的任務(wù)往往危險等級很高，通常只能看著有些資質(zhì)的新人像割麥子一樣一茬茬沒，像安斯艾爾這種能夠在上位惡魔手底下活命且反殺的，真可以稱得上天資非凡。

    安斯艾爾：“……”

    他覺得云蒹說話好不吉利啊。

    古老的街道中，三人面向墻壁，云蒹上前一步，胸前二等星徽章閃動。

    墻壁不動。

    三人的腳下空了！

    已經(jīng)提前發(fā)覺了傳送法陣真正位置的安斯艾爾面無表情，他哈x波特的夢可以說是完全破碎了，沖向墻壁撞入全新的世界沒可能的，只能像下餃子一樣往下漏這樣子。

    當腳下終于傳來接觸地面的觸感，安斯艾爾緩緩睜開眼。

    ——他和云蒹、喬伊一起，站在了一間熱鬧的酒館前。

    * * *

    密會的人發(fā)現(xiàn)，今天的惡魔大人心情好像格外不錯。自從看了幾頁獵魔人俱樂部的資料后，大人就好像對這個組織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問獵魔人俱樂部的制服好不好看。

    “大、大概是這種樣式?！狈ㄌm緊張地遞上圖片，惡魔仔細看過，忽而微笑了。

    款式很有品味。

    安斯艾爾穿上一定好看。

    魔王陛下近日時常沉浸在一種幻想中，總是夢見安斯艾爾加入獵魔人俱樂部后，每天苦心孤詣尋找他的行蹤，最后在某個恰到好處的時候，當上勇者，拔出圣劍跟他對峙。

    然后他再把這位勇者大人……

    塞羅斯沉浸于自己腦袋里的角色扮演play，不能自拔。

    就在這個時候，威斯特姆匆匆而入，臉色蒼白。

    “大人！圣廷……據(jù)說圣廷那邊……”

    “有天使降臨了！”

    魔王墨藍的豎瞳頓時微微瞇起，接著，一縷冷銳的光掠過他眼底。

    天使？

    天使在跟他沒事貼貼，天天魔鏡發(fā)消息交流日常呢，所謂降臨圣廷的天使……

    算是個什么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塞羅斯：煩死了，打擾我腦內(nèi)角色扮演！

    ……也就這點出息。

    第44章

    這是安斯艾爾第一次接觸人界的另一面。

    在萬家燈火的另一側(cè)，是曲折蜿蜒的磚石小道，圍墻和商鋪都保持著一種古樸的風貌。暖色磚石堆疊起眼前這家足有三層樓的熱鬧酒館，背著斜挎郵差包的鴿子四散群飛，酒館頂上豎著成排的風車，風車隨元素流動而飛轉(zhuǎn)，有黑貓在風車下略一停駐，接著就變化為戴著大大寬檐帽的魔女，降落到另一側(cè)去了。

    這里繁榮、熱鬧、光怪陸離，更近于安斯艾爾所熟悉的世界。

    他望著酒館大門上金色的徽記，那是獵魔人俱樂部的【星間麥芒】。

    “……嚇到了嗎？”

    云蒹看著安斯艾爾搖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就好。”

    他轉(zhuǎn)過頭，也看了一眼那個金色的徽記，說道。

    “今天是新人日，俱樂部會為最近加入的新人授徽。進去之后我可能要先去交個任務(wù)，讓喬伊先帶你去前臺登記。”

    喬伊聞言點頭，他是資深成員了，對俱樂部的一切都相當熟悉。

    “沒問題，我會跟安斯一起?！眴桃琳f道，看向安斯艾爾，“不用害怕，俱樂部范圍內(nèi)禁止發(fā)生沖突，真有什么問題，也可以……”

    喬伊偷偷看向云蒹，云蒹淡淡一笑。

    “搬出我的名頭來就好，結(jié)束之后，請你們吃飯?！?/br>
    他很快離開了，安斯艾爾的視線從他遠去的背影上收回，忽然問道。

    “加入俱樂部的標準，是殺死怪……惡魔嗎？”

    “對。”喬伊肯定了他的說法，一邊同他往酒館里走，一邊繼續(xù)道，“其實殺死一只使魔就可以加入俱樂部，初期的這只惡魔是不會被記入晉升條件中的，所以才說安斯你這種情況可惜。”

    喬伊有些遺憾，不過很快就振奮精神。

    “但是，直接殺死上位惡魔加入俱樂部的獵魔人，安斯你簡直是破天荒第一個！我聽說俱樂部內(nèi)部全都在議論你，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他說得激動，安斯艾爾卻陷入沉默。半晌，他慢慢問道。

    “所以，俱樂部里的人知道我今天會過來嗎？”

    喬伊也慢慢收了聲，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應(yīng)、應(yīng)該……

    畢竟今天可是近期內(nèi)唯一的新人日。

    想到那種萬眾矚目的可能，進入酒館前，喬伊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縮頭鵪鶉縮在安斯艾爾身后?？上劝菜拱瑺柛咝“雮€頭，根本藏不住，只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安斯艾爾面不改色地推開門。

    安斯真是完全不害怕呢！那可是萬眾矚目的——

    酒館大門打開，一瞬間，各色視線投向站在門口的兩人。兩個人都沒穿制服，其中一個高一些的胸口佩戴著金色徽章，另一人胸口卻空無一物，像是新人。想到那個由二等星云蒹引薦、一開始就獵殺了一只上位惡魔的新人，酒館內(nèi)的人群頓時微微躁動起來。

    新人有一頭罕見的白發(fā)，長度堪堪到腰際，那雙明麗的眼瞳像是倒映著一輪夕陽。面對眾多視線，他居然半點驚慌都沒有，依舊一手抄著口袋，平靜地環(huán)視一周，接著鎖定了辦理柜臺的位置。

    “勞駕，是在這里辦理登記嗎？”

    安斯艾爾來到柜臺前，喬伊亦步亦趨地綴在他身后。這是喬伊頭一次感覺來俱樂部會是這么不自在，他原先就是個透明人，最多讓人說一句“就是那個體質(zhì)特殊的六等星啊”之類的，像這種萬眾矚目的時刻，可真是前所未有！

    安斯看起來卻好習慣??！

    沒有更習慣的了。魔王陛下淡然地想，他號令數(shù)十萬大軍的時候，他在節(jié)慶日與百萬魔界子民共同舉杯的時候，哪一次不是眾目灼灼？就算平日在魔王宮，他也處于眾多女仆和侍從的目光之下，一邊工作，一邊關(guān)注自己的各種偽裝配件。

    現(xiàn)在他一身輕松地站在這里，已經(jīng)非常輕松了！

    柜臺后的辦理人員新奇地打量著他，見安斯艾爾的神色毫無動容，頓時笑了。只見她站起來，手肘在桌上一撐，身體柔韌地拱起，伸了個貓咪一樣的懶腰，臉上也開始浮現(xiàn)細細的絨毛和胡須。她就這么抬起已經(jīng)完全野獸化的眼睛和面容，猛地湊近安斯艾爾。

    安斯艾爾連一根眼睫毛都沒動，他已經(jīng)見了太多豹豹和熊熊。

    喬伊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看看安斯艾爾的表情，見他沒被嚇到，長長松了口氣。

    “別嚇唬他啊，安斯可是第一次接觸這邊的世界?！?/br>
    “唔哦，居然是第一次？”前臺人員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人類的樣子，笑意盈盈，“不愧是這些年來最有潛力的新人，聽說你干掉了一只上位惡魔？”

    她這么一說，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就連匆匆經(jīng)過的獵魔人都停下腳步，想一睹殺了上位惡魔的新人的真容。

    在這樣的氛圍中，安斯艾爾淡定地取了表格填寫，他填的內(nèi)容絕大多數(shù)出自塞羅斯為他準備的身份資料，也幸好準備了這些，不然他可能難以順利進入獵魔人俱樂部。安斯艾爾才不信這么大的組織吸收新人前，會不進行調(diào)查。